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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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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人生。每个人独立做出选择,每个人全权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去干涉他人因果,尊重他人的决定与命运,这是每一个理性主义者都应该厘清的界限。
但……林朝夕还是多嘴管了闲事:“你有什么需要的资料吗?我有百草大学中文系的朋友,可以帮你问问。”
包小萌喜出望外:“真的吗?”
“真的呀,我本科是学哲学的,政治还可以,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可是我……基础不太好,脑子也很笨……”
“没关系,虽然文科最重要的是理解,但是记忆也是必要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肯定没有什么问题的。”
“好,那我努力!”
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随后进入此次见面的正题。
陈竹第一次见到两个初中生,是在某个大雨滂沱的午后。陈竹买完早餐回来开门时,两小孩正在檐下躲雨,他没有招呼小孩坐下也没有驱赶他们离开,只是一如既往开门开窗,坐在前台边吃包子边开电脑。
包子的味道很香,飘得也很远,陈竹远远就能瞥见两小孩可怜而羡慕的眼神。塑料袋里还剩最后一个大肉包,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的衣着,果断咬下了最后一个包子。
眼巴巴望着的两个男生彻底傻眼,转回目光面面相觑叹了口气。肉包子实在很香,他们没吃早餐,肚子实在很瘪。
身后忽有响动,刚香喷喷啃着包子的网吧老板撑开一把印满广告的大伞,罩在他俩头顶:“雨停了记得还我。”
就因为这一次微不足道的相会,之后两个男生就经常过来陈竹的网吧。陈竹一开始死活不让他们进门,冷脸指着墙上的“未成年人禁止进入”八个大字。男生们也不气恼,厚脸皮地搬了塑料凳子在吧台附近坐下,一口一个竹哥叫得亲热,又自顾自开始拿出练习册开始写作业,单方面同陈竹进行友好亲切没有回复的聊天。
于是陈竹知道他们一个叫步学一个叫吴树,知道他们一个爱打篮球一个爱玩游戏,知道他们在永川二中最差的班级读书。
陈竹实在忍无可忍,现开了两台机子要和擅长游戏的吴树pk:“什么游戏都可以,你挑,赢了我的网吧你们随便进,输了现在就给我走。”
两个人点开了拳皇,结局是毫无疑问的,陈竹果断而迅猛地以3:0的完美成绩KO了现在的中学生。
他们如约再没来过这家奶猫网吧,陈竹的耳根子终于落了个清静。
陈竹本以为这只是枯燥生活里的小小插曲,没想到还会有后续,更没想到这个后续会如此抓马。陈竹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某天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突然找上门来,自称是某位大老板的秘书和司机,接到命令要进网吧找孩子。陈竹皱着眉头拒绝,对方却不依不饶非要闯进门巡查。
网吧里有顾客在怂恿陈竹直接报警,有人面容不悦继续在吵闹环境里打游戏,更多人扒着电脑屏幕瞪着眼睛看乐子。
报警是最好的解决方法,陈竹知道。但因为他的父亲是一名交警,所以他一点也不想向这个职业求助。
他最后选择让两个人进门搜查。毕竟两个孩子真的不在他这儿,查一下也无所谓。
好事者摇了摇头坐回座位,有人背地说陈竹窝囊,有人摊了摊手可惜乐子没有了。
正当两人巡视完一遍无果,陈竹要起身送客之时,司机和秘书在店门口坐下了。
魁梧的司机臭着脸拍了张他和秘书坐在大门口的照片,发给两位少爷,并给两个孩子留下如果他们不出现,他俩就要影响陈竹生意的狂言。圆滑的秘书则觍着脸和陈竹解释来龙去脉,说他俩要是请不回这两尊大佛他俩工作就没了。
陈竹觉得好笑,说道:“你们怎么确定他们俩会出现,我也不认识他们。”
秘书对陈竹和他的网吧狂吹了一通彩虹屁之后讪笑道他们只是试一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行啊,”陈竹把收款码凑到他们跟前,“你们坐门口会影响我生意,所以按正常上网费用的三倍算,给你们凑个整,五十块钱一小时。”
秘书和司机的脸都绿了。就算是永川,五十块钱一小时的网费也高昂得过分,赶他们走的寓意太明显。
但理亏的是他们,经过反复拉扯和讲价之后,陈竹入账一百元,同意两个人在门口寒酸的小板凳上坐一个小时。
没想到半小时不到,一个穿着土气保安制服、长相磕碜的男人领着两小孩过来了。男人是吴树的爸爸。当年和吴树妈妈两个人合营一家小超市,妈妈有野心能力强,而他却只想守着小卖铺糊口即可,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冒险,于是两个人离了婚分道扬镳,吴树暂且让父亲带着。后来妈妈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没有不把儿子接过去的道理,于是吴树之后就跟着她一起生活了,就连再婚也把他带了一起。
吴树的妈妈将他带走之后,吴树就再也没见过父亲。直到这一次,一向懦弱胆怯只想居于小县城的父亲破天荒地卖了小超市来永川谋了份保安的工作,他们今天才得以见上一面。
同男人廉价的保安制服相比,秘书和司机的不合身西装皮鞋也瞬间变得高端了起来。男人表现得相当局促,先是和陈竹连连鞠躬说对不起,又和秘书说都是他的过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因为吴树妈妈一直不让他见孩子,他真的很想念自己的儿子,所以吴树才会顺带着捎上步学去小小的出租屋里见他。
男人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平翘舌不分,前后鼻音不分,有很浓厚的方言口音,滑稽得让网吧里的好事者发出嗤笑。
那是极短促极低微的一声,但陈竹知道还是被这个男人捕捉到了。他很明显地顿了一下,一直紧紧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也如触电般缩了回去。他甚至紧张到口吃,甚至害怕到对秘书和保安也不住地道歉鞠躬。
秘书打电话给他的前妻汇报工作进度,而他的前妻连一丝想要和他说话的念头都没动,知道已经找到步学和吴树之后就果断挂了电话。
男人远远地目送着那辆他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豪车驶去,吃了一嘴尾气也并无反应。直到车子转弯消失在巷尾,他转身又朝陈竹鞠了个躬,才埋着头佝偻着背离去。
在他身后目送着他的陈竹突然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同样不负责任的父亲身份,同样沉重的背影,同样遥远的距离。陈竹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在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拦过到他这儿喘气歇息的两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