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鹅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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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奚把李闻覃送回李家安顿好，又小住了两日亲自确认家中一切如常，才独自驱马离开，怎么来的怎么回。
走之前居奚先对李闻覃嘱咐一番，又把唐露教训一通，最后给李是莘扔下个“你小子好自为之”的眼神，鞭子往马屁股上狠狠一抽，像这样能抽到李是莘身上似的。
回到凤华帮，居奚收到了魏闻治的回信，除开他们本身在进行的议事内容以外，就宋竟一事也作了简单回复，大意是魏阑杉给家里回了信，说了解了，并已在着手应对。
居奚心下稍安，原本不想透露自己与魏阑杉相识一事的，免得魏闻治起疑心，但事情紧要，不得不启用这层关系了。
这事有利有弊，魏闻治因着魏阑杉的关系，在决策上会对居奚有所偏向，但与此同时，魏闻治也更加防备，在必要时候可能会以此要挟居奚。
“蠢人。”
不知道是骂谁，居奚把魏闻治的信扔到一边，娴儿代为烧掉，烧完还不忘捣碎了残骸。
“少主，早些时候谭大哥来过，见您在忙，就没打扰。”娴儿说。
“叫他来吧。”居奚开始拆下一封信。不在帮中的时间里，还是耽搁了不少事的，他已经连续处理了一天一夜的帮务，倒不是底下的人什么也没做，只是他更习惯亲力亲为，别人做过的他也要亲自确认一遍。
“少主。”谭鉴进门。
居奚示意他在桌边坐，娴儿为两人奉上凉茶。
谭鉴的手都摸到了茶杯边缘，看着他的脸色，还是没忍住先说：“少主要注意身体啊。”
居奚微笑，说：“是不比你龙精虎猛。”
谭鉴茶还没喝，先咳了起来，红着脸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正事吧。”居奚不过随口调侃而已。
谭鉴收起脸红，正色道：“少主要我去见的人，我都一一见过了。”
“如何？”
“依我拙见，不如沈秋嶙。”
居奚沉默，谭鉴一时也没出声，他知道自己说出的是多么打击人心的话。
三年前沈家的部队接皇命来攻山，那是太上皇重掌朝政改元庆修的第一年，凤华帮成了杀鸡儆猴的第一刀。
凤华帮上下齐心誓死抵抗，撑过了半月，却还是因为易攻难守的地形，不得不放弃阵地，连夜组织奔逃。
事实上，从江家那事后，居奚有了话语权，就在着手整备山上守卫与设施，但朝中政权变化太快，谁也没想到新帝苦苦坚持十二年，却在被内外夹击后放弃得那么快。
一国皇帝被挟去做了质子，闻所未闻！
沈家将领念着过往井水不犯河水的本分，愿意放他一程，连放火烧山都安排在了最后一拨人下山之后。
“别再回来了。”
居奚在马上掠过沈家将领沈秋嶙的脸时，他看见对方的嘴型在说这句话。
“鹅儿，多谢。”居奚也无声说道。
冲天的火光中，沈秋嶙的脸逐渐模糊起来，居奚策马飞奔，不再回头。
沈家世代重臣，无论是新帝上位前还是新帝上位后，始终效忠于太上皇，这也是为何太上皇重掌朝政之后采用沈家打压凤华帮。“站错队”的安南将军被远调，并用北都护与田将军做牵制。
当初居奚求亲，沈家女是适龄人选，但沈家根本没考虑过凤华帮，直接同北都护联姻了。
而沈秋嶙是沈家被寄予厚望的长子，自小文武并习，年岁与屠瑜相同，却没有屠瑜那样的困境。有的是人宠他、捧他，他从小就过得很顺，长大了也很顺利地在禁军中得了官职。后又在新帝身边做侍郎，新帝去了蓝曲国，他便被太上皇指去了南都，掌管城防与兵事。是名副其实的大红人。
居奚与沈秋嶙的相识，正如对李闻覃，不是偶然，是刻意为之。
比李闻覃还要早，居奚挑的是个好时间，那时候沈秋嶙年纪还小，刚失去了生身母亲，难过时外出散心，“捡”到路途不顺姿态狼狈的居奚，爱怜之心生出，居奚又极擅以言语戳人，先戳心窝子后安抚。
沈秋嶙是天之骄子，恩宠地位固然有之，然而母亲去世便总觉缺些温暖，居奚给了他想要的，互相还取了昵称，一个“慎儿”一个“鹅儿”。
仅仅两三天，居奚就获得了沈秋嶙的完全信任。乃至于长大后坦白了身份，沈秋嶙都还是一直对他带着童年印象。
“你先出去。”居奚对娴儿说。
娴儿应是出门，表情并无不快。
从凤华山迁走之后，凤华帮驱散了许多农家，他们要远行，带不上他们，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并且跟着他们还不如沿途分散下去，各自买地留籍，过上平静的生活。
那时候居名尘的想法也只是找个地方，能够让他们安静地生活下去就好。
静儿就收了帮主夫人给的遣散金自行离去了，原是要带娴儿一起走的，娴儿说容她考虑下，转头就见肉儿在收东西，她惊道：“你也要走？”
肉儿说：“不是啊，替你收拾，你们女孩子家东西多，靠你一个人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去啊，别让你姐姐等久了。”
娴儿过去把他手下的东西打散，怒道：“谁说我要走！嫣然都没走，凭什么我就贪生怕死，我才不是那种人！”
肉儿懵懵地说：“不是，是少主让我替你先收拾着的......”
娴儿愣住，气愤化作悲伤，把东西往桌上一扔，说着要去找少主证实，才到门口就正好撞上少主的胸口，把少主冲撞得往后一退。
居奚揉着心口说：“还没进门就听见吵吵，怎的，就算不想让我听，也不用出头伤人吧。”
“少主......”娴儿原本因为这一撞还有些抱歉，听他这么说，怒气重新上了头，“少主！我没说要走，凭什么收我东西赶我走！”
居奚笑笑，说：“不走，留下等着当横死鬼吗？”
都这时候了还笑得出来，少主究竟是没有心的，娴儿噗通坐地上哭了起来。这么多年，肉儿没见她这样过，顿时慌了手脚，一边瞥无动于衷的少主，一边小心递手帕给娴儿。
娴儿不接，哭得正伤心呢，连同肉儿主仆并骂道：“你们就是嫌弃我！觉得我什么都干不了，既不像二丫那样能打架，也不像嫣然能识字，就连在床榻上，少主也碰都不碰我！”
肉儿的脸刷地红了，自觉这些话不是自己该听的，“我我我”个没完，结结巴巴着急忙慌地从门缝挤了出去。才出门，就见着在不远的树下站着静儿。
肉儿看看表情复杂的静儿，又看看歇斯底里的屋内，少主站在门口，坚硬的背影遮住了娴儿。
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想着自己是管不着的，叹了口气便走开了。
“我不知道究竟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少主你对我这般排斥。可能我出身是不好，家境难堪，为了钱才到凤华帮来，可这么多年我可曾有半分怨言？我对少主你是真心的啊！少主你真的，太过分了啊！！！”
娴儿一顿哭喊，也不管少主如何反应，就算骂完这通被逐出帮去，她也不后悔了！
“我知道少主你优秀，喜欢你的人海了去，而我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专门被挑来服侍你床事的。可既然少主你拿我当个人，那为何现在又拿我当条狗？说扔就扔，说不要就不要！
“我知道我地位卑贱，远配不上少主你，永远也做不了正室......可只要少主你一天不娶妻，那我就是你的唯一！”娴儿扶着桌边站起来，语气骤然变得强硬起来，“少主，我不走。后宅的事，你们男人插手算怎么着，您没娶妻，那就得听夫人的，夫人都没赶我走，您说了不算！”
终于说完了吗，居奚走过去。
少主最讨厌人吵闹，娴儿以为他要对自己发脾气，在他靠近的瞬间没忍住闭上眼睛别过了脸。
上山之后她就没挨过谁的打，夫人脾气很好，对下人也都客客气气的，少主性子冷，就算生气也没有亲自动手过。
临走了，却要挨打了。
不过没关系，她小时候常挨爹娘的打，最严重的一次打到耳鸣，没看郎中，几天也就好了，少主手劲肯定没爹大，不怕！
然而少主只是自身边擦过，从被她弄乱的行李中揪出一条帕子来，对她说：“擦擦脸吧。”
娴儿忐忑地接过，遮住半张脸等发落。
然而少主只是语气很平淡地说：“不想走就算了，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担后果。反正生死有命这种事情，你们前些日子应该亲眼看到了，往后不要后悔就是了。”
娴儿自然是知道的，凤华山被强攻的那几天，她怕得要死，有人倒在她面前，她都差点昏过去。
血是热的，尸体是冷的，那些平日里笑着打招呼的人，失去了呼吸，再也不能张口说话。
娴儿大口呼吸着，她知道，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不失血过多都有活下来的可能，可一剑穿喉、一剑割头、一刀穿心，那就回天乏术了。娴儿不会忘记，这辈子她见到最像地狱的场景，但她也坚持自己的决定。
“我想好了的，少主，我不走。”
居奚没点头也没摇头，背着双手，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如今娴儿与肉儿一同在居奚身边做事，再不像以前泾渭分明，互帮互助成为了不需言说的共识。肉儿会教娴儿，少主在做事时的习惯，娴儿也会教肉儿，服侍少主起居应该注意些什么。
双方都在对方身上，学会了自己从前没在意的、没触碰到的部分。
居奚也渐渐习惯了，从一个人挑灯写信，到有娴儿在桌侧陪着的转变。娴儿没学识字，不识字在这时成为了优势。
她也渐渐接受了，少主把天下大事看得比他自己更重要。
不必强行劝说少主早睡，事情做完了自然会睡的，做不完是睡不好的。也不必将夫人劝他们同房的事放心上，虽说现在的处境不便娶妻了，她也破天荒地有了留后的机会，但少主本就为战事心累，再要他打起精神来做这些事情来，岂不过度伤身了。
她只要像现在这样，能在身侧静静看着少主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161章 鹅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