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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魁之后,身背凤命 ...

  •   铺天盖地的白缦孝衣,白灯白烛,整个紫禁城一片阴惨肃杀之气,压得连树木上的绿芽也不敢露头。

      先皇帝以仁治国,上下称颂,谁知年刚四十,便被刺惨死。

      太子沈宸,同君父一同横尸太和殿,可是,灵堂并没有他的名位。

      因太子就是杀害君父的凶手,确凿无疑的谋逆大罪。

      宝华殿殿灵堂内,王公贵眷、朝堂重臣,人人心头都是迷惑不解。

      论起太子沈宸,虽是生为皇后嫡子,生下来便是天潢贵胄,可是教养出一派君子风度,从无半丝骄横之气,怎么就一夜之间,发了疯呢?

      越是迷惑,越是忍不住把眼光,投注到灵堂最左边,领头跪着的年轻美人。

      虽然宽袍大袖,白衣裹身,可举动之间,仍旧显出身形异常的窈窕,明明一张素面,可眉目之间硬是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媚劲儿,众人的心思难免变得微妙起来。

      这个南平侯府的庶女,闺名叫谷幽兰的女子,简直是个离奇妖异不可思议的存在。

      是侯府私生女,风言风语说是乐坊花魁所出,自幼受尽嘲笑非议。

      却又在十八岁那年,被钦天监批出个凤命,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太子发疯,莫不是被她的妖邪狐媚之气所蛊惑吧?

      * *
      硕大的灵堂内,掌事太监的锐利声嗓宣布丧仪完毕,谷幽兰被谢皇后身边的女官叫到了跟前。

      谷幽兰心中一凛,垂颈而立,等待婆母说出至关重要的那句话。

      婆母果然温声问道:“你今后何去何从,哀家替你思量过了。待丧礼过后,便送你归于母家。”

      婆母这般筹划,是真心替她思量周全。

      就是太子如日中天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妾室,上不得台面,何况太子如今大罪身亡,皇家如何还有她的半点容身之地?

      至于母家,再不喜她,到底是血亲宗族,一间素屋,一碗薄饭,度过余生,总还是供养得起的。

      上一世,谷幽兰跟婆母思量的一样。可惜,出卖她害她惨死的,正是她母家。

      好巧不巧,回归母家之后一次同姐妹逛街市,撞上了突厥的二王子。

      明明是看重她的美色,偏偏借口说要借她的凤命,嫡母所生的弟弟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强行绑她去和亲。

      院内的花草,是她悉心养大,特意从宫中带回母家,被摔断踏碎。屋内的字画书籍,是父亲对她的期许,留给她的念想,被扯成碎片。从小侍奉陪伴她的蓝玉和明珠,拼命护主,被拖拽出去,生死不明。

      她委曲求全了二十二年,以为能换来的苟且偷安,在那一刻被碾的粉碎;谨慎端庄了二十二年,以为能护住的体面矜持,在那一刻,零落成泥。

      到了突厥她不甘受辱,一刀捅死了二王子,自己却也死的凄惨无比……

      上一世的一切,如巨灵之手再度把她捏碎,长吸一口气,她狠狠掐住了手掌心。

      这一世拼尽所有,她也要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珍视的一切。

      于是低声回答婆母:“回娘娘的话,谷氏宁死,也不愿意归于母家,求娘娘垂怜。”

      谢皇后十分诧异,稍微打量一下这个身世离奇的儿媳,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

      婆媳之间微妙的相持了片刻,就听外头掌事大太监高声传道:“摄政王入宫吊唁!”

      一片涟漪迅速从灵堂划过,如同池塘落下一阵急雨。

      * * *
      论起这位摄政王,连谷幽兰都忍不住替他喟叹一声,这位真是,命数奇特,难以尽述。

      二皇子沈渊,冷宫中长大,好容易得了垂怜放出冷宫教养,又犯了大错,被贬去边疆征战。先皇帝当时下旨,无诏回京,杀无赦。

      实则就是彻底放弃了他,只不好亲自动手杀他,希望他在边关了结性命完事。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弃子,一夜之间摇身一变,又大摇大摆回宫,成了摄政王呢?

      众人正感喟之间,灵堂门口走进来数人,人没到,一股腥膻浓烈的野生动物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年轻高大男子,大踏步走入灵堂。看来是匆匆入城来不及换上孝衣,只一身戎装衬出魁梧身形,宽肩窄腰,通身上下一股逼人的英气。

      却又不知为何,面上遮了一张面具,神秘中徒然增加了鬼魅之感。

      从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野兽的低吼,唬了众人一跳。原来是其随从手牵一个爱宠,竟是一只庞大凶恶的雪豹,适才的动物野气,便是由此而来。

      那人走到灵位前方,方把一只遮脸的面具摘下,顿时引出一阵低低的惊讶之声。

      面具下这张脸生的极好,斯文秀雅,如描如画,与一身野气十分的不相称。

      这还不算,这张脸论皮相骨相,与杀父谋逆的那位故太子,竟然出奇的相似,就算昏暗之中被人错认了,也不奇怪。

      谷幽兰也是吃了一惊。

      上一世,谷幽兰在被绑和亲的路上,耳闻了此人不少暴虐行迹,却从未见过这位小叔子。

      听说他在军中,便是恩将仇报,杀了恩师,夺权上位。回京之后摄政,更是大权独揽,屠戮异己,成为一代暴君,残酷嗜杀之名,京城老幼闻之色变。

      如此残忍暴虐的人,容貌却一派俊雅温润,与夫君生的如此相似,却是没有料到。

      张皇之中,朝婆母望了一眼,恰好婆母朝她眼神示意,叫她先行退开回避。

      沈渊却朝着谢皇后跟前走来,人高马大,恰好阻住了谷幽兰的去路。

      气氛微微凝滞了一下,谢皇后一旁温声开口:“渊儿,这是你嫂嫂谷氏。”

      沈渊虽然离京三年,早有耳报将京城皇宫的里里外外详细与他知晓。

      方才远远一瞥,谢皇后身畔一个年轻女子,虽然白衣素面,但身段纤细窈窕,肌肤莹润如玉,轻易便压倒全场,便猜到是太子哥哥的那位宠妾。

      如今嫡母开口引见,虽说只是个妾室,也依照礼数弯身:“嫂嫂安好。”

      谷幽兰弯身还礼:“王爷安好。”

      男子身上特有的热力,混杂着野生的动物气息,喷薄而来。

      谷幽兰脸颊发烫,不敢抬头。

      沈渊见完礼直起身,见对面的嫂嫂始终垂着头,在宫女导引下,一径离去了。

      自始至终,没有见到面目。只在适才垂眼之间,看到那小巧精致的下颚底下一截雪白的脖颈,飞上了一抹彤云似的粉色。

      或许只是烛火跳动,眼睛发了花。

      * * *
      是夜,摄政王沈渊应酬完,回到了寝殿。

      回绝了嫡母和各方王公贵胄的好意,他执意要住在年幼时候存身的冷宫。

      沈渊关紧殿门,躺在硬邦邦的木榻上,半晌之后陷入疲倦的混沌。

      半梦半醒之中,忽然有一缕幽香袭来,似一只柔软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身体。

      沈渊倏地睁开双眼,如临大敌,费力思索着这香气从何而来。

      一抹仕女图般的浅淡人影,雪白脖颈,飞上一大片粉色的云。

      是已故太子丢下的那位宠妾,素未谋面的嫂嫂。

      数年不曾有过的燥热,随着一股麻痒窜上背脊,于他而言,是比殿内野兽更危险的讯息。

      沈渊在殿内游走,始终无法宁定,直至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熟练的刺进了胸前肌肉,鲜血如花朵一样迸开,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殿内的雪豹闻到血腥的味道,腾身而起,围着主人打转,发出兴奋的低吼。

      沈渊重新躺下,夜色沉静如海,这座城里,这宫里,他经历过的恶毒算计,屈辱仇恨,在他身上逐一碾过。

      回京之前,他曾对自己发过誓,必不会重蹈覆辙,再给人机会算计陷害他。

      可如今……眼前再一次浮现那一抹仕女图般的人影,心中滔天的怒意和恨意,便都倾泻给了她。

      最终化为一声含义不明的冷笑。

      花魁之后,身背凤命。

      这位嫂嫂,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 *
      清衡院内,一灯如豆。

      谷幽兰已经歇息在床帐内,满头大汗,正在做一个离奇的怪梦。

      梦里,已经死去的人,数年不进她房的太子夫君,乘月色进了她的床帐。

      这还不算恐怖。恐怖的是,帐外还出现了一个男子,兴味盎然,挑帘向内窥看。

      借着月色,谷幽兰看见了那人的脸,生得同她夫君十分相似,如同镜子内外,两个分身。

      一声压抑的惊呼,她挣扎着坐起身,把自己从梦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窗户缝内冷风袭来,谷幽兰裹着锦被,打了个寒颤。

      原本只是个荒诞不经的梦而已,如今……

      今日灵堂中见过一人,边关归来的小叔子,摄政王沈渊,确实与死去的太子沈宸生的七八分像。

      这个梦,莫非是要应在他身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花魁之后,身背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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