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旅行故事集》墨烟水镜

1、孤寂与灰烬

　　由于生活实在太过无意义，有好一阵子我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行尸走肉。
　　过着吃饭、起床、睡觉的平淡无奇的日子，仅任由种种空想在脑中萦绕，这个嫌无聊，那个也嫌无趣，极尽挑剔之能事，生活过得比死还痛苦。

　　没想到这种生活在别人眼中却是无比安逸舒适。

　　-- 江户川乱步 《 红色房间》

　　*

　　“青木，你看啊……”，前辈指着这段文字给我看，“这种生活，难道不正大家所担忧的吗？”
　　“没有意义的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伤员不愿意停留在后方的原故，因为——他们不想承认自己是累赘啊。”

　　“可是为什么呢？”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些战士们的想法，安逸而又平和的生活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主动去送死呢？
　　“青木啊，你过几天跟我一起去慰问一下后方的伤员吧。”前辈并未做过多解释，而是留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

　　“……我还可以活动，请让我上前线吧！”我听到了一个几近哀求就连灵魂都好像在嘶吼的声音，循声望去，那是一名残疾士兵。
　　右腿大腿根以下全部都消失了，左臂上裹满了厚厚的绷带，淡金色的短发像是洒上了灰尘般黯淡无光，胸口处的绷带隐约有着猩红之色——毫无疑问，他的伤口崩裂开了。

　　“别说胡话了，埃弗顿”，一名肩上戴着三颗星的军衔，那个颜色——是上校？
　　格林上校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到这里呢？
　　“哦，瞧瞧你的伤势！它完全不足以支撑你上到战场去！”
　　“拜托啦，上校先生！我这残破的躯体已经在此浪费许久时间了啊！”

　　我们的步伐还在前进着，那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但隐约依旧能听到那名残将的哀求声，“请让我到我该去的地方去吧，去战场上发光发热……”

　　前辈停下了，他将我领到了一个病床前，上面躺着一位灰发的绅士先生，那忧郁的眼神里，不难从此看出他心中的复杂与痛苦。
　　“加林？这位是……？”
　　“他叫青木，是我非常看好的孩子呢。”
　　……

　　绅士先生与前辈不知道谈了些什么话题，一段时间后前辈便唤我进来了。
　　“……好孩子”，那忧郁的灰色瞳孔之中倒映着我的身影，“这个给你。”
　　那是一本书，一支笔和一个空白的皮质本子，书本上还散发着书页和油墨的香气。

　　前辈和这位绅士先生看上去面色都不算特别好，前辈的面上蕴含着浓重的悲伤和凝重，绅士先生将那枯瘦的手掌放在了我的头上。
　　“青木，战争还从未结束。”
　　“你先赶快离开吧。”
　　……

　　——

　　在我离开了那座营地很久之后，我才理解到了他们为何露出那样的表情。
　　整支队伍竟无一人生还，自杀式的毁灭性袭击，毫无疑问，他们成功给敌方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前辈他们无疑抛下了我，同样也是给我留下了一线生机。

　　灰暗的天空之上传来阵阵乌鸦的嘶叫声，像是如同痛苦之人最后对世间的咆哮。
　　枯黄的树叶落在了地上，四处都是残破的废墟。
　　人们的脸上都有着浓厚的灰尘，眼睛里暗淡无光，残破不堪的衣裳与精神，灰暗的河水，此时这里的景象就如同地狱一般恐怖孤寂。

　　我从未如此感受到这种孤寂的气息，就好像如同整个世界都远离了般寂静。
　　无助的想要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寂静的死去，心中的悲伤死死的住了心脏，肺部在努力的扩张开来，却依旧感到呼吸困难，大家的脸在脑海里就如同一个个破碎的镜子般不停的消散。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不知多久，一缕阳光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缝隙，照印在了我的脸上。
　　眼睛因为长时间的黑暗不适应的颤了颤，滴下的泪水似乎还在彰显着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我突然想起了那位给人带来极大印象的绅士先生，那个本子。
　　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本子，扉页上有着几句留言。

　　【孩子，不应该被牵扯进战争】
　　【孩子的脸上应该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世界很大，请不要被拘泥于一角】
　　【我曾见过世界的光辉，曾见过堕入地狱的天使】
　　【去旅行吧，孩子】
　　【去见证更多的我们未曾见到的光辉与风景吧】
　　是那位绅士先生所留的言，这短短的几句话就直接向我展开了他理想中所期望的世界。
　　是那般的绚烂，是那般的美好，如同烟火般转瞬即逝，只有见证人才能记住那一瞬的美好。

　　【请进化成蝴蝶吧，飞出桎梏和缚茧，去亲吻玫瑰和阳光】
　　这么温柔的话，估计是哪位文学素养极高的士兵所写的吧。

　　本子的扉页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留言，就好像是大家早就做出了抉择，唯独排开了我……赴向了那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死亡。
　　隐隐约约之间，我似乎感受到有什么屏障破裂开来，空洞的内心似乎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给填满了。

　　“那就去旅行吧，寻找你们所说的光辉与未曾见到的风景。”
　　“世界，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