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392、第84章 旧忆·落入深渊

　　所以，哪怕二丫并不懂这等魄心方面的对抗、意志之间的博弈，仅凭这具躯体的精神烙印还是她的这一点，就为她在与黑锦的对抗之间取得了巨大的优势。

　　二丫的意志复苏，正随着她觉察到小铁匠的出现而达到一个新高度。

　　此时，躯体的二丫的，但主掌人暂时还是黑锦，二丫共享着黑锦的视听感官，也能注意到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的小铁匠。

　　村中就这么些人，有些人或许不熟没怎么说过话，但总归是能把脸和称谓对上号。故而，二丫是认识他的，知道他是那个走上了修行之路的小铁匠。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救自己吗？

　　二丫共享着黑锦的感官，所以她知道，目前小铁匠因为张扬飘荡的黑雾而暂且看不见自己的容貌，还能安定地静观事态发展。可如今，她已经没有依靠，看见这么一根漂来的救命稻草，便执拗地相信，他便是那道看见自己如今容貌而不会厌弃的阳光。他，便是来救自己于水火的！

　　于是，二丫气势大涨，生物态的精神烙印也愈发活跃起来，对着代表黑锦的那团紫黑色雾气便是一顿挤压。

　　这种程度的进攻，对曾经叱咤无光之域的黑锦而言无疑像是稚子间的玩闹。可就是这种玩笑一般的反击，便是她无法取缔这精神烙印的最大障碍。

　　更要命的是，那小铁匠终归是没能按捺住静默，提着一把锤子便从旁切入，似乎正有一锤子把这怪物砸醒的感觉。他的确不知道如何能把怪物和二丫分离开来，但总会有办法的，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地多进行尝试。

　　而此时，黑锦正全身心地投入到与二丫的争夺之中，她注意到了鬼鬼祟祟靠近的小铁匠，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靠得越来越近，却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拦他。但凡她敢多分心去把那小铁匠收拾了，自己恐怕也得陪着完蛋。

　　在有外物侵入到精神世界深处时，具有绝对掌控权的身体原主人二丫，是能将她这一渺幽魂给驱赶出去的。即便二丫不会，但这种埋藏在潜意识里的东西，压根不需要学，就比如此时的二丫，什么也不会的她，照样能在意志的对抗之中小优。若是如此，没有合适躯体寄身，她这无法控制流逝的魄心，便要一点一点失去失去自我、成为这诺德尔撒的养分。

　　片刻之后，小铁匠已然靠近了二丫的身躯，无序游动着的紫黑色雾气在没有施术者的指令下也并不具备杀伤力，故而他还是安全抵达了这附近。随后，他毫不犹豫地举起锤子，对着二丫的肩头便锤击了下去。

　　这一锤，论力道并不重，二丫只是个小姑娘，小铁匠也生怕一锤子把她给折腾散架了。所以，重点不是物理上的力度，而在于他往其中附加的玄气。

　　玄气为何能成为人类的修炼体系源泉？

　　正因其中正平和的特性，包容万物，亦养万物，纳天地玄气入体对人完全无害。不像妖力之狂暴，不像息壤之诡谲，若是到了极端情况身体受不住这些力量，恐怕还得被力量反噬。

　　此外，作为老祖宗严选的力量，玄气对于一些邪祟也有着天然的克制。诺德尔撒虽兴鬼神之说，但世人大多明白这些只是神话传说，只将其视作文化民俗的一部分。像在兰因斯，还曾经存在过玩弄灵魂的魂系魔法，而在诺德尔撒，对灵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认知更少，更遑论去专门研究了。

　　所以，这里的邪祟并不指虚无缥缈的鬼神，而是真实存在的一些邪物，诸如僵尸、水祸、异变灵妖一类害人性命的东西。小铁匠不清楚二丫身上附着的到底是哪种邪祟，便只好再亲自渡入玄气一试。

　　可即便已经有所猜测，但当那一缕玄气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小铁匠还是瞪大了眼睛。

　　的确，先前从远处尝试也是这般，玄气直接被吞噬得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而当前是亲自上前经手渡入的，还感受到了一处细微的差异。

　　他的玄气，是在沾染上黑雾时被吞噬殆尽的，真正侵蚀玄气的，是那些浮动扭曲着的紫黑雾。关键是，自己靠过来的时候，身体上也沾染了些许……

　　他还来不及惊呼，疼痛已经从两边的手臂传了上来，被雾气沾染过的地方，表面的肌肤像是被火烧灼过一般，随后便凝成一滩紫黑色焦炭一般的东西。

　　小铁匠立即弹身出去，面上再也挂不住镇定，惊恐地喘着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但凡在那紫黑雾周边再多呆一会儿，那黑雾就能将自己全身都给侵蚀个遍。到那时，别说烧灼几个洞了，这都是小事，怕的是人都得当场躺板板。

　　恰逢此时，紫黑雾在他迅速离开所留下的尾流之下，被吹散开了一点点，于是小铁匠也能透过这云破雾散的一瞬间，窥见先前一直笼罩在黑雾中的二丫的脸。

　　这……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小铁匠当即被吓了一大跳，精神一瞬间的亢奋，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甚至都忽略了双臂上被灼烧的疼痛，只剩下初见那面容时的心悸。

　　那已经很难说是人脸了，大面积的紫黑色裂隙与纹路，浮动的符文与紫黑色流光更显诡谲。本是她的标志性特色如秋水般的澄澈眸子，如今在这些各种紫黑色的光彩之中，竟也无法从中分辨出来。

　　小铁匠其实对于二丫并不是很熟悉，但起码也是见过的，能把名字与人脸对应上。他记得，二丫这小姑娘，眼睛很特别很好看，甚至都不像是寻常村野人家该有的模样。在他曾经出离家门，去寻修行仙途时，也曾见过一些宗门的仙子，记忆里，似乎也没几个的眼睛能与二丫媲美。

　　只是，如今在无数紫黑色的掩盖之下，那些曾经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的动人心弦的美丽，终究是无法突破这层封锁，成为覆面之下的蒙尘明珠。

　　世事，有时便就是巧到不讲逻辑。

　　由于小铁匠的到来以及他有救治的意图，并为之付诸实践，二丫这才从沉沦的黑夜之中警醒，开始与想要侵占她身体、抹煞她存在的黑锦作斗争。她身为这具身体的原主，天然的优势掌尽，又有黑锦力从不心之因，几番交锋，她这么一个年岁还不如黑锦零头的小姑娘，竟果真将她压制了下去。

　　可就当她排除万难、终于恢复身体的控制权时，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小铁匠那惊恐的眼神，面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惊恐，他尖叫，他后退，他转身就跑。

　　二丫忽然便感觉一阵空虚，像是卸去了所有力气，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灭了。所以，她并未发现，盘踞在自己身边的黑雾少了一大丛，但并未完全消失不见，就像那恶鬼，如影随形。

　　还有什么必要吗？

　　还有什么意义呢？

　　辛辛苦苦，拼着所有的意志与勇气才在精神世界中战胜了那个呜嗷咆哮的黑雾魂体，想要响应那个救赎自己之人的拯救。可这响应，终究是落在了空处。

　　就连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修者大哥哥，也害怕二丫如今的模样吗？

　　要是解决不了这个恶鬼，岂不是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没有人会心疼二丫，没有人。

　　“还有我啊～”

　　一道充满诱惑的声音，又在心底响起。

　　“你不是人。“

　　二丫闷闷地回应了一句，像是骂人，但黑锦没有证据，毕竟格兰人本来就不是诺德尔撒意义上的人。

　　随着二丫的情绪逐渐崩碎，对于黑锦的压制，也便松动了起来，故而，黑锦才能又复苏过来与她言语上勾心斗角。

　　她是没有能力将黑锦赶出自己的身体的，也就是说，她或许能战胜黑锦，但却永远无法亲手杀死她——除非黑锦夺舍失败，一人一魂一并消亡，否则，黑锦死不死不清楚，但她最终一定会死。

　　不过，二丫现在想不到这一层。可即使是她以这不及总角的年纪聪颖到能理解这场争斗的终局，想来她也不会过多在意的。

　　母亲、父亲、哥哥、同村之人，就没有一人能对这般模样的二丫好言相待的，亦没有一人能想着帮帮二丫，帮助二丫把那个该死的恶鬼驱赶出去。他们不帮忙，自己便无法赶走恶鬼；无法赶走恶鬼，自己这副可怖模样，他们便不会帮忙。

　　事件，已经陷入了死局。

　　同样的，钻进牛角尖的二丫，也把最初还不到最严重的时候，还能抱住她的四妹给选择性忽略了。

　　沸血虽然被黑锦压制下去了，但余效犹在，她的思想，显然开始往偏激那方向走了。

　　对于这一点，黑锦很满意。

　　计划通。

　　早在她被二丫反压制下去的时候，她便留了一手，让布散在外的息壤之力——便是那团紫黑色的雾气，化作了一幅地狱景象，展现在小铁匠面前。

　　所以，他看见的不仅仅是二丫的脸，还有比先前四妹所见更地狱、更可怖的场景。

　　（为了保护看官老爷们的食欲，笔者便不展开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