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墨余酒

30、狗（十一）

　　上岸以后的两个人都像是历了一场劫，浑身湿淋淋地滴着水。千鸣把程常安带到岸边后就左顾右盼，找不到明玥的踪影，反而看见了夏明遥。

　　“晦气……”他想。

　　程常安方才确实是溺水了，一直到现在手上都忍不住颤栗。千鸣看了两眼，有点担忧，但他不能自己来，不然任务的归属到他身上，全浪费了。

　　程常安低着头，右手还在抽筋。夏日里虽说衣服干得快，但顶着太阳和一身水也不算好受，尤其海风一吹，程常安就下意识大了个冷颤。千鸣走远了点，跑到一边去甩干自己，把长毛里裹着的水溅了出去，才走回来：“嗷嗷！”

　　明玥到底去哪里了！她要是再不回来，这大进度可就浪费了！

　　被他忧心的明玥此时仍然在海边，她伸出手想要接住一点海边的阳光，可惜皮肤上感受不到炽热的温度，也没能留下来影子：“看样子我只有在程常安家里才能碰到东西咯？”

　　她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有的人路过，有的人穿过，明玥难得享受这不用顾及别人眼光的海边生活，看到天边飞过了两只海鸥都觉得无比向往。

　　“怎么我不能变成海鸥？到时候行动可比猫猫狗狗便利得多。”

　　“你本就可以，只是被任务困住了。”

　　夏明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神出鬼没的。明玥没回头去，她至今仍然对这个人有深切恐惧，哪怕他说是所谓的守护者。可是他好像能猜透明玥的心思，再一开口就是解释：“我知道你为什么害怕我，但我只杀过你，没有做别的。”

　　“？杀了我还不算什么吗？”

　　“我的本意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夏明遥从她身后走上前来并列，“很多事情你忘记了，而我也不是全都记得。”

　　“……你们这些鬼说话都好奇怪。”

　　“谁跟你说我是鬼？”夏明遥听起来有点不屑甚至不齿，“我可不是那种庸俗的东西，成日里连自己都活不明白，就到处去张牙舞爪。”

　　这个话听起来比较顺耳，也或许是明玥确定了这个人不会，起码不会在现在动手杀了她，一下子就有了底气：“那我请问，你是什么？”

　　夏明遥沉默了一瞬，感受到程常安他们靠近的痕迹，叹了口气：“你会知道的，我的……朋友。”

　　？不是他有病吧？

　　谁会跟一个杀了自己的人当朋友啊？

　　明玥话还没说完，千鸣便跑到了她身边，鞭炮般吐字：“来不及了快点你赶紧回来，人我已经救回来了现在我说要来捡东西……”

　　明玥眼前黑了一阵，回到了月牙的身体里，扯着唇试图笑出来，但做不到。

　　这一天到晚的都是什么破事！

　　回到酒店以后，程常安的状况好了很多，去浴室里洗了个澡便又出来，蹲下身子问：“月牙，还想不想去海边玩？”

　　他语气里应该是期待的，可明玥想到海边有一大堆鸡零狗碎的事，还总得遇到夏明遥，态度坚定地摇头：“嗷嗷嗷！”

　　我疯了我才继续去，任务不都完成了吗？

　　程常安好像有点失望，但明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尊重一条狗的意见，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成回忆的平替了？

　　“你们一家子的想法都挺有意思哈。”

　　千鸣刚冲进海浪里，此刻筋疲力尽，正在休养生息，听见明玥这样的问题还撑着身子：“跟您比还是差远了。”

　　“不是，你刚才为什么让我去救啊？这个任务如果算在你身上才能加上功德，而这又是个很大的任务点。”起码按照他们的推算，程常安现在的灵魂应该更坚固了，而一切有关他灵魂进度的都可以加任务点。

　　“因果轮回不能放在我身上，你倒好，直接把我甩出去，你就是笃定了……”

　　“对啊，我就是笃定了。”明玥没有一点千鸣的激动，还大大方方承认了这点，“我当时为了功德和任务，而你是为了拯救心爱的孩子，那无关任务的环节让你和你孩子多相处，不是一件好事吗？”

　　无关任务？

　　千鸣一下子有点愣了神。

　　明玥没有办法跟他解释，就像是夏常安所说的她知道了一些事情一样，这些东西不能用逻辑解释，也不能被当作完成任务的捷径，于是她抄出钟馗留下的三面生死簿，递给千鸣：“生死簿的速度是随着灵魂一起改变的，不定点刷新，也没有延迟，更没有服务器，这是可信的。”

　　“我在任务开始前就看了眼，没有波动，在海里抽筋被拯救这件事没有办法影响他的灵魂，所以这是个无效的任务。”

　　千鸣夺过任务簿，刷刷翻到最后，见没有任何一句新增，抬起头来：“那你……”

　　“这个任务又不是以我为开端的，”明玥抢先解释，他们的身份好像开始互换，从能力到主导权，“所以，现在的问题出在了程常安身上。”

　　明玥拿出一支笔，问他：“你们当时又没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千鸣下意识想回答没有，可是海里那声“爸爸”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尽管年龄身型都已经不相同，但程常安仍然努力趴在他身上，尽可能依赖他，就像是一直如此。

　　他还在思索要不要隐瞒的时候，明玥就已经透过识海，将他脑子里的东西都记下来：“他还叫了你爸爸？那你这次去得不亏啊。”

　　千鸣哑口无言，扭扭捏捏“哼”了一声。

　　不过这让他产生了另一种疑问：“你为什么还能比我熟悉生死簿？”

　　明明他才是地府里面成了精的老妖怪，他一只千年的鬼，难不成还不如一个随手招来的游魂有天赋？

　　明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从失望那天开始，她好像渐渐恢复了一些神力——那是她一直拥有的，现在才出现的，还没有完全成型的。

　　但她当机立断，第一个决定就是隐藏起来。

　　千鸣看着明玥，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你……”

　　“怎么，钟馗给的权限，他觉得你不太靠谱，有问题吗？”

　　从千鸣上次没有好好保护她开始，钟馗就一直颇有微词，可看他当时确实辛苦又几近破碎，才忍住了要说出口的话。

　　但却是从那以后，明玥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千鸣不再纠结这样的问题，他只想赶紧让自己的孩子被拯救，顺带着完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任务。

　　恰好这个时候，明玥问了一嘴：“我当时不是正好来到地府吗，怎么一开始说的是给我补偿，后面就成了要做任务了？你们地府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吗？”

　　千鸣摇头：“其实也不常常有，我们当时是因为你正好合适，至于任务……好像是有过直接在执行者识海中出现任务的情况，算是一种常识，也就没有人在意。”

　　明玥“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看一旁的程常安从吹干了头发后就开始自己研究一本书，丝毫不在意旁边的狗在跟魂魄交流。千鸣知道他看不见，肆无忌惮到有些张狂，甚至想要到程常安身后去，看他正在看的书。

　　明玥：“你们这可真是父慈子孝的一片。”

　　如果忽略父亲是透明的话。

　　“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知道的。”

　　千鸣不回头，在下午的房间里持续释放着自己的父爱，叫明玥看着牙疼，冷笑一声，随他去了。

　　也罢，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她说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等到光线渐渐暗淡后，程常安想要去睡个午觉。千鸣往明玥的方向飘了过来，回头看，程常安刚刚起身。

　　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对着明玥道：“我当时带着他的时候，他还在看幼儿书籍，没想到现在看的东西都已经这么难了。”

　　“你不知道个什么？”明玥戳穿他，“你这几年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呢嘛，而且他爽灵发达，你又不是不知道。”

　　扫兴的人类。

　　千鸣不再和她纠结，一双眼睛到处飘，猛然间眼前闪过了一点光芒，是纯粹的透亮，刹那间抓住他的视线。

　　他再回过去，找不到痕迹，可是周边没有什么能发光的东西，最有可能的……是神格。

　　只是那东西可能在明玥身上吗？

　　探究的想法让他的目光聚集在明玥周围，步伐也快要靠近。

　　明玥看着千鸣逐渐变得怀疑的目光，一双眼睛往身边左看右看，不断地转。

　　“你……”

　　“千鸣。”

　　她久违地又用这样的语气呼唤，让千鸣一时间顿住，而后问：“干嘛？”

　　明玥突然指着酒店里面摆着的蚊香和电子驱蚊液，盘腿坐下，神神叨叨地说：“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判断出其中一个物品的性别。”

　　“？”什么东西？

　　这样无厘头的东西让千鸣下意识“啊”了一声，他像是在惊奇，又有点犹豫，不知道应该先回应她的话，还是先思索她的法力是不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或者是回忆自己看向她的目的。

　　很好，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还没等他反应，明玥就闭着眼睛，口里念念有词：“……”

　　她说得快，一段咒语说得像是绕口令一样，晃眼就过去了，千鸣想要记住这样新奇的法术，却只听到一串乱码。

　　“嘿！”

　　明玥指着蚊香，大喊道：“你是女孩！”

　　突如其来的喊叫吓了千鸣一跳，他看着蚊香，出于明玥此时法力可能超过了他，让他有点不确定：“你真能看出来？”

　　“是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啊？”

　　“因为……”明玥凑近了他，小声说，“闻香识女人。”

　　“……”

　　看着气急败坏离去的千鸣，明玥总算松了口气，把灵魂右上角的光芒重新上了层掩护，叫它安安静静待着。

　　千鸣没有看错，她身上确实有一道光，可她不能让千鸣看见。

　　这是夏明遥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