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300、第201章 旧忆·无尽劫

　　洛魂死了吗？

　　死了，但没完全死。

　　时间还需拨回9018年的夏天。

　　当他从一片黑暗中挣扎醒来之时，心中也是空乱的。随后，他看了一眼自己左腕上的编制红绳，又看了一眼挂在脖颈间的狼牙，沉默着静坐。

　　似乎是许久之后，直到这荒岛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他才站起身，看向了这满目荒凉。

　　他在那片混沌之中，大概得知了自己的境况，是蚩黎留给自己的一段箴言。而自己如同奇迹般的死而复生，实际上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苏生，那致命的伤势，只是触发了蚩黎留下的印记，让他陷入了假死状态而已。那三人最后给他补的一刀，也只是让他多一道伤势罢了，真正致命的成分已经被化解掉了。

　　蚩黎留给他的话，倒也简单，他直言洛魂的命数便就是如此，近年无数死劫，逃不过的。而蚩黎留下这一次保护，只是让他别死得毫无意义，不论死的缘由、方式为何，至少要能死得其所。

　　洛魂清楚，这种云端强者很少会做这种刻意的叮嘱，一旦做了，便有着深层次的目的所在。洛魂不清楚他的目的，但那也不重要，死得有价值，便是他的要求吗？

　　洛魂不在意自己依然处在悬崖边陲，大厦将倾，总有些事情，高于自己这蜉蝣一命。

　　他在雨中静立，身上的伤，随这细雨一同落入尘埃。良久之后，他又握紧了剑，缓慢而坚定地舞出了新的剑招。

　　唔，第六式，黄泉。

　　大抵要真的黄泉走一遭，才能写出这一式吧。而见证这一式的敌人，大抵也要去黄泉走一遭。

　　剑影归宗，如潮涌动，层层叠叠铺面而起，嚣狂而落。九霄碧落，星海流；一狱黄泉，彼岸囚。

　　是谓，黄泉。

　　一时之间，连他周身的细雨都被纯粹的剑影粉碎成了迷蒙的水雾，剑气再震，便成了无水之地。

　　不动半分玄气，以纯粹的剑达成舞出一片空旷处，他的剑法，无意到了更为高深的层次。至于剑道那种东西，洛魂并不看重，就像老剑神所说，他的无情剑道走得狗屁不通，但不影响他当下的剑法修行。或许以后发展潜力不足，无力为继，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以后，只要当下有点能力，死得其所，那便足够了。

　　他收起剑，站在海边，见得垂云细雨落，听得惊雷斜风娑，不出一言。黑色的眸子里，也映着这乌天黯海，在他的目之所及皆是尽情宣泄的波涛。潮水涌动，冲激起了无数星碎的白沫，漫过他的鞋，又在下一刻远去。

　　不过，它还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

　　洛魂也还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

　　他转身走进了荒岛。在做点什么事情之前，还需要再磨砺磨砺自己，这把剑，有段时日没有历经该有的打磨了。当初司宗主给予的丹药还剩最后一些药力，现而吸纳完毕，也该准备准备往领域的境界努努力了。

　　于是，萧索一人，消失在了荒岛深处。

　　……

　　时间兜兜转转，一去半年。一番心绪上的朝花夕拾，洛魂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所得，既然知道自己将要死去，他这些准备，也相当于料理后事了。

　　不过，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后事要交代的。孑然一身大抵就这好处，死或不死，也没多少人在意，少了这些世俗牵绊，也便少了需要料理的事。而他交友也是，彼此之间清淡如水，人情大多尽早去还了，互不相欠，避免了死别时深交之友的感伤。

　　他记了本剑法下来，主要是水云曲八式。这是他许久之前所作的剑法，彼时尚未形成这般浓烈的个人风格，若是能被后人得到，或许能做个参考，以此启发后人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剑法。

　　至于逝水剑法，他没有记载。这等剑法完全是跟着他的经历走的，带着强烈的个人心绪与风格。要说参考价值，其实多少是有一点的，那种凌厉不绝的攻势，放在任何流派中都属上乘了。但洛魂还是不愿写下，总有人是不加研究囫囵吞枣去学的，这等只攻不守的偏门剑法，留着无异于是个祸害。

　　——瞧吧，他自己也清楚逝水剑法的缺陷，他并非不能改，只是不想改，后来为奏所作的六式剑法便印证了这一点。

　　谈到这剑法，洛魂又为其作了六式，风格与前半阙又有了些许变化，但总的技巧依然是殊途同归的。这剑法的每一式本是洛魂与奏以共同经历而命名的，如今奏不在，他也便没有为之取名，作了一份最简单的剑式拆解图卷，就此作罢。

　　他知道自己大抵是活不长了，还能不能再见到奏都是个问题。如果这后六式能到奏的手里，也不枉自己一番谱写；如果不能，那就当自己这个恶人给这世间留下了些正面的东西来赎罪吧。

　　如今已是9019年，也是时候冲击一下领域之位了。至于何种式域，他早在曾经的碧云岛上，短暂体验过圣域之能之时就考虑了个框架。待到修为足够，便是搭建式域之时。

　　于是，他继续在这无人的荒岛上修行。

　　……

　　岁月不居，转眼又是小半年过去，如今初夏时分，正是茉莉开花的时节。只可惜这岛上，一株茉莉也没有。

　　洛魂提着剑走到了岛的边陲，目光深邃如海，身旁尚且不稳的气息，足以分辨出他那领域的实力。

　　显然，他方突破领域，气息还尚未稳定下来，但他此时来到了岛的边界，似乎正有离去之意，足以见得他内心的迫切。但他在迫切着些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初他们共同打造的小舟在奏手中，洛魂也没有造一艘新舟的意思，飘身而起，踏波疾行。目标，一路向北。

　　蚩黎留下的箴言，并没有多具体，很多事其实是他自己要这么做的。就比如说现在，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北上，那里应该会是自己的终点，便就如此做了。此外，他内心深处也存了几分希冀，若是催开海浪千叠上极天，或许，就能在化雨之前再见一面了吧。

　　或许。

　　他握紧了剑，身形再度快上了几分。

　　此路，也曾撞见些许江湖人，不过他没有理会，继续北上。

　　那些过客里，有不认识他的，也有认识他的，毕竟当初魔域的悬赏令贴得到处都是，那画像的惟妙惟肖程度说是见过也没什么两样。不少人也惊呼，洛魂不是死了吗？此人又是谁？该不会洛魂还有个兄弟不成？

　　不过，虽说大多过客对于拦下他没有兴趣，但还是不乏有兴趣的。第一场，是一群海灵妖，尚未入圣的水平，随手便料理了。第二场，还是一群尚未入圣的海灵妖，依然是随手料理了。第三场，是一个圣蕴阶位的海灵妖……

　　无尽海域上便就是如此，遇见海灵妖的概率可比遇见人大。尤其是行于非安全航线上，遇见海灵妖的概率也将大大提升。而洛魂本就不愿与人过多交际，故而避开了安全航线，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量海灵妖拦路。

　　许多层次极低的海灵妖洛魂都不曾理会，需要动手的，大多是真正拦了路的。他有自己的目的，虽然可能不是那么明晰，但总归是不愿浪费时间在路上的，处理掉比起绕开，似乎更省时省力。

　　不过，也不可能一直遇不到人。这世上广袤无垠，最不缺的就是人，行至靠近无尽海域的中心地带，哪怕是非安全航线同样会出现许多修者。他们大多自恃实力，横跨重洋，节约时间。如今的洛魂，已经尽量避免与人冲突，但总有麻烦会找上门来。

　　所以，这复出之后的第一次与人交手，便在这汪洋上展开。

　　对手同是领域，洛魂刚巧想试试自己这作出的式域究竟如何，这便来了对手。当即，天地风海肃杀，无尽剑式破极，四面八方，无处不是森冷的剑意，无处不是凌厉的剑式，只消轻轻一动，便会引起全域内无尽剑芒的迸发。

　　的确不够绚丽，但足够实用，式域当中的剑式，都来源于洛魂本身。他的攻势本就凌厉难当，现如今尽数融入了式域当中，在搏杀中无疑能给对手极大的压力。

　　比如这一次，式域笼罩而下，那密密麻麻的剑锋与令人如芒在背的剑意，敌手硬拼一击，双臂当即鲜血淋漓，下一秒便选择了逃离。

　　洛魂也不去多看一眼，起身便走。

　　于是，洛魂未死的消息，不胫而走。

　　魔域的势力虽说在无尽海域并不强盛，但并非没有，而且也本就存在着在外执勤的队伍。洛魂的复出，再一次狠狠打了魔域的脸，在外队伍一合计，不如把那小子挫骨扬灰彻底毁灭好了。

　　几日后，洛魂于无尽海域北部被魔域碧血堂阻截。据悉，碧血堂方面存在着六名圣域，而洛魂重伤遁走，至于他如何逃脱的，谁知道呢？

　　碧血堂执事还真知道。

　　那小子，莫不是和殿下偷学了传送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