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墨余酒

43、番外（三）夏明遥

　　注:全程为单箭头非CP

　　你知道什么是伴生吗？

　　花伴生花，草伴生草，神明的伴生，是在她身边受到那股精纯神力而化形的我。

　　我叫夏明遥，明知山高路遥，仍然义无反顾。我的神明叫明玥，天生神灵，是天道为了弥补人间的空缺，在无声处刻意安排出来的一个女神，生而不知疾苦，却又要安抚众生。

　　而我的任务很简单，每天吃吃喝喝，毕竟也算是半个神，天上地下的都有几分脸面，偶尔还能跑出去玩玩，只要神没有事情，我就没有事情。

　　可是我出事了，我不爱世人，但神只能爱世人。

　　其实从我发现之后，就觉得天道让我与她伴生是个绝对错误的选择，毕竟她可是天上最尊贵的存在，生得美丽是一件绝对正常的事情，而我的半神之下活在滚滚红尘中，是彻头彻尾的凡夫俗子，怎么能够与她朝夕相处？

　　可是天道是天道，职责是职责，使命也是使命。

　　那年好像我们都一千多岁了，她靠在九层塔前，倚着一团祥云，懒散而天真:“夏明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

　　我心想我都玩遍三界了，您倒是想起来叛逆了？

　　但我没这么说，我说:“功德主，您不能出去玩，您掌管着天地，这祥云就是您的双眼，路过的风就是您灵敏的耳。”而我是您最忠诚的信徒。

　　她很感动，问我:“你是不是偷偷跑去西方了？你说话都带着口音了！”

　　看呐，多么不解风情的神。

　　“怎么会呢我尊敬的神。”

　　“说方言。”

　　“哪能呢姐。”我听了她说的，但仍然小声反驳，“这不是想让你有点新鲜感嘛……”

　　她一定听见了，但她不能理解:“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没什么，我亲爱的神。”

　　她也没理我，长发拖在云中，铺了满满一片天。两只手还枕着自己的脑袋，千年没离开过这里，显然是百无聊赖了。

　　而我的任务是让一个神明安全，她就是我的使命。于是我用尽了所有的神力，自愿在这片小小的地方呆三生，换她能自由一次。

　　那一生她是笑着下去的，还回过头来跟我说了声谢谢，然后往我给她说的地方去了。

　　可她是哭着回来的。

　　她说人的一生为什么这样短，说这神女的命无比漫长，可爱恨情仇都系在人与人之间，她竭尽全力活了这一生，最后送走了所有的亲人。

　　神女从来没接受过这些，她只负责团圆，可这样的爱恨情仇里有三种她都没体验过，一下子百年内尝了个遍。

　　“明遥……明遥这是为什么……”她哭着在我面前缩成一团，尽管我仍然受着百年的苦难，我还是强撑着与她说，“没关系的，我的神女，这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再去试试，好吗？”

　　其实是不行的，但是千年时间到了，神女可以登上天成为真正的神，而在此之前，她必须尝遍所谓的凡人情感。

　　天道总觉得身临其境才能有所得，我不能理解，可那是她要去做的事情，我只用服从和遵守。

　　我仍然牢牢记得那是什么样的天气，天道连渡劫下凡这样的事都给了她一个大好的晴天，以至于我在送她下去的时候路上没有任何一点障碍，嘴里的关心语也说不出口——她下凡会失去神力，而拥有她一半能力的我就会是她最好的后盾。也是因此，我从那天开始，自称为她的守护者，守护她平安渡劫之后飞升到上神，成为另一个天道，掌管人间所有善良与功德，届时我的使命便完成。

　　天道也曾挽留我，但是我拒绝了。如果她真的渡劫成功，所有的情感都会留在人间，而我不曾参与这些，却要守着一个木偶一样的神生活到天地崩塌的无限年去，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我不认为自己能深情到那个程度。

　　我这样回复了天道，它同意了，但它很生气，只是我不在乎。

　　但是等她下凡之后，我就后悔留守了。

　　我自请离开，代价是再也不回来，于是用生命中的最后一辈子走向人间，见证她在情感中挣扎的每一次每一个瞬间，那将是对我的一种恩赐。

　　人间没什么好玩的，我在千年之间见证了多次沧海桑田，甚至走过许多平行的世界，见到过修仙的人，他们说着怜悯众生却有人修习无情道，可为了一个人破掉所有道；见到过凶狠的人，为了一个幼时帮助过他的人甘心将一辈子作为回礼，哪怕至死也不渝。

　　我心想，我还怪好的，我的道是我的伴生神，而我是她随之生出的守护者，她就是我的道，所以我不在乎破道。

　　走过很多弯弯绕绕的桥，我见到了我的神，她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中间的楼层也很少能接触到阳光，边郊的生活也自成体统，她似乎很难去到市中心，这个小小破破的房屋承载了我见到她以前的全部童年生活，以至于那天我在窗外见到她亲昵呼唤自己的母亲。

　　“妈妈我们开一会儿空调嘛。”

　　“这风扇还不够啊？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空调的电费你知道有多少吗？这个空调还是之前的房东留下来的五级，一次……”

　　我在窗外皱着眉，想天道生出来的孩子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屈辱？但很显然我多虑了，因为空调外机的热风吹到了我的脸上。

　　现在我知道了，人类的情感是弯弯绕绕的，我见过的人大多数都为爱情所困，而我与他们从来都是友情，以至于见到一份亲情的时候，我居然不能理解。

　　她坐在家里看电视吃西瓜，汁水掉到了衣服上，洇出来一小块。

　　那是很好的一个晴天，像她出去的那天。

　　——

　　收到她轮回消息的时候，我不小心打翻了一整瓶水，泼了一地。

　　天道在我面前，明明它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高处不胜寒的人处处受限，所以他在我面前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够帮忙，将明玥那几世弯弯绕绕的轮回完成，并且叫业障消除。

　　“我能有这样的本事？”

　　“能，因为只有你可以下手。”

　　“我怎么下手，”我笑了，“她可是跟我一起生活了千年的神明，你认为我怎么下手？”

　　“轮回这种事情不就是要杀了她吗，你说我怎么下手？”

　　“夏明遥。”

　　天道从来不露面，面前只有飘渺的声音传来：“我要你帮助她轮回，是因为只有你能无条件杀了她，而只有你可以不用再在意一个功德主会不会报复你。”

　　听听，这是什么话？

　　“她成为功德主的时候早就没了情感，我为什么还要担心她的报复？”

　　“功德主是公平的多情，”天道叹口气，“不然我为什么需要用一个缺口来滋养她，我需要她接受到天地之间全部的情感，知道凡人，理解凡人，成为凡人，最后庇佑凡人。但是一旦产生了情感上的偏差与波动，她的神性就不能养成。”

　　我真傻，真的。

　　我单单知道功德主是散播功德的，我单单以为这样的行为必定是无情之人，但是对每个人多情也是一种公平，而她应该平等去爱每个人，不应该因为需要一个人来承担她的恨，从而让天道失去公平。

　　那当然，即将赴死的我就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我没有轮回，死得明明白白。

　　帮助她轮回的过程其实很痛苦，我第一次投胎的时候居然一下子进了个小恶魔身体里，这孩子虐待他人成性，现在虽说还比较年幼，却已经算是恶贯满盈，能到钟馗处领一个长期套房的程度。

　　只是他素来在旁人面前乖巧，这倒是很符合我的性子。

　　而等到轮回后，第一次见到明玥是在荒唐的场景下，大家都在上课，知识十分枯燥简单。我的灵魂在那一刻波动时，我以为是什么美妙的数学公式吸引了他，是18*26吗？还是小明这一趟需要拿多少糖？都不是。

　　我往窗外去，落入了一双猫眼中。我是思念她的，可我的灵魂不是，他吞并了那个恶魔，眼中的情绪都是危险的，以至于她惊恐逃跑了。

　　得，自此以后我明白了，这一世与她之间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坏关系，从来不可能和谐相处了。

　　但是当然，下手杀了她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

　　那天抓住了落单的她，我把身体里的那个灵魂放出来，亲手将她推到深渊中。

　　她第一次得救了。

　　——

　　我又一次抓住了她。

　　天道告诉我，这个任务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它叫我赶紧完成，它需要颐养天年。我说你为什么要颐养天年？你不是天道吗？不是与天同寿的天吗？它说我不懂，它只是想要偷懒。

　　瞧瞧，因为领导想要偷懒，底层员工就得送命。没想到在天上我也能看见这种场景。

　　走呗，去呗，那我该怎么跟她去完成任务呢？

　　想了想，没办法了，只能坦白了，唉。

　　当然，她是不接受的，她以为我是个有什么阴谋诡计的恶魔，穿上外套的女巫和白雪公主家里继母，以及所有不怀好意的形象。我很感动于这些，毕竟她需要有警惕心，然后给她变了个小小的魔术——我飞起来了。

　　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过，我在人类世界头一回不用所谓修仙术起飞的过程，是为了哄骗我的功德主相信我确实不是个平凡人。但是可能用力过猛，她觉得我不是个正常人了。

　　没关系，目的达到了。但那一世对我来说有些崎岖，因为主要的工作并不在我身上，我只需要功德主早一点体验到所有情感，而不是因为第一次接受到的是亲情，往后就只能讲亲情奉为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种。我需要她早早去体验一下别的。

　　爱情？友情？对其他人的亲情而不是对父母的？都可以，这都可以。

　　正巧千鸣犯了事，他们之间有业障的纠缠，我亲手设下了一个圈套，让千鸣成为她情感的载体，以免叫她这么个要成神的乌龟受到爱情的苦——瞧我多么贴心。

　　最后计划过于成功了，她可实在是太快就感受到这些了，我低估天道对一个孩子的偏爱和宽容，它恩赐下来一个情感收集的工具，可能可以称之为系统吧，然后？她看见了，粉碎了，却也记住了。

　　我终于成就了一个神明，我的任务完成，使命也最终达成了。

　　在我生命的最后，是她掐住了我的脖颈，将我抬离地面——那是我人生中第二次非法诀因素离开地面。

　　我失重在半空中，看见了未来。

　　因为我的身体突然开始发亮了。

　　她不知道的是，千鸣曾经使用过的秘法，我也用了。

　　跟天道我说了谎，对她我选择隐瞒。

　　当然，她也永远也不知道，她的伴生神，连情感都会互补。

　　也幸好她从不知道，伴生神会爱着神。

　　【神明从不回应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