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故人》虞姜

3、亦欢

　　凭什么？

　　真是个傻姑娘。

　　我拍着瑶华的后背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顺气。

　　哪有那么多凭什么？

　　就凭云谏不爱明筝啊。

　　明筝爱上一个注定得不到的人，她发了疯，嫉妒至疯魔，如稚童般企图通过哭闹来获得云谏对她的关注，却将云谏推得越来越远。

　　“瑶华，她是自愿的。”

　　自愿以身为祭，逼退大批犯天界的妖军。

　　“我知道……”瑶华抽抽搭搭的哽咽，“那一仗打得甚是凶险，父帝做好了最坏打算，欲亲自出征。可没多久，前方传来消息，说我们赢了，我们是赢了，可明筝姐姐再也回不来了。她和那五千天兵以身为祭死在了战场上。”

　　“我只是替明筝姐姐不甘，我从未见过表哥去往生海……”

　　云谏从未去往生海看过明筝。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瑶华，好姑娘，别哭。”

　　“呜呜呜……”她抱着我，身体微微颤抖，抽抽搭搭时泪水在我裙衫上泅出一片水迹。

　　大概是压抑的太久，又处在僻静的天宫角落，她放声大哭，似乎连带着明筝的那份不甘也要哭出来。

　　“傻姑娘，哭过了就向前看，你过的快活才是对明筝最大的慰藉。”

　　不知过了多久，瑶华抽泣的声音减轻，她不好意思地松开我，水濛濛的眸子还氤氲着雾气，白嫩的面颊有衣裙摩挲过的红印。

　　她指了指我肩上那块深印：“我赔你一件衣裙吧。”

　　“不用客气。”使了个净尘术后，我的衣裙干净无尘，连一丝褶皱也无。

　　大抵是哭过后压抑的心情轻松不少，又与我讲了许多心里话，瑶华自动将我归为她新交的好朋友。

　　甚至表示，如果我不愿再待在光明殿，可去她的云瑶宫与她同住。

　　这点倒是没必要，我必须跟着云谏，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也不勉强，甚至还拍了拍我的肩，开心表示：“你留在光明殿也好，亦欢也快从凤族回来了，只要她不开心我就很开心。”

　　她大概高看了我，我对亦欢造成不了半点影响。

　　人在经历磨难后，不说大彻大悟，思想总归比未经风雨时成熟不少，比起膈应亦欢，我更愿意用有限的时间去做更重要的事。

　　不过我还是没忍心拒绝瑶华送我回光明殿。

　　好巧不巧，我刚邀请瑶华去我房间坐坐，就碰上了云谏。

　　他白衣玉冠，像是一座冰雕。

　　“表……表哥。”方才口齿还很伶俐的瑶华瞬间哑了火，一张精致秀气的小脸皱成了苦瓜。

　　“嗯。”云谏淡淡点头，只是轻挑眉梢，看了我们两人一眼就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瑶华拍拍心口，然后很正经地跟我说：“弗若，我也很想跟着你串门，加深我们的友谊，但是这地儿太冷了，不利于我的身心健康，还是下次我带你去我的云瑶宫吧。”

　　说完拎着裙摆飞快从光明殿门口消失。

　　我差点笑出声，她对云谏还是那样又敬又怕。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去云瑶宫，亦欢就回来了。

　　彼时黎泽正听我碎碎念。

　　“黎泽，我真的不能再去桃园摘蟠桃了吗？”

　　“不能。”

　　他无情拒绝了我。

　　“那我能去重明星君那里摘梨吗？”

　　我亲眼见他的眼皮在抽搐，然后他木着脸一板一眼告诉我：“那你还是去桃园摘桃子吧。”

　　“黎泽，你别这么不情愿。”我忍不住打趣他，“一朵花要汲取营养才能开的漂漂亮亮，我只是多吃了一点桃跟梨。”

　　待我说完这番话，就看见黎泽不只是眼皮在抽搐，就连嘴角也跟着抽搐起来：“你若是报明身份，蟠桃和梨自有人为你摘来，可你为何非得像……悄声无息进去，你说你悄悄进去也就罢了，作何作弄重明与承和两位星君？”

　　“可是我在苍黎境就这样啊，这里静悄悄的一点都不好玩。”我不满地控诉道。

　　“这就是你带瑶华公主掀了人家房顶的理由？”

　　黎泽肃着一张脸，让我不由想起念书被打掌心的那些年，我讨好地笑笑：“许是刚吃饱，气力大了些？”

　　他叹了口气：“若是打不过，就回光明殿，他们不敢进来。”

　　嗯？？？？？？

　　黎泽也跟重明与承和两位星君有过节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师兄……”

　　一道声音打断了我正准备拍黎泽马屁的流程，我转身望去，是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裙的仙子，她瞧着甚是温柔，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嘴唇有些白，惶惶望着我与黎泽。

　　“师妹。”黎泽温和唤道。

　　她走近后，笑容怎么瞧怎么有些勉强。

　　可不勉强吗？任谁知道自己未来夫君带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回来都不会开心。

　　“这位是？”

　　“师妹，这是弗若，师兄出门历险为她所救。”

　　“弗若，这是亦欢，我与师兄的师妹。”

　　我与亦欢彼此打过招呼后，想着没准儿她也看我不顺眼，也就没有改善关系的必要，不如去找瑶华一起偷梨来得有趣。

　　正打算挥挥手就出门，亦欢却笑着叫住了我：“弗若，你的名字真好听。”

　　那是自然，我自苍黎境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取个好听的名字。

　　我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你救了大师兄，我与师兄都还没好好谢你，师兄曾说我茶泡的很好，你要不要试试？”

　　她眼中的惶惶与迷茫已尽数散去，唯余清透的光亮，甚至在听说我救了云谏，又是由云谏带回光明殿时态度还莫名有些亲热。

　　我潜意识不太愿与她接触，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好啊。”

　　她是光明殿未来的女主人，在我想做的没做成之前，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离开光明殿。

　　黎泽还真是任劳任怨又很操心的老妈子，每日要关心我吃没吃好，是否又去哪儿胡闹了，待亦欢回来，还要替她寻来馨香的新鲜茉莉花泡茶。

　　不止如此，云谏整日也不知将自己锁在主殿做些什么，因而光明殿的大部分事务都要黎泽去处理。

　　“谢谢师兄。”亦欢双手接过琉璃盏，十指纤纤，嘴角挂着浅浅的、柔和的笑，她泡茶的姿势赏心悦目，那种宁谧的美让人心也不由跟着静下来。

　　或许云谏喜欢她也有点道理。

　　黎泽在案旁站了一会儿，正欲离开之际，亦欢出声叫住了他：“师兄不坐下喝杯热茶吗？”

　　“不了，我还有事务去处理。”

　　他要走？

　　这怎么能行？

　　难不成让我独自面对亦欢？

　　万一我说错话被赶出去怎么办？

　　我眼疾手快拉住黎泽的衣袖，阻止了他离开的脚步。

　　“黎泽，事情是永远处理不完的，不如坐下喝杯茶，太过操心是会显老的，你看看云谏那张脸，连个褶子都没有。”

　　他还想找推辞，我又开始碎碎念：“你不要试图拒绝一朵花的好意，我会不开心的，我一不开心就开的不好看，我一不好看你就亏待了你师兄的救命恩人。”

　　他抽搐着嘴角坐下，我表示很满意。

　　“师兄……好像很听弗若的话。”亦欢将一杯氤氲着馨香茶雾的热茶放至我面前。

　　“那是自然，我可是你们师兄的救命恩花，你大师兄说了，让黎泽将我照看好。”

　　茶雾烫眼，我低头，敛去眸中的神色。

　　“师兄，我这次泡的茶如何？”

　　“师妹泡的茶自然是好的。”

　　简短的对话听的我甚是尴尬，这师兄妹间的情谊就这么淡薄吗？

　　难不成亦欢将所有时间都用来跟云谏培养感情，而忽视了同门情谊？

　　黎泽其实人很好，就是瞧着严肃刻板了些，我来天宫的大部分时日都是他在照顾我，并非任务式的问候，我腰间的玉牌、天厨每日做的饭菜……

　　这场面实在过于尴尬，三个不算相熟的人坐在一起饮茶，关键是连个茶点都没有。

　　我咬着茶杯杯沿，慢悠悠的吸食茶水，茶香馥郁，很适合在吃了大鱼大肉后用来清嗓子。

　　我生前还很喜爱茉莉花茶。

　　只是我自苍黎境醒来后，心里开不出茉莉花，苍黎境也因此没有茉莉花。

　　“都在？”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三人的尴尬沉默。

　　黎泽跟亦欢忙起身向云谏问好，我向他点了点头，便算作是问好，按理说我还是他的救命恩花，该他向我问好才是。

　　看来外界传闻不假，光明殿怕是好事将近。

　　亦欢刚从凤族回来，他就从主殿走了出来。

　　我埋头用牙齿磕着杯沿，茶水顺着倾斜的茶盏滑入口中。

　　我大概找到我心里开不出茉莉花的原因了。

　　时过境迁，口味也会发生变化。

　　我生前只觉这茉莉花茶馨香，入口微苦，回味却是甘甜。

　　可如今茉莉花茶依旧馨香，回味却是苦涩。

　　一时间不由想起了生前往事，便也没太注意案旁另外几人的动态。

　　“砰！”忽的一声响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抬头，正好对上云谏的眼睛，他右手旁的平展地面上，是碎裂的茶盏和泅湿开来的茶汤。

　　他定定看着我，双眸幽深，里面涌动着一团化不开的情绪，眼中又是类似在苍黎境山上那次的难过。

　　他在难过。

　　可他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