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导，带我回家吧》借点勇

5、“粉丝”见面会

　　那晚过后，陈澈总时不时想起方郡，尤其是睡不着的夜里，总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方郡局促害羞地对他说“我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我只是想看看你喜不喜欢这部电影”，“可以具体说说吗？”“电影票房很惨淡，恐怕没有人敢再给我投资了”，“爱情不是这部电影的重点”，“我也没有不好好拍”；想起第二次见面方郡天真地答应带他逃跑，对他说“等我先跟邀请我的姐姐说一声”，“我想直接回家，你要跟我回家吗？”“你们约炮都会问对方名字吗？”想起方郡哽咽地对他说“放开我”；想起方郡慌张的逃离以及说每一句话时的表情、眼神、语气和神态。

　　他不懂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这样念念不忘呢？他也不懂每次想到方郡哽咽时自己的心疼和每次想到他开心、害羞和天真时自己不自觉勾起的嘴角，他只知道，他很想方郡，很想再见见他，和他说说话。

　　是喜欢吗？他不确定，他已经忘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他甚至不确定这么多年来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他又去看了一次方郡的那部电影，还是深夜场。这一次，他直接选择了包场，电影院的工作人员觉得很奇怪，明明这场电影目前也只卖出去了这一张票。他知道这一次不可能再遇见方郡，但他也不希望看这场电影时有除了方郡以外的其他人在场，包场是最简单粗暴却最行之有效的做法。

　　这次他看得很认真、很投入。除了导演，这部电影的编剧也是方郡，都说每个人的创作里都有自己的影子，尤其是处女作，他想从电影里读懂方郡。

　　主角海胜小时候是村里的孩子王，聪明、自信、开朗、仗义，村里的孩子都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后来因为选择了一条“走出去”的道路，他成了村里的“异类”，孩子们有了其他的王。

　　他考上了县城里的重点高中，因为离家很远，要住校。在那里他也是一个“异类”，因为土气，也因为贫穷，还因为他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更别说英语了。他被同学们嘲笑，被坏男生们欺负，但他都默默忍受，因为那是他选择的路。他努力矫正普通话和英语口语，努力把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只是他不再自信、不再开朗、不再昂首挺胸。

　　他考上了好大学，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结果发现在这里他连曾经唯一引以为傲的成绩优势也没有了，看着身边每天一派轻松又阳光自信的同学们，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而回到家乡后看到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发小鸥子身上散发的自信时，他陷入了更深的自我怀疑。

　　大海曾经是他的梦想和追逐，他意气风发地为了“大海”出发，却因为途中硌伤他的几颗沙砾而只顾舔舐伤口、顾影自怜，把“大海”抛诸脑后。

　　海胜的身上有没有方郡的影子呢？以方郡的长相和才华，应该也曾经是一个自信张扬、意气风发、闪闪发光、备受同学和老师喜爱的少年，但现在，却总是很不自信的样子，他也经历过什么吗？陈澈回忆着和方郡见面的点点滴滴，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很想见方郡，比每晚都想，于是拿起手机，拨通了方郡的电话。

　　电话号码是他在某个睡不着胡思乱想的深夜，问魏翼要来的。

　　魏翼不知道方郡是谁，方郡的这个项目太小，魏翼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被陈澈好一顿奚落，说他“有眼不识金镶玉”；那天酒会上魏翼作为东道主又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知道陈澈这边发生的事情，甚至不知道有邀请方郡这号人，只知道陈澈来了后跟他打了声招呼，没过多久范利来就来跟他说陈澈有事先走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可让范利来松了好大一口气。深夜被吵醒还被奚落的魏翼尽管倍感无语，但还是没有多问就给陈澈要来了方郡的手机号。

　　拿到号码后，陈澈纠结了好几天也没有拨出去，现在，他终于借着电影的后劲和深夜冲动，鼓起了这个勇气。

　　“喂？”电话响了好几声后，听筒里传来方郡软绵绵的有点沙哑的声音。

　　陈澈原本在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走神，听到方郡显然没睡醒的声音时，喉咙紧了紧，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他清了清嗓子说：“喂，我是陈澈。”

　　听筒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传来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忙乱的声音，陈澈忙问：“你没事吧？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

　　方郡确实被这个电话吓了一跳。他洗完澡后原本趴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听到电话响时他还有点懵，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就直接接通了。听到那边陈澈的声音，他懵了几秒，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后，他惊得条件反射地猛一起身，书“啪”地掉在了地上……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1点多了，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掐了掐自己，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后，忙回道：“没……事，我没事，这么晚打电话来也没关系。”

　　“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甚至都忘记思考陈澈是怎么拿到他的手机号码的。

　　陈澈没有什么事，他只是很想见见方郡，跟他说说话。自从上次把方郡气跑，还被那样误会，陈澈一直耿耿于怀，很想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他想了想，说：“你上次说要带我逃跑的，结果却自己跑了，你说话不算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又像是在难过。

　　方郡有一瞬间的无语，这么晚打电话，他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这是什么……我上次为什么自己跑掉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他于是无奈地说：“是陈总您自己说我不应该带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回家的，我觉得陈总说的很有道理。”

　　陈澈立马说：“现在知道了，可以了，来接我去你家吧。”

　　方郡又是一阵无语，甚至有点生气，完全不知道陈澈到底在抽的哪门子风，这要是个陌生人或者别的只见过两面的人，这就是个妥妥的骚扰电话了，但他想起陈澈那天在酒会上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又觉得陈澈应该不至于。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喝多了吧？”

　　陈澈有点被这句话噎住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点给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打电话说那样的话有多荒唐，忙澄清道：“没有……我没喝酒……我很清醒。”

　　方郡刚被吵醒，现在全身还是懒懒的，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通话去床上睡觉，于是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陈总，很晚了，快睡觉，别闹。”

　　陈澈只觉喉间一紧，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喜欢方郡这样哄他，但不喜欢方郡对他的这个称呼，于是说：“不要叫我陈总，我叫陈澈。”

　　方郡于是无奈的改口道：“好吧，澈澈，快睡觉，啊。”

　　陈澈被方郡这一声“澈澈”叫愣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他喜欢方郡这样叫他，他觉得他更想见方郡了，他用落寞的语气说：“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电影院，我又看了一次你的电影，很喜欢，很想见你。”

　　方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陈澈那边那么安静，一直以为陈澈是在家里打的这个电话呢，这真的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光彩夺目的人说的话吗？他有点心软，毕竟这个人可能是他的第一个影迷，甚至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而他的语气听起来也真的有点可怜。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鼓励自己的陈澈，想起在酒会上带着一杯酒微笑着向他走来的陈澈，想起在酒店门口见到的那个独自抽烟的陈澈，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好吧，就当是方导的第一个粉丝见面会吧。

　　“那你在那里等我一下，我现在过去。”他说。

　　陈澈眼前一亮，心情瞬间明朗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又看了看手表，已经1:30了，他这场电影1:10结束，包场的时候跟工作人员确认过他最晚可以呆到2点，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清场，但他不确定方郡到这里来要多久，于是决定到影院门口等他：“我在影院门口等你。”

　　挂完电话，他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影院外，一路上都在回忆刚刚那通电话，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方郡竟然没有骂他神经病，而且还真的来见他，怕不是也病得不轻。想到这，他无声地笑了。

　　方郡来得很快，大概因为这个点路上不堵车，但对于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中独自等候的陈澈而言，还是很久的。

　　当方郡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陈澈面前的时候，陈澈突然很想紧紧地抱住他，他于是这么做了。他闻到了方郡身上好闻的奶香味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感受到了方郡温暖的体温和柔软的身体，这些都让他觉得很温暖、很安全。他把脸埋在方郡颈间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轻声说：“方郡，带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