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回家吗》借点勇

65、算什么男人

　　坐了一天的飞机，疲惫的方郡睡了一个好觉，一觉醒来，外面竟早已艳阳高照。方郡看着外面的大太阳，兴高采烈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院子里，瞬间就有种要被太阳烤焦了的感觉，赶紧又躲回了室内。尽管已经11月中旬，巴厘岛还是非常炎热，简直比北城的夏天还要炎热。

　　爸爸妈妈在院子里的凉亭下看书听新闻，见他起床，立刻招呼酒店的服务员把早餐送了上来。早餐分量很大，有面包、蛋糕、披萨、薯条、咖啡、水果，竟然还有两份咖喱炒饭……三人根本吃不完，决定明天让他们少上点。

　　吃饭期间，他们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他们以前来过几次，有名的景点都已经去过了，也没有特别想再刷的地方，至少方郡没有。方郡要去买一张电话卡，方便跟爸爸妈妈联系，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计划了，但他也不想一家人出来玩因为他而都闷闷不乐的，于是让爸爸妈妈玩他们自己的，不用管他，他自己的计划则是要不就呆在酒店看书，要不就出去采风拍照。方妈妈昨晚手机开机后发现很多来自陈澈的未接电话，虽然之前对陈澈印象很好，但这次儿子那么伤心，她对陈澈也有点怨气，于是跟方爸爸商量下来，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心情，他们也决定这段时间换用印尼本地的电话卡。

　　吃完早餐，他们就换好衣服出门了。他们的住处离商业街不远，走过几条小巷子就到了。这里的商业街和北城的完全不一样，文艺气息很浓，没有什么富丽堂皇、装修华丽的大型商场或一看就很高端很贵的店铺，都是一些小店，有很多卖小文艺品的，还有很多看起来很文艺的酒吧和西餐厅，还有一些卖衣服的小店，里面的衣服花花绿绿的，热带风情十足。方妈妈一看到卖衣服的小店，就把方郡带进去，说他带来的衣服不是白色就是黑色，一点都不度假风，给他挑了好几套，方爸爸在一旁看得非常眼红。方郡本来有点无奈，不是很想要，但看爸爸这个样子又觉得很好笑，最后他们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各买了好几套。

　　这里的天气很可爱，刚刚还烈日当空，像是要把人烤化，突然就下起了小雨，路上的行人却好像都已经习惯了似的，并不惊慌，也没有几个人撑起雨伞，仿佛都很享受在这样的小雨中漫步的闲适，直到雨越下越密越下越大，大家才开始四处找地方躲雨。他们买好了电话卡，也都插进手机里设置好后，见雨下这么大，他们又都很饱吃不下什么东西，不方便去餐厅躲雨，就决定去逛个超市，买点水果和菜。他们的住处有厨房，可以自己做饭吃。

　　等他们买好东西，雨也停了，空气没有了之前的燥热，商业街又恢复到了雨前的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有的结伴成行，有说有笑；有的漫步独行在人潮里，面上也是柔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惬意，很享受。方郡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觉得在这里，人的心好像会自然变得柔软、平静，什么尘世俗扰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浮云。

　　他们慢慢往回走，太阳又慢慢露了头，很快，又开始炙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真是淘气极了。方郡走在最前头，回到住处，刚要推开大门进去，迎面撞上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比方郡还要高一些，跟陈澈身高差不多，穿着款式平常但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很贵的衣服裤子，即使戴着墨镜和鸭舌帽也掩饰不了他的帅气，也或者是因为遮住了一些关键部位所以显得帅，谁知道呢，反正这样看很帅。男人一看到方郡就脚步一顿，不知道是因为没想到会碰到人还是认出了方郡还是什么别的。

　　方郡觉得这个人好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但因为两个人都戴着墨镜，根本分辨不清对方的视线停在了哪里，所以他也不太确定。他心里有些打鼓，难道被认出来了？不过这个男人很冷酷，一句话没说，只礼貌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就绕开他们，出门去了。

　　等那个人走远，方妈妈好奇地问：“好帅呀，是住在隔壁的房客吗？”

　　方郡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方爸爸则瞥了方妈妈一眼，醋味十足地说：“方太太，请擦一擦你的口水。”

　　方郡扑哧一笑，打趣道：“是呀，方太太，你儿子也有点儿吃醋。”

　　方妈妈轻笑一声，轻轻捏了捏方郡的脸蛋，宠溺地说：“当然是我儿子最帅啦。”

　　回到房间，三人分工合作，方妈妈负责处理刚刚在超市买的食材，方郡负责切水果，方爸爸则负责把刚买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很快就忙活完了，一起坐在客厅吹冷气打瞌睡。

　　其实他们一家三口好像也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这么放松了，大概因为自从方郡高中经历校园霸凌，后来又被爸爸妈妈知道他是同性恋后，他即使在最爱的爸爸妈妈面前也总是比较拘着，尽管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责备他、质问他；尽管爸爸妈妈比以前还关心他、爱护他。非常微妙的是，这次的事情却好像在无意中、无形中把他们一家人绑得更紧了些，他们都很珍惜，也都很享受，尤其是方郡的爸爸妈妈。

　　几千公里外的北城，陈澈坐在办公室里，思绪纷杂，无心工作。他昨晚看那个监控视频看到睡着，直接睡在了麦乐的办公室里，今天醒来后也没有挪窝，就直接在这儿办公了。如果他知道方郡在哪儿，他会丢下一切，立刻去找方郡，可是他不知道。他今天又打了好几次方郡和方妈妈的电话，都提示关机，他还找张炜然查到了方郡爸爸的手机号，打过去也是关机。他知道，这意味着方爸爸和方妈妈也在生他的气。他不觉得委屈，只有悔恨和自责。张炜然给他送来早餐，他没吃，送来午餐，他仍然没有什么胃口，只不停地喝咖啡提神，这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他不是一个爱乱发脾气的人，于是跟张炜然说没什么事不要让人来打扰他。

　　晚上，刘绍禹和魏翼过来看他，看到他碰到没碰过的早、午、晚餐，非常无奈。刘绍禹跟魏翼对视了一眼后，提议道：“阿澈，不如我们也出去散散心吧？我们去找玟章玩，他现在刚好在度假。”

　　魏翼附和道：“好主意，刚好我最近也很累，无心工作。”

　　陈澈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应，甚至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只双目无神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着助理给他整理过来的需要他做决策的事务清单，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两人见陈澈没有回应，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这时陈澈开口了，说：“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讨厌冬天、讨厌冷吗？”

　　两人皆是一愣。

　　“他就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被关进女厕所的，”陈澈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们，心疼地说，“他还被关进过浴室，也是冬天，他的被子还被泼过水……那些寒冷的夜晚，他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你们知道他那天在舞台上为什么突然说要退赛吗？他高三开学典礼的时候作为学生代表做演讲，被人当着全校人的面说他是同性恋，然后在一片起哄和嘲讽声中被老师从演讲台上赶下去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那时候还那么小。他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呢？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这些？我明明有那么多时间、有那么多方法可以早点知道这些，为什么就没有去做呢？如果早知道这些，那天的事情我就不是那样处理了。我以前总觉得那些都过去了，不必深究，怎么能想到有人能对像天使一样的他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呢？你们知道吗？我今天忍得好辛苦，我好想去杀了那些人，想把欺负过他的人通通杀光。”

　　“那天晚上那么冷，我却害他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上那么久，我也该死，我才是最该死的。我明明说过以后要一直保护他的，他对我有过期待的，可是那天我却丢下他一个人，自己逃走了，我可真是个混蛋！”说着，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用绝望地眼神看着他们俩，哽咽地说：“这座城市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美好的东西，你们说，他会不会不回来了？就像当初洛川一样，突然就消失了。”洛川是韩玟章的男朋友，和韩玟章在大学时相识相恋，大四那年，快要答辩前，回了一趟家，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任韩玟章怎么找都找不到，至今已经六七年过去了。

　　刘绍禹忙安抚道：“不可能的，他父母在这儿有稳定的工作，不可能突然消失的，他的情况跟洛川不一样，你不要胡思乱想。”

　　魏翼也附和道：“对啊，他不是跟谢柯说了过几天就回来了吗？你不要再沉浸在自责里了，不如实际点，好好想想他回来了你要怎么补救吧。”

　　陈澈像是突然被点醒了般，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说：“我等不了了，我现在每一秒都想杀了自己，我可能快要死了。”

　　魏翼终于受不了了，忍不住生气道：“陈澈，你振作一点！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凭什么保护他？这次只是一个误会，解开了就好了。你做错了，那就认错；你还爱他，那就再去追他，这样很难吗？你平时的聪明、果决、自信都上哪儿去了？你知道这次的事情的根源是什么吗？就是你太不自信了，不信他那么爱你，所以你害怕。现在你知道了，不用怕了，你特么还要死要活个什么劲儿？我特么要是你早就幸福到天上去了。你天天说方郡胆小，可是在你们的爱情里，他比你勇敢多了！”

　　陈澈愣愣地看着魏翼，像是在消化魏翼的那些话，一时间没有言语。是啊，陈澈，出了问题就想办法解决，要死要活的算什么男人？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哥，谢谢你，谢谢你们。”

　　魏翼和刘绍禹总算放下心来，他们知道，那个自信、张扬的陈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