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草莓月亮

2、第 2 章

　　舒画有点心动，她刚丢了工作，这时有一份工作送到面前，无疑于瞌睡来了递枕头，正是时候。而且在老家做事，平日可以住在家里，多照顾照顾外婆。

　　但舒画也有一丝顾虑，这份志愿者工作算是临时工，估计钱不多也做不了多久，可能过完年之后还要再去找新工作。

　　此外，她母亲姜芸是个好强的性格，对她要求严格，她上一份外卖员的工作就是瞒着家里的，这回要是回到村里工作，回头给她妈撞见，她妈估计也不会高兴。

　　舒画正犹豫，手里的电话又响了，又是她妈打来的。

　　姜芸告诉舒画，她家在江城的服装加工厂里出现了一个感染者，现在整个厂子里的人都要隔离，她和她爸开车回来前被拦下，现在临时住在工厂宿舍，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舒画懂事地告诉母亲，外婆身体并无大碍，自己这几天也会留在老家照顾外婆，让她妈不要太过担心。

　　挂了电话，舒画心底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没了。

　　反正最近一段时间她要留在老家照顾外婆，不如就先接了这份志愿者工作，既能帮金阿姨的忙也能赚点零花钱，至于其他什么的，等到以后再说吧。

　　金玉凤得知舒画同意去做志愿者，高兴地笑开了花，嘱咐她明天早上八点去村支部报道。

　　这是舒画有史以来找工作最快的一次，距离丢了上份工作仅过了十来分钟，她就确定了新的工作。

　　送走金玉凤，舒画走在回病房的长廊里，回想起今日戏剧化的换工作经历，仍觉得不可思议。

　　同时，也对明天的新工作，悄悄燃起一丝期待。

　　舒画回病房后被外婆发现手上伤口，撵着去外科做消毒处理，贴了纱布，回到病房时外婆正好输完液，两人便一起出了医院。

　　卫生院距离舒画春水村的家还有好几公里的路，走回去要四五十分钟之久，平日村里人往返都是骑电动车。

　　外婆年纪大了不会骑车，今日是金玉凤骑电动车载她过来的，舒画刚回来一小时，唯一的一头小电驴还停在市里的某棵大树下。

　　幸好卫生院门口有很多红色的面包小车，四周封闭像是涂了红颜料的蜗牛壳，都是拉客往来的。

　　舒画扶着外婆走向最近的一只“红色小蜗牛”，说了目的地问价，一个人十块，两个人居然要二十。

　　这价格实在贵的离谱，外婆扯着舒画就要往别处走。

　　镇上的拉客生意并不景气，六七辆红色小蜗牛停在卫生院门口，过来问价的人却是寥寥。

　　眼见着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走远，其余几辆拉客的司机如饿狼扑食般向舒画祖孙涌过来，那司机终于急了。

　　“哈呀，老太太小姑娘别走呀，你要嫌贵我就给你便宜点不行么，十五……要不十二……”

　　看这一老一少两人继续往前走，司机一拍大腿咬牙道，“十块总行了吧，两个人，我给你送到你家门口，保你不多走路。”

　　听到这话的外婆终于拉着舒画停了下来，转身定住，“两个人八块。”

　　司机有些犹豫：“八块也太少了吧，要不加点…嗳嗳，行行行，”见舒画祖孙转身又要走，司机立马妥协，“八块就八块，算我今天卖老太太一个人情了，快上车吧。”

　　外婆终于满意了，牵着舒画往回走。

　　小蜗牛驾驶座和车厢各一个门，司机拉开车厢后门，舒画搀扶着外婆先进去坐下，自己才跟着弯腰进去。

　　车厢内安置两块小座椅，分别挨着驾驶座和车尾，外婆和舒画面对面错开坐，膝盖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司机紧跟着上了车，抓起座椅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丢回去，在周围好几双艳羡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小蜗牛上了路摇摇晃晃，前方司机的声音在一片摇晃的嗡嗡声中洋洋洒洒。

　　“现在生意可真不好做呀，老太太，幸亏我家里还种了几亩地，要不现在油价这么高，就凭拉你们这几个客人，还被您这样砍价，我们一家就得喝西北风了。”

　　外婆知道自己刚刚压价比较狠，笑笑没吱声，倒是舒画有些疑惑，“大叔，你家既然种了地，还有时间出来拉客呀？”

　　“地里的活干完不就有时间了么？这两年作物收成不稳定，有时候卖不上价，我出来跑跑车拉拉客，多多少少还能补贴两个钱，让孩子在外面上大学手头也能宽裕点。”

　　“看不出来啊，”外婆有些意外，“你家孩子都上大学了，哪个大学呀……”

　　“不是啥好大学，就咱们省师大。”
　　“师大好呀，以后出来就是老师，多体面。”

　　一说到孩子就兴奋的外婆，跟司机拉起了家常，

　　直到十多分钟后达到目的地，两人才依依不舍结束了热火朝天的闲聊。

　　舒画付给司机十块钱，司机掏掏口袋没找到零钱，外婆大手一挥，“也就两块钱，没有就算了，别找了。”

　　看着独自一人率先往家中走去的外婆，舒画好笑又好气地摇摇头。

　　这嘴硬心软的老太太！

　　以往过年回老家探望外婆会留宿，所以舒画在这儿有自己的房间，也留了两套冬衣。

　　舒画身上大衣肘部和牛仔裤膝盖都磨破了，虽然是黑色不太看的出来，但穿着终归不太舒服。找了留在这儿的秋衣裤和毛衫羽绒服，舒画冲了一把热水澡，出来才跟外婆说了自己要去村里当志愿者的事。

　　外婆对此没什么大意见，让她放心去忙，甚至第二天一早还起来煮了热粥鸡蛋，让舒画吃的饱饱的安心上班。

　　村支部设在以前的小学旧址，之后建了新小学，就废弃了，给村里当了支部。

　　舒画是最后一批从旧小学毕业的学生，对这儿十分熟悉。

　　因为离家不远，舒画七点半从家出发，步行过去，十五分钟就到了。

　　与舒画一齐进支部大门的是个骑灰色电动车的胖大叔，先她一步在车棚停好车，出来后见着她停了下来，伸出一个手指指着她努力思考：“你是不是就是那个谁…谁…谁家的闺女？”

　　“什么谁谁谁呀，人家是姜芸的闺女。”

　　金玉凤听到声音从办公室里出来，化解了舒画的尴尬。

　　胖大叔看着金玉凤疑惑，“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因为我今天要介绍新人呀，”金玉凤来到舒画身前，拉着她跟胖大叔介绍，“怎么样，这就是我找来帮忙的志愿者，姜芸家闺女，舒画。”

　　胖大叔闻言，视线聚焦到舒画身上，舒画本能挺起脊背，像被经理点名的打工人一样屏息凝神。

　　胖大叔上下打量了她两圈，点点头。

　　“长的挺好看，像她妈。”

　　正准备接受对方气质涵养方面评价却突然被夸漂亮的舒画：……

　　“念书是不是也不错，好像还是个专科？”

　　从小到大上学被骂成绩差的舒画：……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自己居然还能有一天因为读书被人夸。

　　更匪夷所思的是，旁边的金玉凤还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大专呢，据说学的还是…什么营销。”

　　舒画及时补充，“药品营销。”

　　“对对对，就是这个，你妈跟你外婆都跟我说过好多次的，看我这记性，听了就忘。”

　　舒画继续保持礼貌微笑。

　　金玉凤又给舒画介绍胖大叔，“小画，这是我们村的书记兼主任胡常德，你平时喊他德叔就好了。”

　　他就是胡常德！

　　舒画有些震撼，记得小时候在老家读小学，经常能在村里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的瘦个青年抗着锄头下地干活，外婆总是喊他小德子，没想到这些年过去，胡常德居然发福成这样了。

　　瞄一眼胡常德粗如树干的腰，舒画压下心底的震撼，礼貌唤一声，“德叔好！”

　　胡常德点点头，又看向金玉凤：“行，那你就给她安排事情吧，我先进去忙了。”

　　舒画目送着胡常德往办公室里走，对他的冷淡有些无措。

　　“金姨，德叔这……”

　　“没事，他就这个性格，对谁都冷淡淡的，真要说有个例外，估计也就是你妈。”

　　我妈！？！？！？

　　舒画正惊讶着，忽然感到自己肩膀被捏住，金玉凤凑到自己耳边故作神秘道：“哦，忘了告诉你，很早以前胡常德追过你妈。”

　　头一次听到这事的舒画当场石化。

　　完了，这回不仅她妈不会高兴，估计她爸也不会高兴了。

　　“行了，跟你开玩笑呢，走，我带你进去见见其他人。”

　　金玉凤拍一下舒画肩膀，拉着她手往办公室走。

　　如今村支部办公用的正是舒画小时候读书的教学楼，一楼教师办公室是平日里胡常德等人办公的地方，开会在二楼，三楼和其余一些小教室，要么空着，要么堆着一些杂物。

　　春水村的村委组成也很简单，除了做主任兼支书的胡常德，还有一个管宣传的副主任江子平，一个管账务的委员谢志，一个管治调的委员江子弘，金玉凤是妇女主任，也是其中唯一女性。

　　除了江子平年纪尚轻些，舒画不太认识，谢志和江子弘的孩子都跟舒画同过班，舒画对他们都有印象。

　　金玉凤和胡常德更不必说。

　　金玉凤之前说要招两个志愿者，除了她，还有一个周显，是江子弘老婆的娘家侄子，去年才退伍回来。

　　周显比舒画来的早两天，已经做了一些工作。

　　他们这次被招来主要是帮助村里走访群众，明确各家各户春节外来返乡情况，张贴外乡人员返乡报备公告，并在返乡人员回乡后第一时间上门登记，根据返乡来源地安排检测隔离等进一步工作。

　　舒画听着金玉凤介绍，翻着周显前两天上门走访做好的登记表，很快就弄清了自己的任务。

　　按照金玉凤的安排，今天她会带着舒画去春水村三队走访登记，江子弘会带着周显去春水村四队走访登记。

　　至于胡常德江子平他们，还有一些年终总结以及扶贫项目要忙。

　　都是村里的熟人，又是政府工作，村民都很配合。只是现在是萝卜蒌蒿白菜上市季节，村民大多在田里忙着收割作物卖钱，不怎么在家待，经常找不到人。

　　舒画跟着金玉凤就扑空了好几次，特别是春水村三队有一家农户，几乎长在地里，天没亮出门，天黑了方归，中午吃的是保温瓶里早上准备的饭菜，晚上干脆等到干完活回家才下点面条或蒸几个馒头吃。

　　这户人家种的地也多，每天不能确定在哪块地里耕种，手里的老人机也欠费停机了，金玉凤找了几天没找到人，最后干脆带着舒画，喊上周显，等到晚上八九点，天完全黑了，才披星戴月赶过去，将人堵了，问清了他家今年外地返乡情况。

　　这样一天跑下来，也是挺累人的。

　　好在这种情况不算多，金玉凤又挺关照舒画，让她每天三餐回家陪外婆吃饭，还借电动车给她中午送外婆去镇上卫生院打吊针，晚上接回来。

　　数着到手的补贴，看着外婆越来越好的精气神，舒画劳累的同时，总算觉得有些欣慰。

　　这天，像往常一样跑了一天后，舒画回家洗了个澡就爬床上睡了。

　　半睡半醒间，忽然听见铃声响了，她迷迷糊糊拿着手机接通。

　　“喂？”

　　“喂，是舒画吗？”

　　舒画被电话中陌生的男声惊醒，“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警惕又小心地问道，“你是谁？”

　　那边大约沉默了三秒，终于有了回答。

　　“我是胡常德。”

　　原来不是坏人。

　　舒画舒了一口气，紧跟着又为自己没有认出胡常德而尴尬起来，毕竟严格来说，他现在也算赏自己饭吃的衣食父母。

　　干咳两声清清嗓子，舒画尽可能伪装成自然的样子，甜甜开口。

　　“原来是德叔呀，您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我听玉凤说，我们村返乡人员登记表在你那儿？”

　　准确来说，返乡人员登记表在金玉凤的电动车车座底下，只是晚上舒画骑电动车去接外婆吊水回来后，因为金玉凤晚上不用车，就没还回去。

　　舒画咳咳嗓子，“嗯，对，在我这儿。”

　　“那你查查，上周四咱们村子有人从外面回来吗？”

　　舒画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吗？”

　　胡常德沉默了两秒，说，“上周四路过我们市的D4132次动车查出了一例感染者，刚刚市里下了通告，普查当天乘坐过这辆动车的乘客。”

　　舒画心里一悬，“好，您等下，我拿登记表查一下。”

　　将手机放到床边，舒画套上羽绒服，冒着寒风跑出屋子，去院子里的电动车车座底下拿了登记表，钻回被窝里看。

　　手机开了外放，舒画将登记表翻的哗哗响，“德叔，咱们村上周四好像是有三个人从外地回来，您说的那个动车是从哪里发的车？”

　　“海市，不过还路过了几个站才到我们市，你看看我们村那天有没有从这几个地方回来的。”

　　听着胡常德说那几个站点名，舒画一一跟表单上的信息核对，“那没有哎，这三个人都不是......”舒画手指滑过表单，忽然一顿。

　　胡常德，“怎么了？”

　　“没什么，”舒画看着指尖按着的名字皱了皱眉，“就是谢志叔他儿子，谢斯理，他也是上周四回来的，不过表上写的来源地是......江州。”

　　“江州？他怎么可能是从江州回来，谢志之前跟我说过，他儿子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海市工作，一定是你们登记错了。”

　　“我也不清楚，他是周显登记的，”舒画不太确定道，“不过我记得，谢斯理好像之前的确是在海市读书？”

　　电话那端胡常德沉吟了几秒钟，忽然道：“这事不能耽搁，电话里说不清楚，干脆我现在去趟谢家，把事情弄清楚。”

　　听着电话那端胡常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坐在床上的舒画忽然鬼使神差开口。

　　“要不我跟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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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斯理：小样，对我的事还挺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