《甜山》椿也

20、第20章 A市

　　山下结串似的炮竹声也消解不了两人间难以言说的寂冷，蒲青满脑袋里全是重复的蓝钧所说的话，使他聚不起一丝辩白。

　　“蓝钧...”

　　蓝钧听见蒲青满迟疑的叫他名字，那月光下的眼睛里盛满了一片碎玉。蓝钧默默叹了口气，将红包塞进他手心：“开玩笑的，这么不经逗？”

　　“啊？”少年大脑彻底宕机，迷茫地攥起手心里的东西，就见蓝钧已经转身走到那颗残雪覆盖的石头旁。

　　远处忽然炸开一朵银白色的烟花，蒲青满闻声看去，它碎银流珠似的往下滚，消散时引得少年一阵难言的落寞。他依旧站在原地，伫立着、呆愣着，觉得站在那里的蓝钧像一堵石，他看不透。

　　他有时的确会带上某种雀跃，容易做出超出平常情感的举动，但他当时为什么会问出那个问题呢？蒲青满思绪好乱，捋不清的毛线团缠得越发紧，无力的挫败席卷着他。

　　是怕蓝钧厌恶他吗？仅仅因为一个拥抱？

　　蒲青满沮丧的抬了头，与迎面而来的毫不躲闪的视线相撞，不知道蓝钧盯着他看了多久。蒲青满喉结上下滚动，就听见对方说：“明天我回A市，你想去吗？”

　　萧冷的色调能看清蓝钧张嘴时呵出的白气，声音在片刻寂静的山林里清晰，不容蒲青满分神。

　　A市，他当然很想去，但以现在少年满是缠乱的心绪，答应两字如何也出不了声。

　　“住在我家，不想去吗？”

　　蓝钧的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蒲青满，好像一定要当场逼他做出决定似的。

　　蒲青满摇了摇头，嚅嗫道：“我要回去问一下。”

　　“好。”

　　相比起蒲青满的纠结，舒沁芬倒是同意的很干脆，她依旧是裹了厚厚的棉衣坐在店门前嗑瓜子，与走过的串门拜年的邻里街坊唠一会嗑。

　　“去呗，记得好好听人小钧的话，别给我惹事就行。”

　　蒲青满在母亲背后撇了撇嘴，不是很赞同地说：“什么嘛，说得我好像整天给你惹事一样。”

　　舒沁芬一笑，用脚扫了扫地上的瓜子皮：“这不是给你预防预防，省得哪天把你老娘的话给忘脑后了。”

　　去A市的事情都是蓝钧一个人弄的，具体买车票之类的蒲青满也没有参与，只是给了蓝钧身份证信息后就只等着拎包走了。蒲青满离开家的时候是蓝钧过来接的，他只带了一个很小的行李箱，在蓝钧目光下拖在身后。

　　“东西拿齐了？”

　　蒲青满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吧？我没出过远门。”

　　蓝钧末了却来了句：“把人带好就行。”

　　火车上的人很多且什么行装的人都有，蒲青满好不容易挤过去，蓝钧在他前面先找到了座位，但那时少年只注意在过道里艰难的行进了，再抬头时那道熟悉的背影已然不见。但蒲青满没慌，他记得座位号应该是34来着，探头扫了眼目前能看得见的座位号，少年继续提着行李箱往前走。

　　似乎又往前走了两排，边上站着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蒲青满正想着问一下那人，手腕忽然就被前面伸出来的胳膊抓住了。

　　“蒲青满，在这里。”

　　蓝钧身子斜出来，抓蒲青满手腕的手改放在行李箱把手上 ，他拽到腿边上，示意让少年先坐进来。由于蓝钧此时不太好站起来，蒲青满身后也跟着乘客，他只能先贴着对方的腿进去。

　　窗户外的嗡鸣声渐响，蒲青满正要往里走，也恰是火车发动时的惯性让他姿势不稳地扑向了前面。就这样直直跌进蓝钧怀里，他的耳朵恍惚擦过对方脸颊，一时呼吸惊促。

　　突如其来的不防令蒲青满身体一僵，他耳畔有沉稳的呼吸声，似乎刚刚掠过了他露在外面的脖颈上。蒲青满连忙起身坐到旁边的位置上，被寒风侵袭的薄红脸色还未褪去，整个人磕绊地说：“不好意思，我...我没站稳。”

　　“没事。”蓝钧神情淡淡，刚才下意识揽着他腰的手放回到原处，等了会才站起来把他的箱子放在车厢上面。

　　蒲青满坐在靠窗位置上，晴空一碧如洗，涂抹着寒冬里的冷蓝色。心情由局促渐渐平静下来，少年注视窗外的目光挪到蓝钧的脸上，问他：“你妈妈知道我也去吗？”

　　“知道。”蓝钧单手抵在接近太阳穴的位置，连蒲青满身后的景色都能一齐收进眼底。

　　“那你，”蒲青满顿了顿，“那你要去找你以前的同学玩吗？”

　　尽管蒲青满表现得像丝毫不在意那样，但蓝钧看破了并打算直接戳穿他：“不会让你单独待着，毕竟你是我带过来的。”

　　蒲青满听到蓝钧说的前半句时心脏恍然漏跳半拍，但随之而来的转折却足以让他重新低沉下去，情绪立刻蔫了似的“哦”了一声。“那你其实也不用特意照顾我，我可以自己四处逛逛的。”他小声说。

　　蓝钧收回了目光：“我没有需要特意维持的人际关系。”

　　蒲青满小心翼翼地问：“你A市的同学对你不好吗？”

　　沉默半响他才听见他说：“没有，是我不习惯他们。”

　　两人的交谈到此归于沉默，蒲青满也找不出什么话要说，只能转头眺望火车外流逝的雪景。那是一片极其空阔的平原，整洁无暇的雪色平坦于野，仿佛行驶过人迹罕至的无人区。

　　没有飞鸟与流云，火车仿佛是踏入这片田野的唯一活物，它很像一幅静止的画，蒲青满的思绪也跟着火车轰隆声，随茫茫素裹沉寂、飞远。

　　说实话蒲青满头一次这么长时间的坐在车里，中途睡了一觉，醒了之后便觉得腰酸屁股疼，哪哪都不太舒坦。所幸没几个小时就能到A市了，蒲青满打开手机跟王奕和宋承轩聊天，火车终于在晚上九点进了站。

　　出站的时候蒲青满一瞬间就被眼前的夜色浮华给默默惊叹住了，满眼绚烂纷呈的色彩，一水的霓虹蜿蜒至目之所及的尽处，像高高的灯河。身边的蓝钧直接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他叫了声四处张望的少年，在两人上车后蓝钧直接跟司机报了地址。

　　“你家在几楼啊？”

　　下车后蓝钧带着蒲青满直接走进了电梯，他按下一旁的按钮：“七楼。”

　　“你妈还没回来吗？”蒲青满看着蓝钧掏出钥匙，转几下把门打开后里面景色漆黑一片。

　　在玄关处开灯，蓝钧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备用拖鞋给蒲青满，看了下时间后问他：“饿了吗？”

　　“有点。”

　　“这个时间已经买不到饭了。”蓝钧说着走进厨房，里面传出塑料袋拨动的窸窣声，蒲青满跟在他身后见蓝钧手里拿了两包方便面出来：“吃这个行吗？”

　　“可以啊，我不挑食的。”少年呆呆点头。

　　蓝钧给他指了个房间，说：“那间是你休息的房间，先把行李放过去。”

　　“好。”

　　屋内的陈设不多，两个书柜就占了大部分面积，靠内侧墙边摆了张单人床，其余摆设极其单调。蒲青满一边环顾，顺带拉开行李箱将洗漱用品和睡衣拿出来，他转了转便离开到厨房去看蓝钧弄得怎么样了。

　　“吃辣吗？”蓝钧用小锅煮的，油烟机嗡嗡吸着上浮的水汽。

　　“吃，你要是也吃可以多放一点。”

　　蒲青满在他身边探头，滚水里的面条闻起来别提有多香，少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最后蓝钧还加了两个荷包蛋，浮面撒上了葱花，挂着点油水的汤面卖相竟十分凸出，蒲青满不禁夸赞道：“蓝钧你可以啊，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不用谢。”他端到餐厅桌子上，递给蒲青满一副筷子：“烫，慢点吃。”

　　少年夹起一筷子没吹几下就往嘴里送，色香味弥漫，他说话时热气都往外送：“好吃。”

　　不过是碗普通的面食，蓝钧头一次见人好像吃出来鲍鱼参汤的感觉，他在蒲青满目光注意不到的地方神情微漾，嘴角的弧度多少缓和。

　　见对方吃得差不多了，蓝钧看了下时间对着蒲青满说：“时间不早了，吃完就睡吧。”

　　“啊？”蒲青满从碗里抬起头，有些犹豫，“不等你妈妈回来，不太好吧？”

　　“她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先睡吧。”

　　蓝钧收了碗筷等从厨房洗完出来后，人还面露为难地坐在那里呢，对方睇了他几下，手指在桌子下面轻轻搅在一起。蓝钧见状叹了口气，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提了少年的后脖领子，揪猫似的半推半拉把他赶回了房间里。

　　“我就在你隔壁，睡了，晚安。”

　　见蓝钧神情不像在捉弄他，蒲青满只好妥协，站在门口跟他道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