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傻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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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到处都忙碌起来的时候，只有魔界还保持着冬季应有的安宁。
这里暗无天日，这里昼夜不分，这里魔气鼎盛，非常适合桀修行。桀站在玉渡湖边，望着那片开得正好的栀子。
魔界没有风吹，栀子花却悄悄地摆动着收起花朵，桀没有吭声。
他在此处站了许久，对着那片栀子花，兀自说起了话：“我们见过，你应该还记得。”
栀子精不显形就是希望他别找自己搭话，要么假装睡着好了。谁知他还在自顾自地说。
“很早之前，我身边站着一个女人，白色的头发和皮肤，和你很像。”
“不是！我眼睛可不是红色的！”栀子精从亭中探出脑袋。
桀朝她微笑，“好久不见。”
栀子精在亭中飘来飘去，防备地说：“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也没有你要找的人了，只剩我。”
“石空都不回来看看你吗？你们相伴那么多年，他这么不顾情分。”
“情分？”栀子精笑起来，“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而你们魔呢，单行、相须、相思、相畏、相恶、相杀、相反，我宁愿与你们毫无干系。”她跃到花丛中，翘着二郎腿对桀讲，“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
“你很聪明。”桀很满意。
栀子精将一半脸掩入花叶之后，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笑意，“胜者为王，谁赢了，我就回答谁的问题。”
桀不用转身也知道，身后快速行来的是镜悲。为表尊重，他还是转过身去看向漆黑却气流涌动的远处。
镜悲如同一只黑雁扑面而下，他身后紧跟着的是蛇形而至的面江。镜悲在桀不远处停下，只一眼便下了判断：“你变强了不少。”
桀摊开双手看看自己令人满意的身体，勾起嘴角对镜悲道：“怎么样，要试试吗？”
两人见面没有多的话，一两句便打了起来，双双腾地而起，闯入黑云之中。徒留面江还在原地。他与湖心亭隔着数十丈距离，望着那魔界唯一的明亮色彩，栀子精也在叶隙中瞧他。
“你怎么还不走！”栀子精不耐烦地赶他。
面江面容沉静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走？”
栀子精往下偏头，嘴巴微微撅起，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反问，可又仿佛问进了心里，她嗔道：“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你快走！”她往亭中一闪，化作白烟散尽。
面江眼中女子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锦簇的花朵，它们纷纷绽放，也不管这里究竟是什么时节、这会是什么时辰，她随心所欲，不受束缚。
过了好久，栀子精从叶片底下钻出来，对着走近的面江道：“还不走！”
面江往湖边走，湖边立刻荆棘丛生，逼着面江往后退。面江毫不在乎，伸手去扒，荆棘便刺入他的手心，扎进他的脚底，在空中打个旋儿再猛地穿透肩膀——
没有血。也没有呼喊。
面江还要往前走，袖中忽然飞出一只鹰来，嘶鸣着一飞冲天。栀子精双手抱胸道：“有本事你跨过来，我就服你。”她忽然又天真起来，“或者你也一伸手把这亭子拔起来好了，让我看看你行不行？”
面江不说话，只顾着往前走。
可是不论他多努力，始终走不到岸边，荆棘推着他往后，并呈现出包裹的趋势，面江没有抵抗之力。身体不会流出血泪，可是会泄出魔气。面江是由魔气聚合而成的，若魔气散尽，面江也就不存在了。
栀子精站起来惊怒道：“你疯啦！你过来能干嘛啊！”
黑鹰从高处往下俯冲，一口衔住面江另一边肩膀，随即振翅仰飞，一对长翅扑得地面灰尘四起，就连水面也起了波澜。
荆棘在劲风下无法顺着面江的身体往上爬，可黑鹰的利喙也深深地嵌入面江的肩膀，他现在已是千疮百孔。
最终黑鹰还是扛过了荆棘强大的拉力，衔着面江在上空打转。
栀子精松了口气，朝空中的面江大呼：“你走吧！别来了！”
面江垂着头说：“可是我答应过你——”
“算啦！”栀子精对他挥挥手，先是笑得勉强，随即变得阳光开朗起来，“我在这里挺好的，石空说他会回来看我的，等镜悲再次把他打败，不就回来了吗？你走吧，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面江脸上流不出一滴悲伤的眼泪，他也没有一颗会痛的心，可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应该被称作难过。
栀子精比他更没心没肺，她只不过是一簇栀子的象形化身而已，连触摸都做不到，她说：“其实就像前段时间或者很久以前一样，你在那里陪我说说话，也很好的呀。”
面江说：“让你生在那里本就是我的错，我答应带你出来，也没能做到。”
栀子精空灵的双眼一闪而过黯淡之色，可是她笑着，就不算作难过，她说：“我都说我原谅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啊，你这个魔听不听我说话的，自顾自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都不问我的意见，凭什么啊？”
面江沉默。
栀子精无奈，面江总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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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好多年前，在石空还没有成为魔君的时候，魔界还只是一片贫瘠荒凉无人居住的土地，在没有人的地方，别的东西便会野蛮生长，比如妖魔。
人类会互相残杀，妖魔也一样，占领地盘标记领土是本能，妖有血魔有气，污浊不堪的血气共同滋养了这片土地。妖魔与环境互相影响，这里逐渐成为妖魔大本营，云飘到这里都会浓几分，太阳照射不进来、该长的植物长不起来、该活的东西活不出来。
时间让简单变得复杂，妖魔由单纯的欲望，也转而开始思考，开始探索不同的变强的路子。
石空令天下魔气汇聚于此，他铁了心要做魔君。而妖总归要自由得多，输多赢少之后，大量原始的妖类退出这片土地的争斗，转而寻求与人类共存、共享凡人世界。魔留了下来。
面江是此地产出的第一批魔之一，也是里面唯一一个像模像样的，石空对自己的生产成果很满意，面江自然而然成为了石空的左右手。
时过境迁，面江逐渐从一只只会听命令行事的无脑之魔，变成一只懂得思考与判断的魔，尤其是在石空复活桀之后。面江疑惑于石空为何要再造一只可以与他匹敌的魔，也开始思考自己收到的命令对这个世界产生的影响。
面江的黑鹰也是此地产出的魔，初见面时，面江试探地向它伸出手，黑鹰便落到了他的胳膊上，面江发现自己是欣喜的，他竟然有情绪了。
石空发现面江收了只鹰，对他进行了赞扬，并赠他陨魔鞭。面江看着他身边的阿来，开始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面江偶然得到数枚种子，他仿照人类做法，洒到了魔界唯一一块水域边——彼时玉渡湖还未得名，也不是那吸人吸魔的怪湖——第一年发的芽密密麻麻，可是第二年几乎都死了，只余一株活着。
它是绿色的，和他捡到它的地方颜色一样，和魔界的大多数东西颜色不一样，面江喜欢。
第三年，芽长高了，第四年，抽枝条了，第五年，竟然开花了！
它是那么矮小的一株，还没面江的膝盖高，竟然开出了白色的花！
面江此前一年才来一次，这之后他常常来。花很快就谢了，并且这之后的好几年里，它都没有什么变化，面江便不来了。直到又几年以后，面江偶然想起来到此处，没想到它竟由单株发展为多株！围绕着玉渡湖长了一圈！
太神奇了！
然而不久后，面江在湖边发现了石空，石空高兴地告诉他，自己发现一株长得不错的栀子，便折了些枝条插进土里，竟然长活了！
面江惊讶地问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石空却对他说起自己的规划来。他说还要再种些别的花，光是白色的话单调，何况栀子花香气过浓，会影响这一片的魔气，然后他要在湖中心起一座亭子，闲暇时可以在里面看看书喝喝茶。
面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总归是，觉得栀子很好，但是又没那么好的意思。
后来湖心亭建起来了，别的花却没种成，因为除了栀子别的都没活下来，石空表示很遗憾，可还是接受了这单调的颜色。他说栀子一年只开一次花，在五六月，其余时间都只是绿绿的，也还算养眼。
面江不知道五六月是个什么概念，总之这里不会再种别的东西，他很高兴。
石空并没有太多时间煮茶读书，他自命魔君，想率领魔界自成一派，还想与别界对抗，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这片栀子郁郁葱葱地种成了，只有面江来看。
此时面江已得知，栽种植物需要两样东西，水和阳光。水是湖边自有的，用不着面江浇灌，阳光是面江给不了的。魔界不需要阳光，也不喜欢阳光，他想反正这么久了，没有阳光栀子也能长成。
面江不知道能为栀子做些什么，他只能静静地看着。
直到有一天，栀子发出声音，说：“你就这么干看着啊？傻样！”
面江吓一大跳，以为有魔或是妖藏在栀子丛中，抽出鞭子便是一顿乱削，劈得栀子叶漫天飞散，女声尖叫起来：“你疯啦！快住手啊！你想杀了我就给个痛快，一把火烧了算了，别折磨我！”
面江停下手，疑惑地绕着栀子走了几步，他走到哪里，栀子的声音就跟到哪里，听得出来是气急败坏的那种，几乎全是骂他的话。面江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
他问：“你是谁？”
女声回答他：“栀子精咯。”
面江又问：“你是何时成的精？”
栀子精答：“早得很，被你捏在手心时，我已经是了。”
面江惊讶地说：“你在被我种下之前就已成精？可我没有丝毫察觉——那你为何这些年来一直不言语？”
栀子精说：“未开花之前我都是半沉睡状态，我能听到、感知到、看到外界，可是除了生长，无法传递任何信息。”
面江更疑惑了：“可是你第五年就开花了。”
栀子精无所谓地说：“不想和你说话呗，你们魔都是些没脑子的东西，我可不爱和你们聊天。”
面江：“那你现在——”
栀子精：“看你傻乎乎的还是蛮可爱的，就逗一下你咯！”
面江：“哦......”
栀子精：“哦......是什么意思啊！我愿意跟你说话，你不高兴吗？你不感到幸运吗？”
面江：“幸运是什么？”
栀子精：“......傻样！”
作者有话说
第325章 傻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