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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第136章 旧忆·话宗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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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露重微凉。
洛魂已经洗沐过了,身上的伤口也在洗沐当中进行了基本的处理。二人的对战也比较克制,并没有出现什么十分影响状态的重伤,小伤最多是疼点罢了。所以,最后他连绷带都没用上,止血后便又来到了阳台盘坐修行。
他很喜欢这里的夜空,或许是因为地处北境高原,再加上圣临山脉的高度,使得他仿佛离夜空愈发得近。而今时日,虽说见不着极光,但澄澈明净的夜空,同样令人心中舒畅。
此刻的他,心境似乎再一次回到了松桥镇,回到了玉门寨,回到了于花间饮酒的午后,知何来,却不知何往。
不如,归去?
然亦无所皈依处。
他睁开了眼,总是淡漠疏离的眸子,而今也弥漫起了一种名曰迷惘的情绪。他站起了身,总是挺拔笔直的身影,而今倚在栏杆边也似有几分佝偻弯曲。
月光隐匿踪迹,星辉遍洒满身。
断情剑也倚在阳台的一角,未罩剑鞘,寒光寂冷,似洛魂身上落下的星光纱衣,也不知究竟是谁映照了谁。
直到,一抹清冷高洁的白色出现在了这阳台当中,金丝银线,便让这星辉也黯然失色。
那是一个大气而明艳的女子,不似少女青涩稚嫩,不似妖人妖媚不端,美,便是唯一评判她的字眼。她气质斐然,面色古井无波,钗冠步摇安静垂落,也不知是饰品装点了人,还是人美化了饰品。
“拜见圣临宗主。”
洛魂行了江湖人的礼。
“无须多礼。”
司无琰道,声音澈净明通,既不柔声细语过分亲近,也不冷漠淡然显得疏离。
“不知司宗主前来,所为何事?”洛魂保持着基本的礼仪,不卑不亢地问道。
“我那徒儿一回房便与我抱怨,有个不知趣的散修责我不顾世间疾苦,正巧无事,便来看看。”司无琰道,面色安宁沉静,语气亦是平和,但若细细品味,似乎也能咀嚼出她对她那徒儿的宠爱。
不过,她的徒儿是……?
洛魂心中顿时了然。
黑裙少女,正是当今魔域圣女,奏。
魔域家大业大,很多事向来不遮掩,宗主司无琰在十年前收了一个幼童作首徒,这是人尽皆知之事。而又几年后,这个单名“奏”的小姑娘,基本确定了为魔域下一任代言人,即新一代魔域圣女。
如此看来,那黑裙少女,便也只能是奏了。
“那便也谢过圣女殿下的引荐了。”洛魂虚行一礼,假装并未瞧见坐在檐上晃荡着小腿的黑裙少女。
“道谢的话,不若你亲自向她去提。”司无琰端着手,言辞清淡如水,“现而,不如谈谈你对北境的看法,我倒也想知道,一个北境之外的散修,对北境有何种看法。”
称外人“你”而自称“我”,由此也可见圣临宗主的随性,反倒是换作一些小门小派的宗主,指不定不分场合一口一个“本宫”“本座”什么的,那才是贻笑大方。
见圣临宗主也没有寒暄而直入正题,洛魂自然也没去刻意客套。他曾想要见宗主,本就不是为了趋炎附势,只是想说点什么,仅此而已。
那就说吧!
“在司宗主看来,这北境如何?”洛魂并未直接叙述,而是在思忖片刻之后,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司无琰似也并不觉得不妥,她的目光投向了阳台之外的山景夜色,道:“其一,北境气候苦寒,除却年中盛夏,其余时候皆与隆冬无异。其二,北境地势不平,山地丘陵遍布,可耕地种植的土地不足负担起黎民众生。其三,北境土地贫瘠,即便是气候稍好些的南部,同样一亩地的产粮,也比东洲北端的土地要低不少。这三点层层相扣,相互掣肘,致使北境极度缺粮,百姓民生难以保障,温饱尚且成问题,更不谈发展。”
“司宗主所言极是。不过,与西土、东洲相比,北境还有一处极大的不同。”洛魂不卑不亢地道,“北境无国。”
的确,南疆作为灵妖的国度暂且不考虑,西土有着一个数千年前就完成了统一的大帝国,即便偶有纷争但最后亦能归一。东洲如今有大小国家王朝二十有余,哪怕是宗派林立的无尽海域,同样会有一些小小的岛国存在。但北境,未有一国。
“北境尊圣临,以圣临为天,而圣临也同样维持着北境人民的存续,与别处贸易,换取北境之生。圣临以一宗之力,担负起了全北境的存续,这种贡献之大的确是不容置疑的。”洛魂继续道,“然,圣临终究是宗门,而非真正能有效运转北境所拥有的一切的国家王朝。有些事,国家的官府能做,而宗门不能做或者说做不到,这也同样是北境境况艰难的一个原因。”
须臾,司无琰道:“你的意思便是,宗门行事的效能不如国家王朝完善对吧。”
洛魂颔首,道:“宗门的意义,是让有修行天赋之人,踏上修行征程,向着超脱世俗的方向一路前行。而国家的意义,在于国富民强,最终皆是为了百姓民生,为了将世俗塑造成大同。二者的最终目的,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所背离的,以宗门之能管辖整个北境,本就不太妥当。”
“依你之见,如何破局?”司无琰又问。
洛魂应道:“在下只是一无名散修,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见问题,而无能解决。这方面,相信执掌圣临多年的司宗主比我辈更有经验。”
“你这人也是忒有意思。”
司无琰还未回话,便传来了少女揶揄的声音。她从檐上跳下,雅致考究的黑裙也便如花般散开,最后在她站定时又缓缓收敛,上演了一幕花开花谢之景。少女落在司无琰身后的栏杆上,踩在圆垛上,一如那天在铁索上的轻巧与蹁跹。
“提了问题又不会解决,那不等于没说。”奏双臂环抱着胸,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言辞带着傲然与不屑。
“我并非北境人,也不是圣临宗弟子,我只需要把问题呈现在你们面前,后续的事,与我无关。”洛魂淡然地道,“尽人事,听天命。”
司无琰倏地笑了一下,顷刻绽放的容颜,比那繁花盛景更为出彩。听天命?什么天命?北境的天,便就是圣临宗,这小子,是在暗指圣临宗须得有所作为。嘴上说着不关心,但还要这么暗戳戳地补上一句,倒也是有趣。
奏也是聪慧之人,闻弦音而知雅意的本赏还是有的,对此只是轻哼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
“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司无琰问道。
洛魂想了想一路所见,似乎有很多想说,但真要到嘴边了又似乎无甚可说,便道:“无他,北境的境况,相信司宗主比我一个外人更了解。”
“嚯,这回怎么不提什么改天换地了?”奏揶揄道。
“奏儿!”司无琰轻轻蹙眉,斥了一声。
这魔域之人,倒也脾性相近,圣女殿下闹腾之时,内门大弟子如此斥她,而宗主亦是如此斥她。
“经由竹兄与圣女殿下的点醒,在下也知这无异于痴人说梦,故不再提,以免贻笑大方。”洛魂应道。
司无琰微微颔首,道:“你果真对北境知之甚少。”
洛魂道:“的确,抵达北境不足一月。”
司无琰道:“北境无国之名,但已见国之雏形。不知你可注意到,北境稍大些的城镇,皆是有官府在的。而这些官府幕后,乃我圣心与往生二堂主事。分舵内并不尽然是修者,亦有些真才实学的常人,在其间担任个一官半职,筹计民生,应百姓事。”
洛魂道:“但北境给人的第一印象,依然是如同远古时期的城邦一般,并未见有凝而为国的景象。”
司无琰道:“我继任宗主不过三十余年,下放圣心与往生二堂分舵进行联袂整改,也不过十余年之事。朝夕难变,须待日积月累。”
洛魂行礼:“司宗主深明大义。”
的确,按照这一路听来的说法,魔域上一任域主似乎并不人道,百姓多有积怨,但面对魔域这般庞然大物又不敢声言。待新的域主上任一段时日,风评这才慢慢转变了过来,由此可见司宗主是做了实事的,只不过时日尚短,很多事情的成效还体现不出来。最起码的,比如说人才的选用与培养,待到他们在某方面真能独当一面,亦是一个不短的过程。
由此观之,司宗主已经做了不少,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外界小门小派自然不能与我圣临宗主相比。”奏依是抱着胸,戴着面纱瞧不见表情,但想来定是恣意而张扬的,带着独属于他们圣临弟子的骄傲。
洛魂并没有应她,他的表情一直都是平静的,但司无琰是何许人也?单就眼神的变化,已经够她看出许多东西了,比如说,那安然沉寂下去的火。
“若无宗派师承,可有兴趣入我圣临?”司无琰轻笑一声,问道。
洛魂却轻轻晃首,话语平静地像一潭死水:“我要走的。”
“欲往何处?”
“随处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