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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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白歌南，两人俱是叹息。
身为修仙者，回归凡尘生儿育女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谬事一桩，如今落得个身死异乡的下场，更是悲惨。
“仙与人的距离，始终太远。”屠瑜不禁感叹。
人说成亲要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站在同样的认知水平上，拥有同样的看待事物的角度，甚至于可以拥有同样的志趣爱好，生活与工作高度默契，才能达到两两搭配干活不累的程度。
“是吗。”
居奚只这么淡淡地回复了一句，屠瑜扭头看他，默了半晌。
居奚瘦了，下颌线明显，当年惊为天人的面庞终究还是染上了灰尘，他的眼中是散不开的愁，也正适合南方烟雨。
居奚的处境比他难多了。
身为知名匪帮唯一的少帮主，行事风格与帮主相去甚远，也因此不被长老和帮众们认可，即便居奚的能力就摆在眼前：识破江东的阴谋，孤身作战并成功脱逃；说服沈家放弃追捕；安抚汪家并肩作战；甚至为凤华帮找到了新的落脚点。
凤华帮如今不在凤华山了，屠瑜也不知道他们迁到了哪里，他也不问。
凤华帮虽被剿匪，但其作战实力有目共睹，朝廷一面追杀一面想收编，居名尘和居奚一致反对归顺朝廷，才落得个远走他乡的现状，所以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
虽然不被认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顶着天大的阻力也要去做，屠瑜再次感叹：“有个妹妹真好。”
屠瑜被迫成亲了，屠姣就不用被逼了，她如今和父亲一起苦苦维持镖局运转。
战火虽然没烧到齐国，但国内还是乱，上头拼命搞钱，垄断生意、加重赋税，还要抓壮丁，下头没有合适的起义领袖，只能任人宰割。
丢工作的人多了，没有收入，要交的钱反而多了，理由是“你有地”，那哪里是地，开荒起码半年，好不容易能种粮食了，又多个“户税”，不按家庭资产收，按人头收，嗷嗷待哺的也算，你说不生，不生也要加收不生的税......
诸如此类，一桩桩一件件，都把人往死里逼。
日子不太平，镖局的人肉生意也就多了。
有些惶惶之人花大价钱请人做保镖，想去个安宁地儿，可天下哪有这样的地方，又安宁，又好做生意，无非就是东西南北机动打转，留不下来。而这么头肥羊谁见了都想啃一口，镖局派出去的镖师往往有去无回。
有些发战争财的人也请人做保镖，目的是将家屋筑得固若金汤，他们要的不是保镖，要的是死士。这桩生意镖局不愿意做，眼红的镖师就辞职去做，也是为生计所迫，生意接了是个死，不接生意也会饿死。比起全家一起饿死，镖师们宁愿自己一个人死。
国与国之间的大宗买卖少了，商人们都怕死地蜗居在家里不出门，镖局的生意也就零碎起来，入不敷出，养不起那么多张嘴，就得裁员，不裁员，就得降薪，降薪，就会人人吃不饱饭。
屠姣把头都快搔秃了，变卖了家中不少值钱东西，也只能解一时之难。
这次回家在桌上碰面，屠瑜觉得她真的很难。
“打仗真烦啊。”
屠姣完全没有食欲，瘫坐在椅子上，她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给素未谋面的嫂嫂个面子，平常她都是几口馒头打发了了，她成天出去找生意。从前都是生意自己找上门，现在换了个个。
嫂嫂不怎么爱在陌生人面前说话，闻言也只是默默喝粥。
屠瑜心疼妹妹，说不如暂且关了，让大家各回各家，避避风头再说。
屠姣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说那怎么行，现在好歹还能养几个是几个，那些都是在镖局干了几十年的老人了，说关门就关门，失了人心，往后镖局口碑恐怕就再也上不来了。
站在时代的悬崖上，屠瑜不禁想问，到底是战争让人去死吗？还是人心？
居奚在屠府一事没几个人知道，每日送饭是麻姑负责。
屠姣进出匆匆，居奚昼伏夜出，两人还没有机会碰面，他也是听麻姑说，说小姐出门了、小姐回来了但是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居奚对屠姣的印象还留在她不愿意和自己相亲，一个人躲在屋里假装练字，等自己睡着就溜去练武功那会儿。
唐露见着了，他说来了这，说什么也得去拜会二当家的，于是深更半夜硬是拜托麻姑把屠姣从床上拉了起来。
据唐露说，二当家的长高了，人也更精干了，眼圈黑得不像话，但是同自己说话时仍旧强打精神，问了他许多事，都是各处时事，最后问他在居奚身边过得好不好。
唐露说还好，饭管够，居奚睡得早起得晚，所以自己觉也够睡，顺便嘱咐二当家的多多休息。
“还好当初没举荐成功，不然以你的性子，不得冲在安南将军前头去送死啊。”屠姣说。
唐露叹了口气，当年他跟着屠瑜去见了安南将军，如他想象一般高大威武，又不以势压人，如果能在他手下做事一定是极好的，可惜安南将军告诉他，他会法术自己没办法接受。
唐露最初跟着魏阑杉去将军府的时候没见着安南将军，他们像做贼似的鬼鬼祟祟进了府，待了两天又鬼鬼祟祟地离开。也是在那时，他听说了不少关于安南将军的英勇事迹，自此在心中种下了从军的种子。
唐露想，是因为魏阑杉吧，早就听说了，安南将军不喜欢这个儿子，求仙问道在齐国不算正道。
他也没有强求，当面表达了自己的仰慕之情，便跟着屠瑜离开了。
遗憾嘛，肯定是有的，他一直都希望能够有个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领袖，跟着他自己不用多想，只管听他的命令，建功立业、成就自我。
被安南将军拒绝之后，唐露还继续跟着二当家的干，二当家的也很好，只是镖局始终是一门生意，迎来送往讨价还价，唐露不喜欢。
现在跟着居奚，虽然四处逃亡朝不保夕，但是他觉得很好。
居奚是个不错的上司，赏罚分明，情绪稳定——稳定地蔑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是的，居奚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唐露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非常惊讶，他以为像居奚这样有貌有才的人，自视甚高是应该的，甚至于目空一切老子天下第一都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居奚表现出了对自己方方面面的不满意。
他总是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认为时不予我好运，认为自己欠缺太多优秀品质。他曾经在唐露面前毫不掩饰地说：“如果我也可以消失就好了。”
当时唐露以为他是被繁杂的事务搅混了头脑，却又听他说道：“真是没用啊。”
“为什么这么说？”唐露问。
居奚没有回答他，而是叫他去给自己端碗粥来，就继续低头写字了。
唐露从上修盟离开，回到凤华山，成为了居奚的近卫，跟着他进进出出。肉儿和娴儿感觉自己的活被抢了，但是又打不过唐露，只好他俩明争暗斗起来。
唐露才刚准备出门去找粥，就听见外头两人争着抢着往厨房跑，嘴里念叨着“粥、粥”。
唐露站在院里大树下，回想着居奚说那些话的意思。
居奚没有要唐露带他去上修盟，只偶尔会问起一些有的没的。唐露有时会跟魏阑杉见面，居奚就问他最近修仙界有什么新鲜事吗，唐露也不瞒他，说魏阑杉也当老一届的师兄了，但是山上人少了很多。
居奚就问人都哪去了，唐露说下山了，居奚问下山做什么，唐露答说有的人不愿意继续修仙了，就下山了。
居奚再问：“有你认识的人下山的吗？”
唐露说：“还真有，不过也就一面之缘，叫宋竟，他给我的药特别好用，就治我这个腿伤，现在跟没事人似的。”
“那肖阳呢？”
唐露说：“人家堂堂大弟子，冉冉升起的未来新星，哪有下山的道理！”
居奚就扯开话题说：“看来是人家给你的是仙药，有空你问魏阑杉多要点，以后用得上。”
“仙药是说给就给的吗。”唐露呛他，“你是又打算拿我挡箭吧！”
居奚笑，说：“近卫哪能只是用来挡箭的呢，当然还有挡刀子啊。”
唐露和林亭分站两头，多年不见，唐露在她脸上看不到一点曾经同撑一把伞的情谊。
此刻的林亭就像平日里的居奚一样，面上盛满了国仇家恨，因为有雨，才用忧愁遮盖住了。
自从知道林亭是女孩，唐露就对她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孩才会拥有这样高强的武艺，又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她究竟想做什么？她的目的是什么？
居奚将他从屠瑜口中得知的林亭，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唐露，唐露满脸震惊。
作为北都护之女，她原可以无忧无虑风风光光地过一生，“武学天才”加女子之身，也不过是为她择婿添一个附加条件，至于屠瑜说的“政见不同”......
女子没有政见，女子再有能力也是男人的掌中之物。
她们可以是英勇善战的，但最好是温柔漂亮的，她们可以是足智多谋的，但最好是无才贤淑的。她们可以胜任这世界上被创造出来的所有职位，可以从事生产这世界上所创造出来的所有行业，但最好旁边站着个男人，因为他们能够接受的最大程度是“男人背后的女人”。
唐露是男人，也是人，他流浪过，知道一同流浪的人里面总是女孩死得多，漂亮的女孩会被抓进府里养成小鸟，其他的都饿死冻死踩死，或者卖到院子里伺候色猪。而男孩，如果他长得跟女孩一样漂亮，那么很不幸，他也将获得漂亮女孩的待遇。
像居奚和屠瑜这样的，若没有这样一个好出身，根本没有机会长成这样子，做小鸟的男孩没有这样的精气神与志向抱负。
唐露忘记是听谁说过了：生而为女是原罪，漂亮是罪上加罪。
唐露一直在黑暗的泥地里摸爬滚打，大家好像都很认命，尤其女孩。二当家的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
可惜他错了，这是“男人的世界”，他现在才知道，哪怕是他敬重的二当家的，照样身不由己。
不然当初大当家的不会一边说大公子生性放浪，管不着他，一边又急着为二当家的寻良婿。
所以当他了解，林亭是为了把摇摇欲坠的齐国拉回正轨，从而隐匿了自身锋芒，选择了可能做到的人时，他发自内心地希望，林亭可以成功。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