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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回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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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时辰,小慈手麻了,见松雪手中的书已翻阅过半,便说:“姑娘要不要歇一歇,眼睛该累了吧?”
“这,也是你姐姐说的吗?”
“啊?”小慈猛摇头,却不小心将蜡油晃了出去,“哎呀!”松雪没叫,她反倒叫起来了,赶紧放下灯烛,拿帕子给她擦手。
这样好看的一双手,手背烫个疤可怎么得了!
“烫不伤的。”松雪说。
小慈当然知道蜡油烫不伤人,她小时候就爱把热蜡油抠出来,捏成各种形状玩,但她是糙皮子,跟姑娘怎么比得。听说城里的姑娘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洗澡都不能拿丝瓜络搓,挨一下就掉层皮。
待她擦干净了松雪的手,瞧着那手背上的几点红印,终于松了口气,说还好。
“你这么怕我?”
“不、不是。”小慈不是怕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进城以来她不是没见过别家小姐,但都没有松雪这样的,像被圈起来养着的鸟儿,眼中总是带着愁,又没说过话,小慈猜不准她的心思。
“扶我歇了吧。”
啊?小慈眼中震惊,却没敢把那字再说出口,姐姐不是说,姑娘不要人服侍睡觉的吗?难道说......难道说自己很得姑娘的眼缘,要把自己放在身边做个贴身侍女,然后给自己涨薪,从此以后飞黄腾——
小慈在双手触摸到松雪的衣领时就昏了过去。
松雪将她扶到床上躺好,扎了袖口撕了裙摆便往外跑,不料才到门口就被堵住了,被逼得步步后退。惊诧后换上寒冷的眼神,松雪说道:“叫你们主子来,我要跟他谈。”
门口的人笑了笑,说:“你想跟他谈什么?”
松雪蹙眉,难道这不是沈秋嶙派来监视她的人?据她所知,暗卫没有这么嚣张的吧,他不像来堵人的,倒像是来劫人的。
“你是谁的人?”
松雪在临江阁没见过这号人物,长相普通,气质却不普通,既不是翩翩公子,也不是纨绔子弟,而是那种在权力之争中游刃有余的霸王之气。
难道就在自己被关起来的短短数日之内,江湖上又出现了拥有瓜分天下之力的枭雄?
如果是,那么对方找上自己的意图就很明显了,不是为了沈秋嶙,就是为了居奚。不过自己与居奚的关系并不为人熟知,松雪料想这人还是为着沈秋嶙来的。
就在松雪心中暗自分析时,对方朝自己递了封信。
松雪惊疑不定地接过,不是不怕对方有诈,而是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对方真是想要对自己不利,她也做不了反抗。她在居奚手下学识字读书琴棋书画,唯独功夫只学了个大概。
临江阁虽说是风流公子们的玩乐之地,可其中武艺高强之人、随身带着高手护卫之人犹如过江之鲫,松雪若习得高深功夫,反而被人忌惮,无法近身,可作表演观赏的花拳绣腿倒是正好。
况且凤华山也不是什么武学世家,居奚本人都没那么厉害的师父,又上哪给她找厉害师父呢?
眼前人能够避开沈秋嶙安排的把守,悄无声息地潜入府中,松雪明白自己也绝对不是对手。
她把信封翻到背面,看到漆印时愣了下,不由得又抬头看了眼门口的人,然后让他赶紧进来,随后关上门,又过去关上窗,吹熄了灯,一边说:“等会儿会有巡逻的人来,你别出声,等他们过去就可以走了。”
原来是少主的人,那就可以理解了,少主手下出现什么样的能人都不奇怪。松雪松了口气。
桀进了屋,站在书桌旁,瞥了眼屋内陈设,然后说:“不用灯,能看清字吗?”
松雪回头,“少主急着要回信吗?”
桀没答言,松雪想倒也是的,如果不叫他带信,自己的信是很难传出去的。她想了想,又问:“少主没说让你带我出去吗?”
桀抄起双臂看着她,还是不说话。
松雪有些恼了,她刚才就打算逃跑来着,虽然不一定成功,但也不一定失败啊,听着巡逻的甲胄相撞之声近了,松雪心想,莫非这人是沈秋嶙派来冒充少主的人,骗她开口的吧!
虽然不留神说出了“少主”,可天下帮派众多,沈秋嶙又能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个少主?
松雪稳住心神,恢复了冷漠模样,说道:“你走吧,信我自会看,既然少主没说要回信,也没说让你带我走,那我就安心待在这里服侍沈秋嶙,哪也不去。”
“服侍,沈秋嶙来过吗?”桀语气悠哉,“我闻着这房间里,除了我,没有别的男人味啊。”
松雪瞧他,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她也沉默着借着隐约的月光打量对方。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眉眼,却带着野性与睥睨,身形高大,刚才在门口虽然没有切实地撞上他胸口,却在面对面的那一刻产生了巨大的压迫感,巡逻兵从门口齐刷刷走过,这人就站在窗边的书桌旁,不动也不慌。
他的呼吸非常缓慢,胸口起伏幅度也非常小,加上体型特征,这让松雪想到一个人,难道这就是少主说过的“唐露”?
修仙者,那难怪了。
少主说唐露是个笨蛋来着,嘴笨脑子也笨,看来不假,上来不知道自报家门,反让自己误以为他是敌人。
松雪无奈道:“你是唐露吧?”
桀挑眉,这在松雪看来是诧异的表现,她低头拆了信,凑得很近读了,然后抬头看一眼对方,重新读一遍,再抬头看对方,最后嘴巴惊讶地张大了。
桀并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他虽然在居奚身旁服侍,但并不关心他具体写了什么,也不关心他平时在帮内说了什么、安排了什么,他不觉得居奚能够教给自己东西,他留下来,只是因为他是居奚而已。
他想取天下,人类尔虞我诈的手段他是不屑于用的,他平生唯一使过的计谋,就是把石空的石头放进刘王氏的身体里,以此要挟石空重生自己。
人类就是因为渺小,不够强大,才会在转圜之间为着一丁点的细节,抢得头破血流。
他就是从无名之辈一步步走向部落领主的,什么战术、方针,他不是没研究过,最后成为人魔,他认识到有些人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真相: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白费。
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在居奚身边蹉跎时间,并不在乎石空在他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他是人魔,是世间唯一能够独自对抗三界的魔,他存在即是最强,不需要刻意去修炼,周遭的一切都会成为他的养分。
他鄙夷人类,却也不得不承认人类在天地中是有巨大优势的。
眼前这个女人,和居奚是什么关系呢?
于是这回,桀偷偷看了松雪写信。
“
少主,松雪领命。
自我入了宅院,沈未来过,院中侍女并厨房浆洗五六人,巡逻兵半时辰一趟,日夜一换。沈妻已入主府中,闻言剽悍,未曾见过。过几日南都灯节,听少主安排。
信使面目凶恶,气势倒海,其野心勃勃可窥,善诱人猜疑,少主三思。
”
桀摸着下巴,我面目凶恶吗?我笑得不和蔼可亲吗?
当一个人拥有压倒性的强力,再温柔平淡的笑容,在别人看来都是算计。
桀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频频向居奚展露出微笑,思及此,他开始回想居奚每次对自己发火,好像都是自己试图用笑容来缓和气氛的时候,或者是自己想用笑容来化解自己的高傲的时候。
原来竟是起了反作用吗?
松雪把写好的信放进原来的信封中,桀接过信封,问她:“那信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想着,既然这女人被看管这么严,私物处理一定是个问题,不如自己借替她处理的口,顺便看看居奚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吧。
松雪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把信往怀里一揣,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带着我的信走吧,别让少主等久了。”
桀看了眼床上的人,又看向松雪,松雪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攥紧了袖口说:“你想做甚?”
桀见她后退,又露出了微笑,他有时候真喜欢人类,他们惧怕他,这让他感到高兴。
一眨眼的工夫,松雪的眼前失了目标,而整个人自身后被黑影笼罩,她大惊,以为此人确实是不可驯服的,要拿自己开刀,她想跑,却是动弹不得,她想骂他,却张不开嘴。
松雪眼睁睁看着身后探过来一只手,缓缓伸向自己胸口。
她浑身发毛,斥责的话却一句也喷不出口,那只手没有停留,直直伸进了外衣与里衣之间,摸出那张纸来,并在她眼前晃了晃,戏谑般地在她耳边说道:“我只要这个。”
随后化作一道黑风从窗户缝飞出去消失了。
松雪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被羞辱了。
若换作别的刺客或是武林高手,松雪完全可以在对方动作之前,直接吞了信,可眼前这不是人,别说还击,一旦被盯上,她便失去了行动之力。
松雪不知道他拿信打算做什么,但想他在自己开封后才抢走,一定是担心自己在信中写对他不利的话!还好刚才在回信中点到为止,相信少主能领会到。
不,还是得找个机会出宅院,把这事传信于少主。
此人万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