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君，请接受我纸做的青春》常山渐青

74、耿耿秋灯秋夜长

　　“出门了没有？”Y君直愣愣地问道，在微信中。
　　这种情况下我一般都是机不离手的，准备秒见秒回，至少是在心里回，绝不耽误一秒钟。
　　我的时间非常充裕，可以大把大把地用来挥霍，他却不能，他的自由时间极其宝贵，一分一秒都得精心算计着使用，稍不留神就会捉襟见肘。
　　我心生欢喜。
　　他终于主动能和我联系了，尽管只是闲聊而已，无关痛痒的闲聊。
　　同时，我又有点烦他，觉得他不太懂我，原因也很浅显，他如此突兀地联系我，就是摆明了欺负我身边没有男朋友嘛，真是的。
　　我就不能这样和他联系。
　　这不公平。
　　就像只能女人怀孕生孩子，而男人不用受这个罪一样。
　　好吧，先不谈公平，还是来享受一下甜美的感情吧。
　　“没有。”我回道，连个常用的表情符号也没加。
　　我要让他知道，我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就因为他欺负我。
　　“饭，应该吃完了吧？”他又问，好啰嗦呀。
　　“吃完了。”我机械地回道。
　　“嗯，那就好。”他道，真无聊。
　　他这是没话要说了吗？
　　莫非是江郎才尽了？
　　张口就是吃了吗，喝了吗，一句句被无数人用了无数年的老一套。
　　他老人家幸好没问睡了吗，我要是真睡了，进入无限缤纷的梦乡了，我该怎么回答他呀？
　　难道要像他那些已经去世多年的他比较熟悉的先人们那样，给他托个荒诞不经的梦吗？
　　他还好意思说什么“嗯，那就好”，傻得像头深山老林里的大狗熊似的，这像什么话嘛。
　　要知道，秋梦缠绵秋意浓，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可说的事情多如牛毛，他就不能说点别的事情吗？
　　哪怕是最最短暂的风花雪月和琴瑟和鸣也好啊，都比这个俗之又俗的“饭，应该吃完了吧”要强一百倍啊。
　　他还以为自己说得多清新脱俗呢。
　　有件事，他难道不知道吗？
　　处于单相思当中的人，是可以不吃饭就活着的，全靠一口仙气吊着。
　　我想了，把我现在的悲幽状态概括地定性为单相思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毕竟我们之间还没有稀里哗啦地“吐真情”。
　　我虽然真真切切地知道我的心，我也能大约地猜到他的心，可是我却不能把他的心给直接“显影”出来，用尽肉眼可见的各种色彩，然后再将其牢牢地固定住，并以此来证明他的确是深爱我的。
　　日本歌手千昌夫演唱的名曲《北国之春》里就有这么几句，“虽然我们已内心相爱，至今尚未吐真情。分别已经五年整，我的姑娘可安宁”，瞧瞧，人家都已经实实在在地分别五年了，还没有互相吐真情呢，我和Y君这才结识几天呀，我们之间互相有所保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含蓄，含蓄，含蓄，连过去的日本人都知道含蓄，我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忙慌地进入下一个环节呢？
　　我知道，不能给西红柿、黄瓜和茄子等蔬菜抹乙烯利用来催熟，那样结出来的东西不好吃，对人体有害。
　　对待感情也是一样，千万不能采取生硬的措施来催熟，拔苗助长只会把苗给拔死。
　　好吧，鉴于《北国之春》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首典雅情歌，我就暂且沉稳一下，静等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吧。
　　沉住气，小桥老树多次说过，要每临大事有静气。
　　“你那边，没事了？”我主动问道。
　　我的意思，不用再多说了吧？
　　“哦，没事了，”他道，很识相，“老爹现在睡着了。”
　　“那就好。”我道，心中不胜骄傲。
　　“据说晚饭吃得还行。”他道，嗨，又扯到吃上了。
　　唉，这个人啊，总是喜欢把最浪漫的事情放到最庸俗的石臼里捣碎，再捣碎，直至最后将其捣成一团黑乎乎的烂泥。
　　算了，不说这个事情了，吃。
　　“那就好。”我道，复制粘帖了一下，他知道我的意思。
　　“忙什么呢，你？”他道，确实够识窍。
　　“哎呀，我能忙什么呀？”我道，同时又装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给自己看，我相信他应该能感受得到我现在的模样。
　　“忙着等你呗。”我心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那三个任劳任怨的指针还在安静地走着呢。
　　“那，是不是在刷抖音？”他竟然诈我道，越发说得有点不入路了，“而且还是翘着二郎腿，左腿放在右腿上？”
　　“是在看抖音。”我烦烦地回道。
　　至于翘二郎腿的事，就算他说对了，我也不会搭理的。
　　别说跷二郎腿了，我就是来个女式的葛优躺，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他和我的关系还没发展那一步呢，他这话问得有点操之过急了。
　　“我给你推荐两个本地的抖主吧，很有意思的，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他很唐突地说道，搞得我跟着就是一愣。
　　他和我说话越来越没礼貌了，这让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咦，这是什么意思呀？
　　里边又有几个意思？
　　还有，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感情他刚才的话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搞铺垫的吗？
　　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谁？”我问。
　　此时，我立刻想起了2015年最火爆的电影《夏洛特烦恼》里面的
　　一段精彩对话：
　　夏洛：大爷，楼上322住的是马冬梅家吧？
　　大爷：马冬什么？
　　夏洛：马冬梅。
　　大爷：什么冬梅？
　　夏洛：马冬梅啊。
　　大爷：马什么梅？
　　夏洛：行，大爷你先凉快着吧。
　　大爷：好嘞。
　　我勒个去，什么是幽默？
　　这就是！
　　不然呢？
　　不然的话，生活铁定是满地鸡毛，毫无趣味可言。
　　好，言归正传，洗耳恭听，看他给我推荐谁。
　　“一个是鲁南殷六侠，”他迅速地回道，一看就是早有准备的架势，绝不是什么临时现起意，他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没有冒失过，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仔细地检查一遍水电气才能安心上床，“他经常在附近搞一些航拍，来介绍本地的地理地貌情况。”
　　“这个小伙子挺实在的，讲着一口非常流利的枣庄普通话，在普通和平凡当中透露着一股子真诚劲头……”
　　“哦。”我道。
　　对于他嘴里所说的这个人物，即所谓的鲁南殷六侠，我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我一点都不了解人家，因此我也没法很好地接话，尽管实际上我很想和聊天，无论说什么都行，我都乐意。
　　“一个是乡村货郎，”他继续源源不断地讲道，像过年的时候在老家写对联一样，居然给我准备了两份有滋有味的小料，怎么也改不了他身上那个喜欢对称和平衡的古□□性，“这位小有名气的抖主是薛城区某单位的副局长，他经常在工作时间之外开直播，免费、无偿、义务介绍本地的特色农产品给大家，以实际行动助力乡村振兴，把本职工作和业余兴趣结合得很好——”
　　“嗯。”我抽空回应了一下。
　　同样情况，他说的这位副局长，我也不怎么了解。
　　“这个人社会历史知识比较渊博，看着也比较热情有趣，他好像是枣庄学院毕业的，具体什么专业，我不记得了，他老家应该是滕州的，他的很多短视频都是介绍薛城这一带的人文地理知识的，嗯，我感觉他讲得还不错，他讲解的时候手里会拿着一把白色的纸扇子，上边写着‘乡村卖货郎’这几个字，你抽空可以看一下，应该能跟着学到不少关于我们枣庄的人文历史知识……”他连篇累牍地讲道，一口气说这么多内容竟然也不嫌累得慌，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神仙输入法，居然会这么高效和顺畅，几乎就和当面聊天差不多。
　　“哦，有空我看看吧。”我很自然地回应道，一时间还消化不了他硬塞给我的这些内容，更不知道在如此宝贵的沟通交流时间之内，他给我说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干嘛。
　　“这是我这两天刚刷到的抖主，感觉稍微有那么点意思，所以才主动推荐给你的，至于其我更喜欢的抖主，等以后有机会再当面推荐给你。”他随后又给我解释道，总算把话给说清楚了。
　　原来他是因为无聊啊，是为了找话说啊，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