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是风动》相知意

27、第 27 章

　　沈峤闭关次年，北周改元保定，宇文邕下旨，调集凉州、甘州、肃州三州力役三千人建造圣容寺。
　　同年，晏无师获取《朱阳策》残卷。
　　保定四年，晏无师得《朱阳策》启发，成功突破《凤麟元典》第八层。次年，晏无师于一尺雪寺杀死桑景行，并向崔由妄发起挑战。
　　决战前三日，玉壶院。
　　“你这身上的伤，什么时候能断一下？”边沿梅放下手中的伤药，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就算是练武，你好歹……”
　　“二师兄闭关快两年了吧？”玉生烟突然出言打断道，“我还说要替他找那些胡说八道的人算账，结果……”
　　还惦记着这事儿？边沿梅顿觉好笑：“那万一有一日，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呢？”毕竟阿峤失踪闭关前回到府中时，他与师尊之间的氛围已有些微的不同。
　　“那也是两情相悦！绝不是他们说的那般不堪！”玉生烟下意识愤愤道，继而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边沿梅，“大、大师兄……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大师兄什么也没说，睡觉！”边沿梅面无表情地收好了药箱，又抬掌熄灭了屋中灯火，不顾屋内人的不满，关上了房门。
　　回到疏影院，路过院中清养碗莲的水缸时，边沿梅余光瞥见了落于水中的一弯明月。
　　山水又添月……
　　边沿梅叹了口气：阿峤，希望你听到消息快些回来，师尊这次铤而走险，可都是因为你。师兄武功不济，但若是有你在，带人走应该不在话下。
　　桑景行一直在找闭关的沈峤。边沿梅也是在加强合欢宗监视的后，才渐渐发现这件事的。
　　若单论合欢宗辅佐北齐这一点，此为两国之争。除了江湖武力相斗，也有别的解决方式，本不必如此快与他们对上，更何况还有个崔由妄。
　　可一年多以前，边沿梅觉察到桑景行竟然在暗地里寻找沈峤，而其目的竟然是献给崔由妄。
　　边沿梅能取得的讯息，晏无师自然也能取得。这也就成了师尊准备在阿峤出关前解决的导火索。
　　师尊如今功力大进不错，但奈何崔由妄实力成迷。两人对上，师尊究竟有几分获胜的把握，边沿梅着实不知。不过……他已经派人去阿峤闭关之地的附近散播消息，运气好的话，可能还赶得上。
　　决战当日，边沿梅乔装打扮混进人群看完了全程。
　　两大宗师级高手对战，自是震惊武林，许多人纷纷前来观战。然而，在这些人中，却没有阿峤的影子，边沿梅心提了起来。
　　决斗结束后可谓两败俱伤，师尊拼尽全力没能给崔由妄致命一击。虽说略逊一筹，但寻常情况下，师尊想走是可以走的。可若是崔由妄借口师尊杀害徒弟而对其痛下杀手，决斗就变成了寻仇，在加上此时师尊内力消耗殆尽，恐怕不妙。
　　果不其然，两人停战后，晏无师刚要离开，崔由妄便开了口。
　　“决斗打完了，那不如我们了结一下私事吧！”公平之战打完了，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
　　崔由妄携日月宗旧部围攻晏无师，这热闹也得要有命看才行，许多怕事之人已经悄悄散去。观战之地只余部分人和边沿梅。
　　怎么办？边沿梅发现，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头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毫无用处。
　　他想加入战斗，与师尊并肩作战，可晏无师也对他下过死命令：“你的存在从不是为了冲锋陷阵，哪怕为师死了，只要你在，浣月宗就还在。”可师尊不在了，浣月宗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他不能参加战斗，也不想独自逃走。只得将自己钉在不起眼的角落，暗自祈祷奇迹的发生：只要师尊能走出这里，山谷外就是浣月宗布置的援兵，可晏无师却被人团团围在山谷之中。
　　晏无师看着眼前将他团团围住的日月宗老人，心念急转。
　　崔由妄眼看日月宗被一分为三也无动于衷，而日月宗宣布解散时，这些个老人一个也不在。原本以为，树倒猢狲散，他们已经不会再听命崔由妄。
　　可他似乎低估了这位昔年日月宗魔首的号召力。
　　“不对、不对，”崔由妄看了一眼晏无师的神色，摇摇头否定了对方心中的想法，“他们可不是本座叫来的，只能说你运气不好，你杀的那个桑景行，不止是我的弟子，还是这位大长老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也不能怪你不知道，连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崔由妄暗自压下了翻腾的气血，这个人，今天必须得死。
　　“就凭这些人？”晏无师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他们十年前尚且打不过我，如今便可以了？”
　　崔由妄冷笑一声：“昔年日月宗有一残部专攻异术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哦……我忘了，晏宗主当初觉得这些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一向看不起。
　　“可笑你一个魔门中人，竟然也生出了几分道门中人的清高来！”
　　“不要以为你多活了几十年，就妄图教训我。”晏无师不屑道，“看不起就是看不起，从前看不起现在依然看不起。”
　　“是吗……”崔由妄不置可否，“浓雾将起，那祝晏宗主，玩得愉快！”
　　晏无师目光沉沉地看着对方的身形渐隐于迷雾之中，而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十几个老人。
　　“哦，对了……”对方身形即将消失不见时，突然戏谑道，“山水又添月……”
　　只短短五个字，便让方才一直安之若素的晏无师瞳孔一缩，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他如今不能叫对方看出任何端倪，否则阿峤……
　　“怪就只能怪你，爱徒心切，连纸条都舍不得扔，又忘了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崔由妄森冷的声音变得不甚明晰，从四面八方传来。
　　“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那个带着回响的声音又道，“桑景行那么一说，我还真有几分兴趣，谁不想参透《朱阳策》的奥秘？
　　“不过你，晏宗主，今天是等不到人来救你了！”
　　对方话音一落，四面浓雾顿时将晏无师围得水泄不通。

　　渭州城中渭水客栈的掌柜如往常一般，在迎来送往的间隙里低头拨着算盘，捋着账册，口中正念念有词，客栈里进来了一个人，遮住了他面前的光线。
　　掌柜的习惯性抬头、微笑，一句熟练的开场白正欲脱口而出，却硬生生转了方向：“这位郎……呃……娘子是要住店吗？”
　　眼前的客人一身白色云衫，青丝披散，面覆轻纱，分明是一副女子打扮，但身量却比普通女子高出许多。以至于精明干练的掌柜一时间竟也无从辨别对方是男是女。
　　白色云衫的客人点了点头，扔出了一袋银子，并未开口说话。
　　此时，这位云衫客人已经引起了客栈大堂所有人的注意，也包括靠窗位置的一个富商。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这八成是城里的名门望族还是某个武林世家的大小姐正上演离家出走的闹剧。
　　掌柜心道，莫不是这位小娘子是个哑巴？心中一时间生出了几分怜惜。看这小娘子身上的云衫讲究，虽然看不见真容，但露于面纱外的眉目清秀，想必是大户人家出身，可不能得罪了。
　　“一间上房是吗？”掌柜接住银子讨好地笑道，“小娘子若是不方便开口，在下就给您按照客栈最好的给您备上，您看成不成？”
　　果然，只见对方微微点头，便抬步往楼上走去。掌柜见状，连忙上前带路。
　　二人到了楼上客房区域后，许是屋中人听到了掌柜的声音。一间上房微微开条缝，露出半截蓝色人影，对客栈掌柜道：“掌柜的，帮我家公子去城中那个什么……乐羊馆，弄两个烤羊腿来！”
　　掌柜听了，当即笑呵呵地答了一句：“好，您稍等着，我这就派人给您弄去。”
　　说罢便继续领着云衫“女子”往另一间上房走。而这时，一直垂眼看着地面的“女子”突然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正在关门的蓝色人影，直到那人彻底关上房门，才收回视线。
　　掌柜的带着人到了客房，便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这是小店最好的上房，清新雅致，和其他上房隔着楼梯，没人会路过这里，也就没人来打扰您，素日里接待的也都是来往的富商，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
　　“女子”扫视了一圈房间，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店家准备饭食，掌柜的又絮絮叨叨了许久，这才下了楼。先是吩咐了跑堂的去乐羊馆买羊腿，又交代店小二替楼上刚入住的客人准备热水和吃食，最后还不忘叮嘱了一句：“记得要好生伺候，不得对小娘子无礼。”
　　店小二自是诺诺应下，掌柜便回到柜台前盘盘算算起来，时不时还抬头看向楼上的方向。
　　账目还没对上多少，楼梯处又传来脚步声。掌柜的抬眼一看，发现下楼的是方才那位要烤羊腿那个客官家的小厮，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裹。
　　“您这是上哪儿？”掌柜的有些奇怪，明明方才买羊腿还让店里跑腿，怎的这次又自己出马，便关切了一句，“如果有什么吩咐，敝店也可以代劳。”
　　那小厮见自己被叫住，便也笑着应了一声，而后神神秘秘地靠近店家悄悄道：“掌柜的，是这样。我们家公子这次不是来收账的吗？如果我们一行人大张旗鼓去，怕债主闻着声就提前跑了，这才让我提前带着账目悄悄去……你懂的。”说罢还朝店家使了一个眼色，掌柜一脸恍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就祝你家公子……一切顺利。”掌柜笑呵呵道。
　　“那就承你吉言嘞。”小厮笑着谢了一句，便踩着欢跃的步伐走出了门。
　　掌柜目光沉沉地看了看楼上方才那女子入住的房间，确认里面仍有人影，这才放下心，又朝靠窗位置的富商使了个眼色，又回柜台继续算起账来。

　　云屏峡谷升起浓雾后，晏无师看到了许多画面。他很清楚这些画面并非现实之事，但四周响彻峡谷的魔音摄心和不断聚散的浓雾正在侵蚀他的神志。
　　几番下来，晏无师并非没有觉察到这异术的端倪：直白点说，这异术就是雾中的毒瘴加上魔音摄心，使人产生幻视，看到现实中不存在的景象。
　　然而景象是假，感触却十分真实，想来应是他身受重伤的原因。
　　四周既然是浓雾，那定是不会让他从里面走出去的，与其漫无目的地浪费体力，不如先试着恢复功力，晏无师索性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可他封闭五识后，识海中却出现了另一个声音，用着他的语气，说着他从未说过的话语。
　　“本座不需要朋友，只有一种人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那就是对手。”
　　“而你，已经失去这个资格了。”
　　“阿峤，你自求多福罢。”
　　……
　　不对！晏无师猛然睁开了双眼：这不是他的记忆！可为什么会突然印在识海里？
　　他从未对阿峤说过什么“自求多福”，哪怕是幼时在城郊假意将其抛下之时。
　　突然混乱的记忆扰乱了晏无师的思绪，让原本就无孔不入的毒瘴渐渐发挥了效用。他下意识按住了丹田的一处伤口，不期然按到了怀中的一个香囊。
　　倒是差点忘了，还有这好东西。
　　晏无师取出香囊嗅了嗅，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心道：看来，回头要问阿峤再要一个了。

　　渭水客栈，掌柜的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客房。
　　“周围十几个人看着，竟然也能让人跑了？”
　　掌柜的正冷着脸思忖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嘞，公子，你就在这等着吧。”
　　是那个周公子家的小厮？他不是出门了吗？！掌柜猛地打开房门，将门口背着包裹的小厮吓了一跳。
　　“你去收账？”掌柜径直问道。
　　“对、对啊……你怎么知道？”小厮狐疑地看着掌柜。
　　掌柜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
　　而此时，一身青衣的沈峤已然甩开了严密追踪，突破重重阻碍，出现在云屏山峡谷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