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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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先生并不在他的工作岗位上。
所以牡丹在看到那颗土黄色的石头时，流露出一点错愕的神情。
她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口袋，里边空空如也。
盯着前台上那颗不起眼的小石头，牡丹并没有贸然上前，她像一只盯着奶酪的老鼠，警惕着周围可能存在的捕鼠夹。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视线。
周围的一切都很正常。
“前台先生？”她目光在大堂里巡视，口中试探着呼唤。
没有任何答复。
牡丹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抬脚往里走。
小酒店中好似空无一人。
牡丹走上二楼，狭窄的走廊没有开灯，目光投射向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黑黢黢好似没有尽头。
这可不像是小酒店的规模。
牡丹继续往前走着。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紧张或是兴奋。
脚踩在软绵绵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除了自己的呼吸声。
就像这条走廊吞没了所有的声音。
牡丹脚下一顿。
漆黑的瞳珠望向正前方。
有人斜靠在墙边，双手抱肘，微微低着头，稍长的发丝遮掩住他的神情。
像是在闲散地等待。
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在牡丹停下来的瞬间，他已经偏头望了过来。
与钱苔一模一样的面孔戏谑地看着牡丹。
“我说怎么会出现这种意外。”他站直了，一步步向牡丹走来，“原来是不小心带进来一只小老鼠。”
颀长的身材在逼仄的过道中显得极有压迫感。
牡丹一点点后退。
伴随着她刚刚的深入走廊，身下的影子现在已经微不可见。
“呵。”
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响起。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往光源处倒退的牡丹狠狠摔在墙上。
不等她攒足力气站起来，一只宽大的手掌扼住她的脖颈，将她抵在墙上举起。
细长的脖子看上去脆弱到不堪一击。
牡丹十指狠狠掐入眼前的手腕，冰冷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这家伙。
“真是没用。”他打量着眼前的牡丹，“被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骗成这样。”
“你、才没用。”牡丹断断续续地开口。
手掌下的软骨拼命蠕动着，为它们的主人争取出一点声音。
“被抛弃的、垃圾。”
原本像猫抓老鼠一样悠闲的男人面色骤然阴沉。
他的五指猛地一收，近乎要掐断牡丹的脖子。
然而下一秒，他的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逼得他立刻松开牡丹，那只手因剧痛的痉挛，在身侧紧握成拳。
牡丹跌倒在地，躯壳像一个被抽空的玩偶服。
昏暗的光线里，影子中涌动着的东西，像是跃出水面的鲨鱼，紧紧咬住这个混蛋，凶狠得想要咬下一大块血淋淋的生肉。
男人看着身边汹涌的黑色浪潮，双眼里却浮现出惊艳。
他居然在这些浓烈的黑色怪物撕咬自己的时候，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团雾一样的存在。
柔软的，冰凉的，粘腻的触感。
像是一具剥了皮的尸首。
怪物的撕咬越激烈，男人的目光就越发温和，他低垂着眼，感受不到疼痛般将被咬开的伤口撕裂，递到每一片黑色浪潮前。
橘红色的血液奔涌而出，在地面上蓄出一滩水洼。
黑色的浪潮却慢慢退去。
影子回归安静地状态。
牡丹扶着墙站起来，冷冰冰地注视着眼前面露迷茫的男人。
男人与她的目光对视上，终于如梦初醒。
他的眼神充满了痛惜，像是目睹美丽的天使亲手斩断自己圣洁的翅膀。
“这个皮囊真是难看。”男人伸出手，“我为你缝一件新衣裳……”
“啪！”
清脆的击打声响起。
牡丹拍开他的手，往地面“呸呸”好几口，嘴上嘟囔着：“真难吃。”
刚刚的撕咬仅仅出于泄愤。
她对面前这个和前台先生拥有同样躯壳的家伙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不解地看向牡丹。
紧接着，他又想到什么，高兴地说：“你想要吃那个家伙是不是？”
“不要动我的猎物。”
显然，她有自己的捕猎方式。
“好。”男人点头，他的手翻起，掌心躺着一块土黄色的石头。
男人苦口婆心地劝说：“这样的食物没有什么营养，你不要吃这种东西。你现在还太弱小，消化能力不够，这种食物提供的营养太少，还需要费时间排除无用的杂质……”
牡丹低着头，对于他的话半点没听进去。
果然，放在前台的石头只是捕鼠笼里的诱饵。
可是牡丹在见到这家伙之前，也不会想到这个世界里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这个男人拥有和前台先生一样的世界掌控力。
那么前台先生知道他的存在吗？
他知道自己的世界里，存在一个阴暗的、令人讨厌的怪物吗？
土黄色的石头融入男人的掌心。
他温柔地凝视着牡丹。
像是在看一个完美的胚胎。
他准备再说些什么，只是不等他开口，走廊里的灯光突然亮起。
男人双眼一寒，回头看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静悄悄的楼梯口出现一点影子。
伴随着钱苔的出现，男人彻底消失在走廊里，紧促到连最后向牡丹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牡丹？”钱苔惊讶地看向靠墙站着的女生。
牡丹抬头看着他，浅咖色的眸子里蓄上一洼眼泪，双眼里满满的怨怼。
“怎么回事？”钱苔快速走到她身前。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她脖子上可怖的痕迹。
而下一秒，牡丹就一头扎进他怀中，“呜呜”哽咽起来。
钱苔不知所措。
他只能紧紧拥抱住对方，在她耳边轻声宽慰着。
尽管钱苔对前因后果一无所知。
突然，肩膀上传来剧痛。
钱苔闷哼一声，偏头看见牡丹正使劲咬着他的肩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表情已经因为用力而变得狰狞。
钱苔忍着疼，轻轻安抚地拂过她后脑勺。
牡丹终于卸了劲，窝在钱苔怀中继续呜呜嘤嘤。
好香，但是咬不动，呜呜呜。
.
牡丹蜷缩在大堂的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侧面靠倒着她的书包。
钱苔坐在电脑前反复来回拉动进度条，确认监控上一无所有。
牡丹脖子上的伤痕也很快消散。
那种恐怖的掐痕仿佛是他的幻觉。
钱苔皱着眉头，他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失控感。
沉思被一声细微的嘤咛打断。
他立刻起身走到牡丹身边，半跪着整理盖在她身上有点下滑的珊瑚绒薄被。
视线上移，发现牡丹已经睁开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前台先生。”她开口，“你喜欢我吗？”
钱苔哑口无言。
这个问题让他无从下手，完全给不出任何明确的答复。
她口中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呢？
牡丹眼帘微阖：“喜欢我的话，是不会拒绝我的。”进食。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你。”钱苔说。
“不。”牡丹嘴巴一扁。
你的本体，一块巨大的金灿灿的宝石，一直都在拒绝我的入侵。
她只能捡一点边角料吃。
今天还被剔除的杂质揍了一顿。
真是想想就觉得委屈。
但是面对牡丹的控诉，钱苔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难道要说“我喜欢高中还没毕业的你”吗？
现在这已经是在任何作品里都不被允许了啊。
等等。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什么奇怪的念头？
不过钱苔这时候已经因为这个念头醍醐灌顶，他认真地注视着牡丹，对她说：“好好读书。”
牡丹缓慢地眨了下眼：“我会的。”
把牡丹送回家后，无比头疼的钱苔将自己砸被窝里。
盯着头顶的白炽灯，他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皮渐渐阖拢。
最后印在视网膜上的白光扩散开。
在纯白的空间里，钱苔面色沉沉地凝视着眼前的那道黑影。
他向自己行了一个并不存在礼帽的脱帽礼，举止轻灵而优雅。
“好久不见。”他说。
钱苔沉默地抽出长剑。
“一见面就要抹杀我吗？”对方笑着说。
他躲过第一道凌厉的攻击，语气中带上嘲讽：“是在担心你的暴戾、控制欲、唯我独尊、刚愎自用毁了你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
“没有这些情绪，你怎么构筑出一个合格的‘商品’？”
“哦，我忘记，你已经是个废人了。”
“一个快要被自己放弃的废物。”
他停下躲避的动作。
“既然你将这个世界作为礼物送给她。”那道鞠躬道别的黑影被金色的光芒斩断。
声音的余韵还在耳边：“那么，请允许我为她准备一场盛宴。”
第二天醒来的钱苔头昏脑胀，身体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舒服。
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梦。
在拉开窗帘的时候，这种糟糕的心情达到顶峰。
一棵巨大的宝石树屹立在城市中央，不论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都能瞧见这个炫彩夺目的作品。
——但是整座城市，现在只有两位观众。
牡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这棵挂满宝石的巨树。
在她眼中，那些闪耀的树枝是一根根伸开的手指，树干则是无数躯干纠葛在一起。
食物太多了，就像是堆在眼前的肥肉。
有点倒胃口。
牡丹知道这是谁干的。
他堆砌着尸体，令上边抽出绚烂的枝桠，用美丽的宝石传达向自己求和的讯号。
在躯壳彻底消散后，晶莹的宝石落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