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系谱》阿碧丝

2、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Ladys and gentlemen...”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在都柏林降落……”
　　苏璐整理了一下安全带，继续阅读座位上的那本旅游手册。坐飞机的感觉和她想象的差不了多少，但又有很多不同。比如，她从没想到飞机上会有这么大的噪音，也没想到飞机上的座位是如此的密密麻麻，就好像他们都是排列整齐的温室豆苗。
　　她心不在焉地翻开一页。
　　李鲸容伪造的那把古剑已经办理了托运，很快就会和她一起抵达爱尔兰。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苏璐断不敢想象现在的情况——艾拉缪尔之堡，荆棘月华之剑，这些名词华丽而空浮，听起来像游戏多过现实。
　　“自己一个人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苏璐抬起头，看着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坐在自己左边。她点点头：“嗯，男朋友托我办点事。”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真不像参与这场荒唐的游戏。
　　可是，容……我的容……
　　她必须前往那座名义上属于她的城堡，把自己伪装成某个古老贵族的末裔。如果现在转身离去，只会让李鲸容此前的动作变得更加突兀、更容易被人发现……此时此刻，苏璐只恨李鲸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但过了一会儿，她又释然了。他刻意不告诉她这一切，只是怕她出言反对。事到如今，他们确实已经别无选择。
　　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苏璐的焦躁，反而热情地笑了起来：“男朋友？嘿，这个幸运儿真不知道珍惜，居然忍心让这么漂亮的小女朋友到处奔忙……”
　　苏璐冷冷地看着他。
　　这时送饮料的空中小姐正好路过。
　　“喂，停一下！”男人一下子又来了兴致，转头开始帮她张罗，“我要一杯可乐。——你想喝什么？”
　　“白开水。”苏璐淡淡地说。
　　“这样可不好了嘛。”男人笑了笑，似乎和她极为熟络，“飞机上的饮料是免费的，不喝岂不是白白吃亏？看你没多少出国的经验，这样吧，要是不介意，能不能谈谈你的事情？都是华人，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看来不管什么地方都有讨厌的人。
　　苏璐只觉自己有一股冲动——点一杯滚烫的咖啡，劈头浇到这家伙的脑袋上。不过想了想，她又改变了主意。
　　“好啊。”苏璐甜甜地笑了，“我要结婚，所以必须先继承一座城堡。”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然后大叫一声，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只可惜安全带绑得太紧，否则真有可能撞上天花板。几分钟后，苏璐满意地检阅着自己的成果——这个讨厌鬼正死皮赖脸地请求空姐更换座位。他反复重申着的理由是：“疯子，疯子！她是个疯子！”

　　李鲸容咬着笔杆。
　　他打开台灯，让柔和的白光投在面前摊开的稿纸上。又稍微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提起笔来——
　　爸：
　　您好！
　　对于上次的那些不愉快，儿子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想故意给您老人家出丑，只是实在有难言之隐。我不愿参加相亲，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很抱歉，我一直没敢跟您说，因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不应该抱有这样的妄想……
　　接下来，他开始不厌其烦地描述着苏璐多么多么优秀（这一段他倒是驾轻就熟，甚至都不需要额外撒谎），以及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不配和她在一起。他知道越是这样写，就越有可能激起老爸的好胜之心。于是李鲸容歪着脑袋，手底下越写越觉得顺畅：“思考……良久，儿子还是……决定……放弃。因为……她不仅如此，还有另一个……非常特别的身份……”
　　电话响了。
　　李鲸容刚刚编排到中间，此刻忽然被人打断，心里不免有点扫兴。他拿起手机：“喂，阿兴？什么事？”
　　阿兴那边的声音却有点异常，听上去还在微微颤抖：
　　“容、容哥，你……你看电视！”
　　“我这边在写东西，很忙，不要打断我的灵感。”李鲸容把笔撂在桌上，对着电话问，“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
　　阿兴的声音依旧颤颤巍巍，几乎带上了几分哭腔：
　　“容哥，不、不好了！飞机……飞机没了！”
　　“什么！”
　　这一句话让李鲸容完全呆住了。他站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再说一遍。什么飞机？什么叫……没了？”
　　“就、就是苏璐嫂子坐的那架飞机，飞往那个什么都柏林的那个……”阿兴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细如蚊蚋，“至于……怎么没的，我……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电视台正在报导，说是……忽然一下子……就这么凭空没了。”
　　李鲸容大步走到客厅去开电视。
　　阿兴可怜巴巴的声音还在继续：“容哥，怎么办？你说你还要写什么稿子，要不要……”
　　“写你个头！”李鲸容吼道。他只觉脑中“轰”的一声，顿时就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居然不早告诉我。还管那些事情干什么？要是……要是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了！”
　　他不再理会阿兴，眼睛直直盯着电视。
　　那条紧急简讯正在新闻里插播——内容很简单，只提到一架民航客机在爱尔兰神秘失踪，机上一百多名乘客下落不明。
　　飞机“失踪”了。
　　失踪的地点是陆地上空，所以如果坠机的话，肯定能发现相应的残骸。然而此时别说摔烂的飞机了，连一根头发丝的线索都没能发现。都柏林的国际航班，连同上面那一百多个大活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没”了。
　　“是我害了她。”
　　李鲸容看了半天，终于大致明白了事件始末。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扑通”一声便坐到了地上。
　　为什么这么巧？为什么正好是她？
　　如果……如果自己从未想出那个计划，如果自己没让她坐上那架飞机，那么，苏璐她……她也不会……
　　他觉得自己几乎处于崩溃边缘：他要找到苏璐，不管付出什么都要找到，不管牺牲什么也要找到。然而，到底怎么找呢？她在地球的另半边，生死不明，而且她坐的还是一架“既没在航行也没有坠机”、凭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飞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李鲸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子，再次给阿兴打了个电话。
　　“联系媒体。”他命令道，“时刻注意事件的新动向，有情况通知我。”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口，随随便便披上大衣。
　　“知道，容哥。”阿兴应道，“交给我们就行了。这样的话，容哥你打算干什么？”
　　李鲸容锁上自家房门，转身走入漫无边际的夜色中。“我打算去找能动用更多资源的人。”他言简意赅地说，“……去找我父亲。”

　　欧洲阳光明媚的下午，在这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夜。
　　时差问题在此刻颇为显著。李鲸容穿上外衣出门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钟。街道上没有多少车辆，一如往常——那架失踪的飞机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影响。有的人根本没看到这条新闻，有的人则毫不在意，一如他们以前对待食品安全、矿难报道和救援事故一样。只有对当事人而言，它才是翻天覆地的噩耗。
　　李鲸容站在路边，招手想叫一辆出租。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吧？
　　能够在遥远的欧洲西部进行调查，帮忙救回苏璐的人……有能力做到的，也只有自己那位变态老爸了吧？
　　他也顾不上什么计划，顾不上自己和苏璐的关系会被暴露，心中挂念的只有那架不知所踪的民航客机。毕竟，如果连人都没有了的话，再说什么恋爱结婚都是不符实际的空谈。他打电话给老爸的秘书，想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离开公司。
　　一辆出租车静悄悄地停下来。
　　李鲸容钻进车里，浑浑噩噩地跟司机说了自己的目的地点。不知怎的，他觉得那个年轻女司机的背影有点眼熟……不，是相当眼熟……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打算给你父亲打电话？”
　　女司机转过头来，那张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面孔就在他眼前。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