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作秀》拇指蜗牛

5、鬼姥爷

　　我蹲在地上，左手的食指放在鼻子上来回磋磨，听着姥爷坐在那，吧嗒吧嗒抽着烟袋给我讲的这两个故事。回味无穷。
　　“姥爷，这都是真的假的？”
　　“呵呵，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听得出滋味儿才是真！”
　　“呦呵，你这老头子嘿！装的出深沉了，这套词摆的，阔以噻！”我朝着姥爷竖起大拇指。
　　“天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走晚了，哪个孤魂野鬼看上你，老头子我可保不住你呦！”
　　“切！我怕那个！最好来个细柳腰，大屁股的，咱也过过瘾！”
　　“我去你爹了个腿的！”姥爷挥舞着烟袋要打我，却从我头上穿了过去，扑了个空。
　　我嘿嘿咧嘴乐。
　　“你个小兔崽子，老头子管不着你了，啥话你都敢瞎说！”
　　“我八岁的时候你就管不着我啦，又不是今天。”我搓搓鼻子，拿起姥爷的供果啃了起来。
　　“兔崽子，这里，你吃姥爷的，没啥，别人的，不可以。”
　　“为啥？那么多，大家分享嘛，小气！”
　　“别胡说，你个女娃子，混不吝，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咋滴，姥爷，你又有道道儿啊（道道就是故事），说说，说说！”
　　“说个屁，赶紧滚回家！你妈一会该喊你吃饭了，你爹了个腿的！”
　　“你为啥总是骂我爹，你咋不说我妈了个腿？”
　　“那是我宝贝闺女，我能骂？滚滚滚！明天来，我再讲给你听！”
　　“得嘞！”我撒丫子往回奔着“明天我再来听您的鬼话连篇！”
　　姥爷的坟地离我们家不远，三里地，以我的脚力，不是大事，一个小时就到了。
　　啊对对对，你猜的没错，我姥爷不是人，我八岁那年，出了意外……
　　你说我能见到鬼？nonono！迄今为止，除了我姥爷，我还没有遇见过其他的鬼，一个也没有。
　　他们说，把眼泪留在了逝者的身上，因为思念，就会看见他。
　　这个还是比较靠谱的，给姥爷盖棺的时候，我鼻涕一把泪一把，实在没地儿甩，就偷偷抹在了姥爷的裤脚上。
　　长得没鸡儿大的孩子，哪知道那些说头。反正，就是我能看见我姥爷了，但是只限于他的坟地。
　　我叫王大胖，女，今年31。
　　王大胖不是我的绰号，就是我大名，因为我两百来斤，也还算苗条。
　　我爹不喜欢女的，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瞅见我那黑不溜秋没出息的样就说“叫王大胖吧！”
　　“你爹就是个二彪子，你那时候瘦的跟个死猴子一样，哪儿胖了！还在保温箱里待了半拉个月，氧气不知道打了多少。”
　　王大胖挺好，符合我俊美的外形，没给我起什么招娣，来娣，盼娣，我心满意足。
　　“又他妈的死哪去晃悠了，挺大个姑娘！四五六不着调，村里人都笑话死你了！”
　　“你瞅你胖的，和你妈一个样！你脸都比屁股大了！哪个好小伙能要你，我都跟着你，丢死个人勒！”
　　回到家，就挨了父亲劈头盖脸的骂。
　　嗨！不用安慰我，习惯了。村里差不多的姑娘都嫁了人，卖钱了，唯独我，砸手里了。我爹钓金龟婿的梦砸的稀碎稀碎的。
　　“你还怕丢人，你那裤衩子穿腚上，半年你都脱不下来，那脸包浆包的比牛粪都黑！你怕丢什么人了！”
　　“看看这村头村尾的老爷们儿，哪个不比你混的像个人样！那西头就会阿巴阿巴的傻子都比你强！”
　　“放你爹个屁！”
　　“我爹早死了，你让他给你放个屁！早知道日子过成这个鬼日子，我还不如跟他去了！”
　　两个人又开始了……
　　“爸，也许，我姥爷真的能给你放个屁呢……”
　　“滚！！”一个旋风大背椅朝我轮了过来，打的我龇牙咧嘴，也没耽误我吃饭。
　　“你就会窝里横！有本事，你出去挣钱，你看看你给老婆孩子养成什么样了！”
　　“养成什么样了！再养到年底，你两就他妈能出圈了！咱家省猪了！”
　　我爸骂骂咧咧的走了。
　　“你也是，你缺心眼啊！惹他干啥！砸疼了吗？”我妈直扒拉我后背看。
　　“没事儿，我这皮糙肉厚，膘肥体壮的，都是小意思，洒洒水啦！”
　　“唉！”我妈重重的叹了口气，从没见她叹这么长时间的气。
　　“闺女……你都31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就盼着合眼前，能看你找个好人家，妈就知足了……可你现在这样，唉……”
　　“没事儿妈，别担心！我现在有工作，能养活咱两！”
　　“哪有女人不嫁人的，你这年龄，可怎么办才好。”
　　“谁说女的非要嫁人啊，我看现在单身的，挺好，我不急！”
　　“姑娘，要不，你……减减肥？”
　　“那可不能啊，妈，我就得这样，到时候娶我的人，那可是赚了！别人十万买一百多斤肉，他翻倍！”
　　“哪有这说法的……你这孩子，心宽体胖，得亏□□紧，要不然心能顺出去。”
　　（其实我们这有句老话是:得亏你□□儿小，大的话心都能拉出去，意思是人没心没肺。）
　　“妈，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操心了，我给你唱段曲儿，怎么样？”
　　说着我放下碗筷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隔壁家院子:汪汪汪汪汪！
　　“说谁女子不如男！！”
　　隔壁家继续:汪汪汪！！
　　“得得得！闺女，别唱了！狗都嫌难听！”我妈收拾了碗筷，急匆匆去了厨房，没再出来。
　　“铁头！我今年旺不旺。”
　　“汪汪！”
　　“我今年发不发！”
　　“汪汪！”
　　“我今年能不能不单身！”
　　铁头:……
　　“我能不能减肥成功！”
　　铁头:……
　　“你大爷的，个非洲狗……”
　　“你干啥呢！又爬墙头…有没有个模样，滚下来！”
　　我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玩牌去了？没赶上局儿？”
　　“少操那没屁的心！过来，有事和你
　　说。”
　　“明天好好收拾收拾。别睡懒觉，你赵姨要过来。”
　　“哪个赵姨？”
　　“小卖部的。”
　　“哦，那个浪浪啊。”小卖部的赵花是我们村出了名的骚浪贱，个子不高，长得好像西游记里的精细鬼，八百个心眼子，我妈经常说她，一走道，一□□子狐狸味儿。
　　“什么浪浪！叫赵姨，我告诉你，人家明天来了，你给我注意点，要不然扒了你的皮！”
　　“她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注意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要不然我能舔着脸去求人家给你说媒！”
　　“说媒！可拉到吧，她手里能有什么好玩意儿，不是傻子就是老酒鬼烂赌鬼，我不去！”
　　“由不得你！就你这样，有人要就不错了，还轮得到你挑别人。赶紧给我出门子。别在我眼前扎我眼珠子。”
　　“我一年回来几回，掰着一个巴掌都缺俩手指头，我怎么就碍你眼了，行，我走，不回来了！”
　　对于自己亲生父亲的恶语相向，我实在是受不了，自打我出生那刻起，就一直在丢他脸面。
　　“走？你试试！打断你的狗腿！老实给我在家等着明天相亲。”
　　“你们爷俩又吵什么呢？”
　　“还有脸问，管管你这个好闺女，别天天一身肥膘就知道吃。”
　　“你那嘴晚上吃的不是饭，是屎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天天和我们娘俩吵吵。”
　　“明天她赵姨来领她看对象去，给她好好收拾收拾。别让人笑话了。”我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去攒局。
　　“这个二彪子，一天到晚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啥人的话都听。”
　　“算了妈，随他吧，一辈子了，还能怎么着。”
　　“那你去吗？”
　　“去，不去你两又得吵。妈我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刚开春的晚上黑的还是挺早，气氛没炒到时候，池塘里倒是有几只鸭子游着，不有句诗说春江水暖鸭先知。
　　我也没什么地方去，每次回家最多待的地方就是老头子的坟圈子。
　　这么多年，天南地北，姥爷给我讲了不少故事，也不知道他肚子里哪来的那么多存货，总好像听也听不完。
　　“姥爷，姥爷……”我弓着身子低声叫着。
　　“姥爷……喵。”
　　“小兔崽子，大晚上你学猫叫，招妖呢，几点了，又来干什么？”
　　“嘿嘿，想你了，来看看你。”
　　“大活人，没事别想死人，以后有见得着的时候。”
　　“我明天要去相亲，我爸给我找的人。”
　　“相亲？这个狗日的，又闹什么秧子。”
　　“姥爷，当初你为啥不阻止我妈嫁给他呢？”我姥爷一直把我妈当做心尖肉儿疼，走了这么久，我妈委屈难过的时候，唯一想起的就是姥爷。
　　“唉……”老头子蹲在自己的碑前，良久不说话。他还是去世时那副模样，地中海的头型，两边的头发和火云邪神一样多。就这几根稀疏的头发丝，竟也弯弯绕绕盘了许多白丝。
　　原来他离开的时候，已经这么老了。
　　“当初，我的骨头就软了那么一下下，没硬过你姥姥，就让你妈嫁给那个混账东西！后悔啊……”
　　“姥爷，我妈每次难过，都看你的相片。”我蹲下，哽咽着。我太恨自己生的这么没用。
　　“大外孙女，别听那个二野子（傻子）的话。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嗯，你要是还活着，我和我妈，不知道可以过的多轻松。”我还是哭了，我叫王大胖，今年31，有生以来喘气这么久。我当着去了二十多年老头子面，哭了……
　　我听见老爷子在旁边抽抽搭搭，斜眼偷看他，脸上哗哗流着泪，地上没有一滴落下。
　　“那个，姥爷，为什么你一直没投胎啊？”我想转移话题。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牵绊住了我，可我不知道是什么，不安生，人家不让投胎。”
　　“你不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兔崽子耽误我投胎，我一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灌他一肚子粪！”
　　我……“姥爷，其实咱也不用这么暴力，是不，可以好好谈嘛。”
　　“谈个屁！二十多年了，还不让我走，有啥心愿就告诉我，我帮他了了就是，拖我这么久，没得谈！”
　　“呵呵呵，霸气，霸气，不愧是我姥爷，那啥，我明天还得起早，我走了啊，睡觉，睡觉了。”
　　我屁滚尿流的跑了，虽然不确定，但差不多是我那把鼻涕耽误了姥爷的轮回。
　　我没有什么心愿要了，等应付过这次相亲，就想办法，送姥爷去他该去的路。毕竟我不想吃大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