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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卖酒女 ...


  •   盛夏,傍晚。

      天空灰蒙,大树随风抖动,眼看疾风过后就是一场骤雨。

      石板街两旁的店家今天要早些关门了,往常傍晚正是这条街上生意最兴旺的时候。

      天色渐黑,街边小店的火烛光亮起,面馆小二响亮的吆喝声,酒摊飘出的阵阵香气,弥散在海边潮湿氤氲的空气里。

      外来的人儿要在这里住宿和填饱肚子,归家的船夫总要在这里喝上两杯,两杯热酒下肚,一天的疲劳就在这条热闹的小街上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风夹杂着潮湿的空气吹过,石板街上的店招在风中舞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过小街从耳边掠过,不知道要急匆匆的跑向何处。

      “耕棉啊,还不收摊?大雨就要来喽。”摆面摊的老头子问旁边酒摊的姑娘。
      姑娘抬起头,水灵灵的眼眸在浓黑的眉毛下像一汪依着高山的湖水,她手里挪动着半人高的酒坛,一弯腰,黑亮的头发垂在腰间,姑娘笑意盈盈,抬起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十分利落。

      “我哥还没回来呢,他明天就要去京城送货了,要个把月才回来呢,我在这旁边铺子底下再等等。”

      姑娘叫杨耕棉,她熟练的挪动酒坛,每天的惯例,傍晚备一坛酒,在这里等跑船的哥哥一起回家,一坛酒卖光,哥哥大概也回来了。

      “大家都要收摊了,这眼看要来大雨了,你一个人可得小心啊。”老头子道。

      “朱二叔,您放心吧。”耕棉弯腰笑着回答老头,纤细的腰身已将酒坛挪到身后店铺门口。

      “您帮我跟姑姑说一声,我们兄妹晚点到家。”

      朱老头挥挥手,推车匆匆的向巷子口走去了。

      这鬼天气!大风吹得还真是有些凉意。耕棉顺手拿起碗舀了一碗酒,头一抬,喝下了去,酒味热辣,周身暖和了起来。

      耕棉在石板街上有个响亮的绰号,叫“一坛妹”。

      有一次她对阵四个船夫,喝了整整一坛酒,四个壮汉都喝的趴在地上了,她愣是没倒下,从此这个一坛妹的名号就在石板街传开了。
      天黑风大,劲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拍向地面,天地之间连成了许许多多斜向交织的水线。

      耕棉向码头的方向眺望,视线越来越模糊。雨滴打在石板路上的哗哗声,马蹄的哒哒声混成一片。

      这个鬼天气,还有乘车的人家出门,富人们应该不必如此为生计操劳吧?想必真的是有不容耽搁的急事。

      谁料那马车越走越近,马儿在耕棉面前骤然停了下来,发出了一阵阵嘶鸣。

      车夫拉动缰绳,探着身子问道:“姑娘,你可这里买酒的杨姑娘?”

      耕棉略有惊讶,抬起头望向车上的车夫:“正是。”

      “杨姑娘,杨耕木兄弟托我们来找你。”

      “今天我哥哥给你家运货?”

      耕棉细细打量了眼前这辆马车,彩漆雕花柚木为车身,墨绿色绸布帐幔为帘,风吹动着雨水打在半湿的窗帘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的侧脸。

      “杨姑娘,我是青石岛雷家管家雷安,劳烦你跟我走一趟。”车内男子撩开窗帘,探出头来。

      耕棉有些摸不到头脑,雷家?杨耕木最近在给雷家运货,今早出门时曾说过今天盘点货后,明天一早出发去京城。

      南珠城远离京城,在大陆南部偏远的海边,这里盛产海鱼,每年都有大批海货坐着货船顺着运河运往全国各地。

      比海货更让大家熟知的是青石岛上的青玉石,青玉石产量不高,每年开采出来的上品寥寥可数,制作成的玉器的都是王公贵族们的抢手之物。

      在离海边几公里的青石岛上就是这些玉石的产地,岛上只有一户人家,就是这垄断了南珠城玉器生意的雷家。

      雷家财大气粗,每次的报酬都是跑船中最丰厚的,也从不拖欠工钱,码头跑船工都很愿意给雷家做事情。

      “嗯?我哥哥呢?”耕棉有些戒备,一边搬最后一坛酒一边问。

      “杨姑娘,别怕,跟我走,就能见到你哥哥了。”

      耕棉犹豫了一下,把酒坛用稻草盖好,转身上了马车。

      车上刚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瘦长脸,脸上蓄着胡须,一身栗色缎子衣。

      在马车上刚坐定,一声响亮的鞭子声,马车倏然狂奔,耕棉扶住车窗勉强坐稳。

      中年男人坐在对面,时不时摇摇头长出一口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马车疾驰,逆风向海边驶去。

      中年男人拍拍车架向车夫喊话:“老李,再快点!”

      石板街的酒摊离码头在往常不过区区一刻钟的路程,今晚这天气里走来耗时比平时加倍不止。

      夜色深沉,白天热闹的码头此时黑黢黢的,狂风混合着鱼货的腥臭,迎面扑来。

      下了马车,耕棉随中年男人迎着风雨向海边走去,风雨中的石板街码头人头寥寥,只见泊在码头的大船上站着几个黑衣壮汉,抬着一个人。

      “杨姑娘,雷家对不住杨兄弟……“走到跟前,中年男人抹了抹淋在头上的雨水,放慢了脚步,面露悲伤。

      ”杨兄弟今天来岛上装船,打算明天一早出发去京城送货,不料玉石库潜入了盗贼,要盗的就是这次要进京城的青玉杯。”

      “每次进京的货物都我家雷老爷亲自交船,当时青玉杯就在老爷手上,不知那匪徒如何得知,就直直冲着老爷过来了,匪徒有备而来,身上带着大刀,我家老爷受伤,奄奄一息,你哥哥护着我家老爷,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雷安的话仿若晴天霹雳,耕棉听罢只觉一阵寒流从脚底袭来,她定定的看向大船,瞪大了眼睛。

      她大眼空茫,想跑却无法动弹,大喊了一声“杨耕木!”踉跄的栽倒在了人前,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她挣扎着起身奔向壮汉的方向,这黑黑的雨夜却模糊了她的视线,冷冷的雨打在身上,脸上,仿佛刀割的一般。

      四个壮汉抬着人下船,耕棉跑上前去一把掀开了蒙在尸体上的白布,见哥哥身上血迹斑驳,已与雨水融为了一体,红色的血液混着雨水滴答落下,浸染了她身上的青衣。

      哥哥本来红润的面庞惨白,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任凭她怎么呼唤他却再也听不见了……

      杨家兄妹说来命苦,从小便没了父母,他们远离家乡随着唯一的亲人姑姑远嫁到了南珠城。

      在耕棉的记忆里,死去的姑父待他们兄妹是极好的,靠着跑船的营生把家里照顾的井井有条。姑姑酿得一手好酒,偶尔拿到石板街上卖卖贴补家用。

      就在姑姑嫁过来的第三年,姑父跑船再也没回来,姑姑身体一下子垮了,当时耕木也快要十四岁,就接过了姑父的营生,跑船去了。

      哥哥为人正直,吃苦耐劳,交到他手里的货物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几年下来在南珠城也是有口皆碑,好多大门大户都愿意找耕木运货,这雷家便是其中之一。

      “杨姑娘,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你和杨姑姑的后半生,雷家会负责,以报救命之恩……”雷安跟了过来,对着尸体摇了摇头,不忍看。

      雷安话还未落音,耕棉已经瘫倒在地。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姑姑坐在她身旁,花白的头发,满脸泪痕,握着耕棉的手,本就体弱的姑姑,又苍老了许多。

      从此以后,只剩她和姑姑相依为命。

      第二天,杨耕木下葬,雷家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办了一场及其体面的葬礼。
      周围人头攒动,耕棉呆呆地站在哥哥的坟前,大雨仍在继续,雨水冲走了哥哥简单短暂的一生。

      耕棉不解,哥哥为何在青石岛不明不白的死了,谁是凶手?

      凶手针对的是雷家,哥哥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只要雷家还在经营玉石生意,那么凶手还有可能出现!

      雷安撑着油纸伞,示意耕棉跟他到人少之处:“杨姑娘,借一步说话。”

      “杨姑娘,杨兄弟已死,可怜了你们孤儿寡母!你们放心,杨兄弟在弥留之际跟我家少爷叮嘱过,让雷家照顾你们娘儿俩。”

      耕棉抿紧嘴唇,攥了攥衣角。

      “有个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雷安把伞往耕棉方向凑了凑。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家老爷只有一个独子……少爷今年已经二十有四,尚未婚配。”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杨兄弟生前和我家少爷见过几次,少爷欣赏他本分能干。我家少爷的为人呢,想必杨兄弟也很清楚,他临终希望你嫁给我家少爷……你哥哥是雷老爷的恩人,我们雷家上下万万不会怠慢了姑娘,如果杨姑娘你同意,我们现在就回去下聘。”

      雷家虽然是南珠城一顶一的大户,但是人丁不兴旺,雷老爷子年事已高,身体不算硬朗,早年育有一女,在中年之际才得了一子。

      南珠城人人皆知雷少爷先天残疾,常年在岛上不出,外人是极少见到的,这几年随着青石玉玉器在京城的走俏,雷家名声在外,觊觎雷家青石岛这块风水宝地的人也大有人在,这次青玉杯失窃,应该也是贼人早有预谋。

      既然青石岛已被贼人盯上,那么就不会只来盗窃一次,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会和他拼个你死我活,耕棉愤愤的想。

      耕棉低了头,有些晃神,雨水滴滴答答的从她的脸上滑落,她回过头看了看不远处坟旁的姑姑,瘦弱且驼背……

      “那个……你们酒摊子旁边的临街小院,雷家可以买下来让杨姑姑居住,你也随时可以回娘家探亲,方便照顾。”雷安顺着耕棉的视线看过去,声音顿了顿。

      “既然是哥哥的遗愿,你们雷家也不嫌弃我这个乡野村姑,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嫁入雷家,等待凶手出现,为哥哥报仇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雷安长舒了一口气,南珠城头一号的雷家是没人能拒绝的!

      回家的路上,耕棉一直沉默不语,姑姑拉着耕棉的手,打破了沉默,“雷老爷的儿子有残疾,南珠城谁不知道他是个跛子呢……”

      姑姑替耕棉理了理凌乱潮湿的鬓角,抹了一把眼泪“你要是不想嫁,咱们娘俩相依为命,我们酿酒、卖酒,靠手艺生活,虽然不能富贵,但是也饿不死人。”

      姑姑为人一向柔弱,总想找个倚靠,谁知道面临着这样的打击,姑姑能这样坚定的安慰耕棉,让她心里更有无限的酸楚。

      “这是哥哥的遗愿,跛子就跛子,我嫁!”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作者,感谢各位小可爱的点击,收藏,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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