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285、第186章 旧忆·柑橘事

　　他们再一次踏上了游历四海的旅途。

　　不过，经过些镇子便能发觉，圣临宗对于洛魂的悬赏，依然在继续。而今，奏也清楚，这悬赏的确不是师父颁布的，这是某一长老越过师父，直接下达的指令。圣临巨擘，又是古老前辈，其言无所过错，便可施行。

　　不过，洛魂如今倒也快要习惯了被悬赏的日子。他喜静，不爱入鱼龙混杂之地，北境这般乡镇村寨星罗棋布之地，许多比较小或者偏僻的地区，也不一定便会有他的悬赏。

　　倒不是鞭长莫及，圣临宗盘踞北境数千年，辐射全境可不是说说而已。主要问题在于，鞭是够长了，却不一定能套上洛魂。圣临宗势力范围覆盖全北境，其中是包含了那些附属宗门的，小宗小派，几家凑一个长生出来都有些困难，如何应对洛魂这种同级之中也属佼佼者的存在？还不若放弃招惹，只作眼线，以免出现人员折损。故而，洛魂还能在偏僻处自在些。

　　这其中，倒也少不了奏的作用，她这次回返，倒也还真补上了不少北境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总算不至于比他一个非北境人还不了解北境了。

　　作为回报，洛魂愈发娴熟的厨艺也开始展露锋芒。他的确是心疼于奏的消瘦，给她补上鱼肉补上绿蔬补上瓜果，期望她变得尖尖的小脸上能多出二两肉。奏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他，解释了半天只是褪去了婴儿肥，你其余的一切判据都是基于脸瘦了而感觉“应是如此”得到的，实际上没瘦多少，不必过于忧心。

　　但洛魂的偏执在这一方面上再次体现地淋漓尽致，他难得地表现出了一点点的强势，非得瞧着奏把他准备的膳食吃完不可。奏是何人？便就是心中有些莫名的情愫，也不肯示弱的，他要如何，便偏不如此。两人都犟，最后也不知是谁先退了一步，便达成了共识。奏的食量增了些，但具体增了多少，还是看心情境遇。

　　洛魂居然也开始考虑起了奏的心情，笨拙地猜着女孩子家家的心境。但奏岂能让他轻易得逞？偶尔被他瞎猫撞上死耗子猜对了，也是冷着脸，实则心中却是无比受用。

　　初冬，北境南边部分有暖流流经的地域，已有柑橘产出，虽说有些酸涩，但也尚可食用。然而，当洛魂吃过本地的柑橘之后，便稍稍皱起了眉，也没给奏尝试，便去市集买了从东洲运来兜售的柑橘。

　　是日午后，奏正在篝火旁捧着暖汤小口喝着，目光却也止不住地往洛魂处瞟。他正剥着橘子皮，顺便耐心地挑着白色的橘络。按照岐黄之术的方论，橘络实质上对人有着不小的裨益，只消记得切忌与萝卜共食。但在大多数人眼里，橘络并不可口，且对于有强迫症之人而言，橘络简直能逼死人。故而，会有人在吃橘子前会挑去橘络。

　　当洛魂把剥净橘络的柑橘递来之时，瞧着那橘黄色的饱满橘肉，奏的心，忽然便猛地悸动了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意，便又跳上了嘴边，反复咀嚼之余，便感唇齿生香，仿佛此刻已经啖下了那晶莹的柑橘。

　　“洛魂……”

　　接过了柑橘，她忽然唤了一声。

　　“嗯？”

　　洛魂正在剥下一个柑橘，抬首应她。

　　“我可能……”

　　奏把弄着手中的圆滚滚的橘黄暖色，螓首低垂，那发便也柔顺滑去了她的颊侧，也不知在遮掩什么。

　　“嗯。”

　　洛魂应她，停下动作。若是她迟疑，要说的会是什么大事吧。

　　“嗨呀，那边出事了，下次再说！”

　　黑衣黑裳的姑娘忽然急匆匆地起身，向一处明明瞧不见任何变故的方向飞去。洛魂向来信她，当即抛下手中物事，提剑便随她同去。

　　不过须臾之后，洛魂便提着一只野山鸡回到了篝火旁。奏在他身后，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要做的，便就只是抓这只野山鸡。

　　洛魂没去问她方才想说什么，她既然自己中断了话题，那便是已经考虑清楚不在当下说出此事。她要是愿意说出此事，还会有很多机会。

　　“晚上便以它为食了。”

　　奏捏着橘瓣，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声，随后便将那嫩橘色的橘瓣送入檀口，一种别样的甘甜便溢满口中，亦溢满心中。

　　“烹烤熬煎炸？”洛魂取了细绳，把山鸡的两只脚捆绑在一起，丢在一旁。既然是晚上的主食，那便没必要现而宰杀了，以北境这冰寒的天，指不定天暗下来之时表面已经覆了一层冰。肉食，还是鲜活些的更好。

　　“你定。”她素来不怎么挑剔膳食，尤其在洛魂厨艺愈发精进的如今。

　　“好。”

　　洛魂继续剥起了橘子，而奏则是撑着腮帮子看着他，目中神光流转，混色的眸子便愈发动人，嘴角也漾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若说此后不生变故，她会不会出落成名震天下的琴仙？以她修剑的天赋与努力，或许会是剑仙之名更出彩些？

　　也只是虚想罢了。

　　洛魂再递来柑橘一枚，橘络尽褪，软嫩而饱满。奏倾身过去，一手挽着垂到身前的发，衔住了那枚个头较小的柑橘，偏又抬眼看他，似有风情万种，尽显女子柔媚。

　　茉莉的香气再度袭来，与柑橘香气相互交融，形成了一种更为奇特的混香，嗅入鼻中，不免有种冬夏之交的意味。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奏此时的情态，已可用妩媚多姿来描述。自打洛魂遇见她以来，的确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般勾人模样，饱满的柑橘被丰润的檀唇衔着的一幕分外有视觉冲击力。偏又还手撩鬓发，眼中皆是尽在不言中的万千神光，如何能不让人为之倾倒？

　　洛魂面无多余神情，以雪净手之后，转而去修剑。

　　嚯，果然还是那个孤寡冷漠的江湖剑客。

　　奏愤愤地取下那枚柑橘，瞧着洛魂的目光，已经如同要杀人般化为实质。那一时的妩媚一时的风情，自然皆数去了九霄云外。

　　她的确是会感觉到羞耻的，但此刻是尽数被愤懑所掩，虽说长相娇媚，但她向来不是善于利用这一点的性子。难得拼命压抑着心中的羞耻感做作一回，这呆子却还如往常一样只知道看着他的剑！木头，不开窍的蠢木头！

　　于是，愤愤不平的奏，一把拿出了青蓝色光晕罩身的月华神剑，便要与洛魂论剑。

　　嚯，果然还是那个恣意飞扬的魔域圣女。

　　比试结果？

　　何须多问。

　　这场闹剧，持续到夜里才算结束。洛魂给狠狠出了口恶气的奏奉上了鸡汤，算作赔礼道歉。奏自然是嘴上不饶人，但手上已经很诚实地接过了碗，这才停下了对洛魂的正义批判。

　　她知道，某个呆子是清楚自己的日子的，所以今日三餐都是些暖胃的膳食。但日子并不总是那么守时，早些晚些都有可能，如今便还未至。

　　不过，这种羞人的事她自然不肯说出，被他知道也只是许久之前的一场意外罢了。毕竟朝夕相处这般之久的时日，如何能不出半点差池？而如今，更不可能向他更正。

　　说来也是，最奇怪的莫过于他这么个冷淡性子的家伙，究竟是如何能知道女子还有月事一说？但真要论起来，他无声的呵护，还是让她颇为受用，只是嘴硬的她绝不可能嘴上承认这一点的。

　　——这家伙，他不会真当作是在养闺女吧？

　　奏突发奇想，心中兀的警铃大作，最后发展成父慈子孝的场面可不是她想要的，虽说好像父不慈子也不可能孝来着……

　　这不重要！

　　于是，奏喝下这暖意融融的热汤之后，看向洛魂，面色肃然，径直问道：“你待我何？”

　　“何意？”洛魂接过她手里的空碗，不曾看她，就如此随口回问了一声；也不曾停下为她盛汤的动作，顺便挑了适量的党参舀入其中。

　　“我的意思是，你是把我当作什么人在看待的？”奏接过他递来的碗，也没有喝，捏着调羹轻缓搅动着，认真问道。

　　“于你而言，这重要么？”洛魂见她模样少有的认真，便也认真回应了一句。

　　“那当然很重要，我总觉得你在把我当小姑娘看待，就像带闺女似的。”奏还是感觉这个呆子没法会她的意，便直言道。既然他说话向来不会弯绕，她便也不旁敲侧击了。

　　“我没有子女，不会作此考虑。”洛魂淡然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如你这般性子，能有哪家女子能和你对上眼？”奏说这话时，总给人几许咬牙切齿之感。

　　洛魂没有应答，垂下眼，捧起碗喝了口汤。

　　奏稍稍平复了心绪，话题又被这家伙带跑偏了，但还是知道他待自己总不是带闺女便好。不过，既然问话都到这一步了，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再问得清楚明白些罢了。

　　“那，你究竟是以何种身份待我？”奏目光灼灼，哪怕洛魂并未与她对视，那眼中神光也仿佛要穿透人心。

　　然，洛魂依旧不语。

　　的确，他不会弯弯绕绕，但他会闭口不谈。

　　北境的冬夜，寒星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