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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幸好 ...

  •   这一声“师父”令齐子献感到恍惚。

      自桀面世的消息传出,由肖阳亲自传达回山,这还是齐子献头一回见到阔别许久的宋竟。当初他们都以为桀会轰轰烈烈杀到断愁山来,然而并没有。齐子献既想见他,又怕见他。

      在得知宋竟就是桀的消息之后,齐子献当然也想过,如果自己一早就知道,会不会对他更加上心一点,而不是任由他被王宇蛊惑,读不该读的书、碰不该碰的法术,还被人灌输魔气走上歪路。

      宋竟是那样信任他,可是自己却没有耐心给他多一点关注,甚至同别人一样,想过是不是把宋竟送到大师傅手下学厨比较好。

      如果真是那样,宋竟原本就敏感脆弱的心,恐怕只会被伤得更深,也更容易剑走偏锋。

      不过也有可能他在厨艺上找到成就感,安心于此呢?

      都说不好,想得再多也没用,齐子献最终没能将内心挣扎同任何人讲过,哪怕是陈放主动要开解他,他也拒绝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好,做得不对,他应该受到负罪感的惩罚。

      当他得知桀被安置在了元深派,齐子献是放心的,他相信元深派八长老的实力,也相信肖阳会时常去照看,不让他捅娄子。

      桀在人间待着什么事都没做,这让齐子献感到忐忑,同时也期望他是真的想低调做人。把宋竟的记忆交到肖阳手上的那一刻,齐子献是真想说,他要去元深派看着宋竟与桀的记忆融合,也想问问八长老,能不能驱逐桀的记忆,只留宋竟的。

      不过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默默看着肖阳带着宋竟的记忆远去。

      之后听说二者融合得很好,宋竟仿佛回来了,在元深派与八长老的两个弟子处得也不错,成天除了练剑就是买菜做饭,和山下的百姓也都能和平相处。元深派的氛围还是比上修盟来得要轻松许多,或许当初宋竟在断愁山受到的压力太大了。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过一生吧。

      齐子献做好了一辈子不再见这个徒弟的准备。

      所以此时看着宋竟真的出现在面前,齐子献是真的恍惚,眼前的大个子是当初唯唯诺诺的小弟子吗?这声“师父”怎么听着既熟悉又陌生呢?

      肖阳则更多的惊讶于桀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南都,千一不是说他进了北都吗?没和石空碰上?还有,桀怎么会主动甘愿跪地叫师父?别是什么花花技俩吧。

      肖阳也曾相信二者融合以后,主导的是宋竟,甚至留下的是宋竟,可当他在余小花所在的山洞中打坐时,回想起相处的点滴,发现宋竟的状态,与从前偷偷修习克罗之术是一样的,并且时不时会露出不属于宋竟的桀骜眼神。

      洪天海也告诉肖阳,宋竟在偷偷写日记,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个行为太小家子气,他问肖阳,宋竟原来在上修盟是不是也写。

      宋竟从前会随身携带本子,方便在藏书室看书的时候随时记笔记,也会在每看完一本书后认真写出心得。关于生活点滴的日记他是不写的。

      听了洪天海转述的偷看到的内容后,肖阳当时没多想,打坐时细想,其实那些日记是写给第二天的他自己看的。他要用详细的生活细节,来提醒第二天的自己:宋竟是如何表现、如何生活的,昨天师兄们说的话,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

      最重要的是,其中反复提及居奚,那是在提醒桀,居奚在宋竟心里的位置。

      据肖阳所知,居奚是缗的转世,但桀对缗没什么感情,反而似乎因为受到宋竟这副身体潜意识的影响,对居奚表现出了不低的占有欲。居奚天性古怪,从不甘愿屈服,他轻易就能惹火桀。宋竟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的。

      至此,肖阳算是看透了,他俩是纠缠了两世的复杂情感,从幼时宋竟对居奚一见倾心开始,就是天意。

      他也懒得再执着于让宋竟独善其身,既然分不开,那就把居奚也考虑在内吧——这是肖阳先前主动到南都来找居奚的原因之一。

      桀在肖阳眼里,仍旧是个需要宋竟时时鞭策的不驯之马,此刻他在齐子献面前下跪,或许是有技俩,也或许是出自宋竟之意。

      齐子献愣着没说话,肖阳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宋竟未抬头,恭敬答道:“听闻大师兄与阿来追到北都城外,然我只找到阿来,担心大师兄安危,所以来找。”

      肖阳心情复杂,即便知道这是桀,也还是心有暖流通过,他说:“你遇到阿来,然后呢?”

      宋竟从怀中掏出镇魔瓶来,这才抬头,说道:“我已将他收入瓶中,正要交给师父处理。”

      齐子献下意识接过,肖阳盯着他们的动作,发现没有什么变故发生,也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接着问:“仅仅因为担心我,就跑来南都,你不管居奚了?”

      宋竟道:“洪师兄与乐师兄在北都。顺道也是替他来照看沈先生。”

      “沈荷?”齐子献终于开腔。

      “沈先生怎么了?”肖阳也有些意外,无端端地怎么提到凡人?

      宋竟道:“齐王想要沈先生身上那块玉,只是还不知道他派谁来夺,既然师父在此,我就放心了。”

      肖阳蹙眉,“玉?”

      齐子献瞥了眼里头,沉重地说:“那块玉来路不明,送的人是沈荷父亲老师,当出生礼送的,听说是位德高望重之人,后来销声匿迹,我猜大概是保平安的玉。可是沈家历经大难,我看那玉也没有挡劫的迹象。”

      “这么多年也没有别的人来争夺,会不会是假消息?”肖阳质疑。

      宋竟摇头道:“保险起见,最好将沈先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齐子献也道:“可能性很大,我知道了。那你......你先起来说话。”齐子献的表情很别扭,“你最近过得如何?”

      宋竟表情似乎也有些意外,磕磕绊绊地说:“还、还行......八长老和师兄们都对我很好......饭、饭也吃得好,也好好睡觉了......”他频频偷瞟齐子献,“也好好练功了!洪师兄每天都拉着我练剑,师父教的剑法我都没忘,不会忘!”

      “嗯......”齐子献的表情看不出对这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陡然说道,“大师傅前两年去世了,他年纪到了,葬在了藏书室旁边的竹林里,他说以后你回山再去藏书室读书,可以常常路过他坟前,停下来同他说上几句话......”

      齐子献看到宋竟表情震愕,语气稍平和地说:“是人就都会有这么一天,你也不用太难过。他给你留了些东西,原是准备等你状态稳定以后,再送到元深派去,我看你现在状态就不错,等事情了结,你亲自回山去取吧。”

      话没说完宋竟就已经泣不成声。他起初还能坚强地咬着下唇发抖,到后面就忍不住了,举起胳膊遮住眼睛,泪水浸透了袖子,顺着袖口滴下。

      肖阳看得不忍心,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齐子献上前拍了拍他另一边肩膀,说:“从来没有人要逐你出山,只是在某时某刻选择了当下合适的处理方式。大家都在等着你回去。”

      宋竟掩着脸点头,齐子献低叹一声迈入学堂之中。

      肖阳感受到手下人忍不住的颤抖,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做出以下行为,于是便做了。他揽住宋竟双肩,将他搂入怀中。

      宋竟的下巴搁在肖阳肩窝,微微啜泣。

      肖阳拍着他的后背,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曾这么抱过宋竟。

      现在的宋竟比以前大只多了,以前的他被自己一拉,整个人都埋进自己怀里,这种抱满怀的感觉令当时忐忑不安的肖阳感到安心。现在的宋竟抱起来,就好像在抱一个比自己年长的人,年长且脆弱。

      肖阳想到陈放。

      陈放常常会在屋里研究海系体质没有进展的时候,哭。偷偷地哭,一边抹眼泪一边翻书调整药材配方和剑招。肖阳撞见过好几次,就是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撞见过。

      每次撞见陈放掉眼泪,肖阳本想当没看见,陈放非要带着哭腔跟他说话,肖阳只能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膀,说一些根本不起作用的安慰之词。

      肖阳真的不太会安慰人,可能因为在他需要安慰的时候,那些花里胡哨安慰的话在他这里没起作用吧,所以他自然而然认为,安慰之词都是无用的。

      宋竟逐渐平静下来,肖阳不禁想,难道陈放每次说完委屈看向自己的时候,是在等这个?

      宋竟直起身来比肖阳还要高和壮,他也意识到他们都是大人了,于是尽快整理好仪容仪表,说道:“我看南都城中有不少修仙者与修道者,既然话带到了,我便先走了,居奚虽然有人保护着,但石空一时不除他就一时不得安宁,洪师兄与乐师兄加上桀也不一定是石空的对手,我得回去帮忙——”

      “等等!”肖阳蹙眉,是他听错了还是,“你说桀与洪天海乐安知在一起?”

      宋竟点头。

      “那你——”肖阳惊诧间恍然,“你与桀分离了?!”

      宋竟点头,说:“是的,在与石空的打斗过程中,明显能感觉到实力差距,石空追得太紧,情急之下我们只能铤而走险——”

      话没说完宋竟就被对方扑了个满怀,他张着双手有些无措,“大、大师兄?”

      肖阳抱他紧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这难道不是一件应该感到高兴的事情吗?或许是因为失而复得,太过惊喜,所以情绪乱涌吧。肖阳也不去追究了,嘴唇颤抖许久,只说出一句:“幸好。”

      宋竟失笑,收拢双臂抱住肖阳的后辈,也感慨地回应道:“让大师兄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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