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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生活的窥探者 ...

  •   “也就是说,你特别推崇‘真实’二字?”我总结道。
      “没错。”他百无禁忌地回答道,英雄气概颇浓。
      “无论是看书还是交友,我最喜欢真实的东西。”他口无遮拦地向我透露道,我似乎从他的口中看到了一小圈灰白色的地面,这个直肠子的男人啊,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坦诚和直率呢?
      我瞬间觉得,他简直就是整齐地摆放在新城龙潭御园小区北门前面的那一大排盆栽小叶黄杨,个头、颜色和形状完全统一,就像一对军纪严明的士兵一样,给我以强烈的安全感和舒适性。
      “据说优秀的作者都是生活的偷窥者。”我忽然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文学观点,于是很自然地就抛给了他,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同,也没想着去用百度搜索一下并证实证实,
      “是的,失去了鲜活的生活,也就失去了创作的源泉。”他换了个角度来回应我提出的观点,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支持和赞成吧,他这个人从来都不喜欢干重复的事情,说话也是。
      “还是那句老话,艺术源于生活。”我直接回道,有意将后边那句话给省掉了,因为我并不认为省掉的部分有多重要。
      “艺术也是生活,所以和生活一样,也有高下之分。”他快快地说道,脑回路显得非常发达,让我不禁有些汗颜。
      看来他也不赞成“艺术高于生活”这后半句话。
      “只是有人会艺,有人不会艺而已。”我速速地回道,同时不小心把“艺”这个名词当成动词使用了,想来他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这又不是多复杂的事情,比有名的傅里叶变换差远了。
      “然也,然也。”他调皮地回道。
      就是这两个看似软弱无力的稀松平常的“然也”,将我的肉身“哗啦”一下子就打进了一个极度虚无的无限广阔的黑色空间里,失重的感觉突然就产生了,我仿佛漂浮在云端之上了。
      此刻,我竟然找寻不到自己的灵魂究竟被风刮向哪里了。
      现在我心中唯一能想着的念头便是,他是在肯定我,认同我,支持我。
      这个绝对不能随意抛弃的念头就像一根结实的尼龙绳风筝线,一头紧紧地缠着我的腰身,一头唠唠地牵在他的手里边,彼此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待我慢慢地稳下神来并且能够睁开双眼,重新打量着依然有些恍眼的手机屏幕时,发现他又发来了这样一段看起来颇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似乎与刚才的话题毫无牵连:
      “三毛在她的作品集《温柔的夜》里《开场白·永远的夏娃》这篇小文里曾经说过,俄国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说过一句使我十分心惊的话,他说,除非太卑鄙的偏爱自己的人,才能无耻地写自己的事情——”
      “嗯,他什么意思?”我想,同时心头猛一激灵。
      “不知道你听说过这句话没有。”他缓缓地问道。
      “哦,还有这样一句话?”我赶紧抖擞起精神,反问道。
      “我记得很清楚,一个字都没错。”他自信地回道。
      “这话听着似乎有点极端呀。”我逼着自己评论道。
      “是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附和道。
      “说实话,我不知道三毛在书中说的这个俄国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究竟是不是那个著名的俄国作家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就是《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白痴》和《少年》的作者,一个我十分崇拜的伟大人物。”他鬼使神差地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呢,还是真的搞不清楚这个问题。
      “外国人名字嘛,就是挺难整明白的。”我随口糊弄道。
      “呃,其实我现在最想说的是,如果作家不写自己亲身经历的各种事情,那么他还能写什么呢?”他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亮出了自己正在紧急考虑的事情,这恐怕也是他一贯的立场和看法,即作家一定要写自己熟悉的东西才行,不然的话就创作不出优秀的作品。
      “人家还可以写童话故事,科幻小说,历史小说啊,反正可写的东西多了去了,也不一定非得围着自己身上发生的那点事转悠啊,你说是不是?”我立刻一板一眼地反驳道,一副存心要拿他开心取乐的架势,我就是要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好玩的反应。
      “你说的这三种情况,除外。”他即刻回道。
      我看着也不是要耍赖的意思,无非就是给他刚才的话加了个合理的限定条件而已,因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哦,那就是了,没什么可争议的了。”我潇洒地说道。
      “的确,我们现在达成一致了。”他高兴地说道,就像小时候他的作业本又一次碰巧压在了我的作业本上一样,如果我们从前真是小学同学的话,这种异常奇妙的既朦胧又清晰的感觉,即我不由自主地推测出来的他应该能想到的感觉,我不止体验过一次。
      我替他考虑的时候真是太多了,我都觉得自己有点贱。
      说实话,绝大多数时候我并不是多么渴望在某些方面和他达成高度的一致,因为万事最忌圆满,圆满就意味着后面该走下坡路了,正所谓月满则亏,日中则昃,盛极必衰,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心中很是失落了一阵子,千丝万缕的惆怅感接踵而至,延绵不绝,犹如万千带着尖利牙齿的小虫子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噬着我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灵。
      我在疯狂地想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还能聊点什么更加有意思的事情呢?
      这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重大问题。
      我在努力地思考着,他也在努力地思考着,我们都在努力地思考着。
      “那么请问阁下,关于所谓的官场小说,就是你前边用了很大的篇幅提到的内容,抛开《侯》这部曾经畅销一时的作品不说,有没有你比较认可的其他的作品呢?”还是我率先打破了眼前这份可怕的寂静,设计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建设性的问题。
      “有啊,而且是必须有,那就是北京大学社会学博士冯军旗的毕业论文《中县干部》,我认为这篇论文写得就相当好,水平很高,不仅基础资料详实可信,而且分析和论证得也很到位,对于一般都读者来说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和说服力。”他异常兴奋地答复道,从他回复的速度就能轻易地看出来他此时的心情还是比较激动的。
      “另外,这篇论文给我造成的心理震撼也比较大,它让我对一些原本模糊不清的云里雾里的现实问题,有了更加成熟而清醒的看法,或者说它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那么,你看过全文吗?”我紧追着问道。
      “看过啊,当然看过了。”他愉快地回道。
      “要不然的话,我敢和你提到它吗?”他接着又咋呼道,好像我有多大的权威,能辖制住他老人家一样,真是搞笑。
      再说了,我又不是他老婆,我犯得着管他吗?
      “哦,能说说你的感受吗?”我好奇地要求道。
      其实,在他面前我也就是拥有这点小小的权力罢了,其他的像撒娇卖萌之类的事情,我可干不上来,因为我脸皮子薄。
      “不能。”他果断地回道,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我。
      “为什么?”我有些生气地问他,这话是脱手而出的。
      哎呀,小样,刚才他还和我聊得热火朝天外加不亦乐乎呢,这会子居然无情无义地闭口不谈了,这是什么意思?
      另外,这又是几个意思?
      逗本姑娘玩呢,是不是?
      “关于这篇货真价实的长篇博士论文,我觉得还是你亲自去阅读和领悟一番的比较好,我真的不方便在这里对它进行评头论足,说三道四,因为我想说的东西,包括我能说的东西,人家都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我就没必要在这里倒腾二把了。”接下来他用一种非常罕见的比较坦诚的态度对我轻轻地说道,顿时让我对他有了全新的纯立体的看法和意见,同时也迫使我停下来认真地反思一下自己,究竟哪个地方做得不对,不好,不完美,从而没能一举猜透他的小心思,还是像从前那样要求他给我谈一下真切的体会。
      “不说就算了。”我直接给他甩了一句。
      我就知道,正常情况下,他承受不了这句话。
      “嗤,他就是满心想说,拿着漏斗硬往我的两个耳朵眼里灌,我还不一定想听呢。”我咬着满口的银牙暗暗地想道。
      我把眼前的微妙局势又仔细地琢磨了一遍,依然强烈地感觉到我绝对能拿捏得准他现在的全部心思和想法。
      我还捎带着以为他就算是那只会七十二般神奇变化的孙猴子,一个筋斗云能轻松地翻出十万八千里之远,恐怕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
      别看我的手掌心并不大,充其量也就是拥有几十个平方厘米的面积,要把他给罩住还是很easy的事情,要知道秤砣虽小,却能压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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