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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8章 幼时旧忆 ...

  •   “长陵江,到了。”
      云锦书站在江畔,撑着油纸伞,为自己和身侧紧靠着的李月楼挡着风雨。虽说早春的风雨天里还是有些料峭,但二人靠在一起,这种微寒之感,似乎又寡淡了许多。
      “风雨里,这长陵江的波浪,比往日也更加翻涌不息呢。”李月楼看向云锦书,柔柔地笑着,一手仍呈着交握的姿势曲臂折在小腹前,另一手却是轻轻挽上了云锦书撑着伞的手臂。
      云锦书心中感觉有些异样,但也没感觉出来是哪里不对,于是也便一起吹着河风习习,看着江水滔滔。
      戏外的苏璃倒感觉有点出戏,毕竟只是舞台戏曲,优伶也不可能真的把长陵江挪到此处来表演,只是将小高台后的幕布换作是长陵江的模样当背景板了。这二维静态平面的长陵江,属实是有些喜感滑稽,也不知道伶人们是如何忍住不笑的,说起来也是专业素养过硬呐!
      “月楼姑娘是哪里人?”云锦书倏而询问道。
      “小女子一直都是南陵人,只不过……”李月楼轻声道,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有些迟疑,眼瞳中水雾似乎更浓重了几分,“我也不知我是南陵哪里人,我对幼年并无太多印象,也不记得父母是谁。我是妈妈捡来收养的,学了些手艺,那我便就在红尘醉安身,直至今日。”
      云锦书看着她,撑着纸伞的手臂颤动了一瞬,虽然很细微,但是李月楼挽着她的手臂,怎么可能发觉不了。“抱歉,我不知道这些。”她低声道,目光并没有什么同情或者怜悯,有的只是歉意与尊重。
      李月楼却是摇了摇头,轻笑道:“都已经过去了,就随他去吧。”
      云锦书依是看着她,看着她的眼中明明含着笑意,却还是显得几分忧愁,带着氤氲的水雾,不知到底是喜是悲。
      李月楼也看着她,她的眼里像是藏着星星,明亮而耀眼,无拘无束,仿佛生来便就是如此自由,不为世事所扰。
      不过,云姑娘也是真的好看呢,尤其是那刻意修饰想掩去红润之感的嘴唇,更是……别有几分风味呢!
      李月楼不正常,一直都是。
      她小时候,这样的不正常还体现不出来。一是还小,什么都不懂什么也都不知道,也察觉不出什么。二是幼时命运多舛,直至后来被红尘醉的鸨母收养,才有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生活环境,吃饱穿暖了,才有心思想别的。至于想什么呢?女孩子向来就早熟一些,李月楼幼时的经历也让她懂事更早,即便是年纪尚幼,生活安定之下,心中也渐渐有了别样的心思。
      李月楼还小,无需去接待客人或是表演,她要做的,大多是和闲暇下来的姐姐们学习一下技能,琴棋书画,她样样都学的很快很好。所以,有时候姐姐们也会拉着她一起闲聊,聊什么呢?聊聊那不知是谁也不知身在何方的意中人呗!
      像红尘醉这般风月场所,众多歌伎舞伎或是陪酒女子,或许有不少是坚持着原则不卖身的,但说到底,大多还是将身体当作资本的。有时候,有些自认清高的女子,也会拉着小月楼说些她们的坏话,看不起这些出卖身体的女子。但谈及意中人之时,无论是清倌,或是红倌,脸上露出的那种像是憧憬的微笑,都如同少女那般纯真。
      小月楼有时候也会想,意中人,该是怎样的呢?高大帅气?温柔细心?还是像她们说的那样最好有权有势?
      小月楼不太明白,但也还是似懂非懂地听着姐姐们的聊天。她们说啊,理想的意中人,该要能懂自己心思的,就像是诗词中所谓的知音,对自己关怀备至。他的性格与举止,最好都是规矩合乎礼法的,能引起自己喜欢的,心中感觉舒畅的。他呀,该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能让自己一抬头就能在万千星辰中望见,美好但不许遥不可及,气质渺远但人就在身旁。
      姐姐们说了很多很多,可是小月楼怎么想,都觉得那该是话 本故事里的人,现实里的人,哪有这样的呀?
      不过,她偏偏就见着了。
      那人是个江湖客,南陵,不过是路途里一处暂歇之地。于是,便有了与小月楼的相遇。那日,一位姐姐带着小月楼上街买些女孩子家的东西,姐姐和掌柜谈买卖之时,小月楼便就在街上,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花了眼,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怀里。
      “你没事吧?”
      关切的语气,出现在含着沙哑的声音里,听着并不算多么悦耳,但胜在有种江湖人的英气,以及一点淡淡的沧桑感。
      小月楼抬起头来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软软地说道:“姐姐,对不起,我没注意看路!”话罢,还是很认真地行礼,结果因忘了和眼前人拉开距离,俯身之时又一头撞进她的怀中。
      不过,这一会,她有了动作,未提刀的一手,稳稳地托住了小月楼的前额,才不至于会撞在腰间系挂的玉佩上。额间触碰着她的手心,小月楼才发觉,她的手掌是那般的温暖,虽然有茧子,但不影响那种暖慰人心的力量。
      小月楼听见她笑了,没有江南女子那般含蓄娇羞,也没有北方女子的那般优雅从容,而是带着江湖气一般的,爽朗,令人心生舒畅。
      “以后走在路上,可要记得看路。”她摸着小月楼的头,把姐姐为她细心扎起来的头发揉成一团糟。小月楼却不恼,只觉得,这样的温暖,很珍贵,心中甚是欢喜。
      “月楼记住了!”小月楼软软地认真应声道,颔首的过程中,小脑袋还往她掌心里蹭了蹭。
      她自然是发觉了小月楼的小动作,但也只是轻轻笑着,又揉了揉,提刀便要走。可是,离开之前,她又向小月楼提问了:“对了,这附近可有客栈歇息?”
      小月楼一愣,旋即甜甜地笑了起来:“有的有的。”
      于是乎,小月楼拉着她,去往了红尘醉……同一街道上的客栈。原因挺多的吧,一是那家客栈的掌柜与鸨母相识,二是那家客栈的营生确实妥当,三是因为此处是离红尘醉最近的一家。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或许是因为,她揉自己头发很舒服?即便是对自己颇为喜爱的鸨母,也没对自己这般亲昵过。她只觉得,那双手,很暖,很暖。
      此后,小月楼的日常多了这么一项,跑去客栈寻她。小月楼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唤她“姐姐”,她也便应她一声“妹妹”。姐妹相称,好不亲昵!
      她是如浮萍般漂泊不定的江湖客,但她近来想停一停,恰巧来了钟灵毓秀的南陵,便停在这里了。
      她喜欢饮酒,但酒量却并不怎么好。她饮酒时,小月楼便为她斟酒,见她脸颊逐渐染上绯色,见她哈着热气讲起江湖趣事,见她一不小心饮多了酒倒伏在床铺上昏昏睡了过去。小月楼总是感觉无奈,费力地把她摆规整了,再帮她理好床铺,静静地看她一会儿,才径自离去。
      小月楼看不见的是,自己走后,睁开双眼的她笑意盈盈。这小傻瓜哟,江湖的独行人,怎么可能真的会随便让自己醉倒,若是如此,怕早就埋骨他乡了。
      她喜欢听曲,恰小月楼琴筝琵琶箫埙笛,什么都能弹上一弹、吹上一吹。闲暇时,她也会向红尘醉的姐姐们借上一借,换着花样给她弹曲儿,她也便总是笑着听着。若是小月楼有些心事弹岔了音,她也能立刻发觉,便问起了小月楼近况,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小月楼不知道的是,调笑过她的客人,家里都遭了乱子;言辞轻浮的登徒子,半夜都会被长刀的冰凉惊醒;不顾规矩想上手的?呵,城南之外,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捡到个把胳膊腿啊什么的都是稀松平常的。
      她还喜欢游肆,游访街道,游历山河,小月楼闲的话便跟着去,没空的话便只好委屈巴巴地留在红尘醉。不过,她也发现了,没有小月楼的游肆,总感觉差了点什么。于是,她又一次去找小月楼,想和她再次出游,不过,那天,恰好小月楼与姐姐们出门去了。她倍感无趣,自己出城随便去逛了逛。
      这一回,小月楼知道她来寻过自己了。不仅如此,还知道了另外一个消息。
      她死了,尸体就在城南之外的小河边。
      小月楼的心,突然就空了。
      她常说,江湖人的命,哪里是自己的?该是手里兵刃的,剑也好,刀也好,或是枪戟斧钺,总之,你握紧了才有命活。握不紧的话,还是回家养猪比较安全。
      可是,她为了拉着她的手,已经将横刀挂上了腰间系着。所以,她死了,仇家寻上,一刀一刀剐了。小月楼来的时候,刀依然绑在腰上,但她手里,还握着一串花。
      卡萨布兰卡,有传言是大帝阿尔兰最喜欢的花,当然,也是小月楼喜欢的。于南陵这花虽不常见,但恰巧,城南之外几里处,还是有这么一种类型的百合花生长。
      小月楼看着她,看着那束花,眼眸都失了焦,小小的身子,似乎颤抖得厉害。心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直到后来,小月楼才认识到,对她的那种感觉,叫喜欢。就像曾经她对几位姐姐,也或多或少抱有着好感一样,尤其是被姐姐们带去一起沐浴的时候,心中那份隐隐的悸动,让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她是天生的同性恋者,是上天赐予这世间的,最纯正的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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