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保全 ...
-
那天发生的事始终是两个人避而不谈的，和这三年里两人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一样，都是一碰就锥心刺骨的疼的。
那是陆晨和洛川刚拿了一个竞赛的前六十，进了国家集训队，申请了保送的时候。
人怕出名猪怕壮，竞赛结果公布出来，学校里横幅就拉起来了，宣传栏上大篇幅的报道着，风头无两的两人被人艳羡的同时，也被人嫉妒了。
有心人偷拍了一些照片举报给了校方，两个男同学的情况让有些古板的教导主任变了脸色，这是学校的门面，横幅还在那里挂着呢，要是闹大了可是天大的丑闻，校方最后还是决定通知家长。
洛川留的家长电话是假的，因为他并没有什么家长可以联系，电话是空号，老师再问洛川，他却怎么都不肯说，没办法，就只能先联系陆家。
那对能无数次忘了接孩子的夫妻接了电话却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连陆晨都很少见到两个人同时到齐。
洛川对这对夫妻的印象不多，印象最深就是两个人很不称职。
虽然零花钱每个月按时打，而且给很多，但他们很少参与陆晨的生活，只会定时下发一些的任务，例如考试要多少分，比赛要多少名，要考什么证书，要去哪个学校，然后要求陆晨必须完成。
陆晨完成了那些任务，他们不管不问，没完成就是冷暴力，关黑屋，罚跪等。
所以即便两个人面对洛川的时候都表现的很慈祥，但给陆晨膝盖淤青上过药的洛川对两个人始终反感，不光是因为他们对陆晨的支配和伤害，还有一些同病相怜的原因。
两个伪善的人在一直按照他们规划路线长大的孩子突然和同性恋爱之后，一切伪装的好形象都裂开来。
邓女士在办公室里发疯的样子让洛川想起了在精神病院里的许女士，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两位母亲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洛川其实不擅长面对长辈，所以巴掌扇过来的时候，带着记忆里的重影，他没躲开。
老师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展开，本以为精英人士会坐下来了解情况，心平气和的谈心，一起解决这件事情，结果上来就动手。
老师赶紧去拦，陆晨也去挡，但洛川站在那里不躲不避，还是又挨了几下，脖颈都被指甲抓破，渗出血丝。
上高中之后，在陆晨的监督下，洛川再也没跟学校里的人发生过矛盾，再加上入学时间短，两个人还经常去参加各种竞赛，很少在学校里，没人知道他很会打架，看他没躲开只以为是孩子没见过这场面吓傻了。
陆晨却清楚，这是勾起了洛川心底最不好的回忆，他不知所措，想去捏捏洛川的手，想跟洛川说对不起，但他不能，他现在做这些无疑会更加激怒他爸妈，给洛川带来更多的伤害。
不能动手了邓女士就只能骂人，她不会说什么脏话，却知道怎么说才最能往人心里捅刀子，最让人疼。
“你是不是看我们家有钱故意勾引晨晨？有个精神病的妈负担很重吧？治疗的钱你一个小孩哪来的？是不是从我们晨晨这骗的？
我们晨晨这么乖的孩子，都是被你带坏了！要不是你勾引，我们晨晨怎么可能早恋还和同……你恶不恶心啊？
看你可怜我还给你买过衣服，让晨晨多照顾你，我们对你这么好，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你丧不丧良心啊？”
一向以温婉示人的邓女士此时面目狰狞，她知道洛川不是那样的人，但她没法承认儿子喜欢上一个同性是他们家长教育的疏忽。
如果非要怪罪谁，那就只能怪洛川了。
“妈！事情不是这样的，是我纠缠他，是我擅自喜欢他的。”
“他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现在还要维护他？你立刻给我分手，以后不许再见！”
“我不，我活了十几年了，我一直都按照你们的要求活着，可你们从来没想过我想要什么，我没求过你们，我就求你们这一次，别让我们分手，妈，我真的喜欢他。”
“你闭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学的，都会顶嘴了！”
洛川站在原地，看着陆晨维护他，看着他为了他第一次反抗父母，看着那对夫妻更加愤怒，气急败坏的又来拉扯推搡。
他突然有点头脑发昏，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胃部剧烈的疼起来，喉咙都泛起铁锈味。
老师叫他和陆晨来办公室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保送申请下来了，两个人开心的畅想着未来，结果却是这样。
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才过得这么处处不顺，才总是这样一团糟，才总是这样吵闹。
洛川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但嗓子疼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木讷的站在那，仿佛屏蔽了一切感官。
直到邓女士说要让洛川退学，还要让陆晨出国留学，洛川才有了反应，他不能被退学，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他也不想陆晨出国，陆晨其实特别不喜欢被支配，被安排，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也是尽力撑起一片陆晨可以任性的天，所以他不想陆晨因为他，被安排出国。
而且他不想和陆晨分开。
他不是在正常的家庭里长大的，他的诞生也只是利益纠葛的产物，他不懂爱，他只知道他想和陆晨一直在一起，哪怕只是想以前一样当好哥们。
“阿姨，别让陆晨出国可以吗？我们没影响学习，我们……”
洛川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他的一切感官都在延迟，邓女士一听他开口更加来火，厉声打断。
“你说没影响成绩就没影响了？谁知道要是没有你，我们晨晨的成绩会不会更好。
而且你觉得我们家会接受一个你这样的人吗？你妈就是为了钱下贱的爬床当小三，被人赶出来就疯了，现在你也扒着男人不放，你们母子可真是，就怕这精神病也是要遗传的吧。”
一句话，就这么一句话，彻底打破了洛川的一切骄傲，他从老师同学口中的天才学霸校草，一下子变回了见不得光私生子，一直挺直的背都弯了些。
办公室里人不少，所有人的视线都定格在洛川身上，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这些最不堪的家事被当众剖开，展示给全部人来看。
那些眼神赤裸裸，他现在好像被人扒光了丢在这里，像笼子里的猴子，被人观赏，被人嘲笑，他似乎已经听见了有人在嗤笑。
一瞬间洛川脑内嗡鸣，他感觉天旋地转，血液都从脚底逆转，他甚至眼前一花，腿一软，原地踉跄了一下，还是身边的班主任扶了他一下才没摔倒。
喉咙里的铁锈味涌到嘴里，又强行咽了下去，他已经够丢脸了，他不想再将自己这样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陆晨妈妈，你这样说话就有点过了！”
老师也来了火气，本来就是沟通一下，妥善处理，别影响孩子学习，结果这父母直接开始耍泼，还动手打人，几个年轻的老师拉架，还被抓伤了。
洛川和陆晨的成绩始终不分上下，也都是乖孩子，不同意早恋，好好跟孩子沟通就是了，攻击人家庭做什么？
“妈，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我被不良少年堵在学校后门勒索威胁的时候，是他为了救我被打了一身伤，而你们那时候在哪呢？你在跟富太太们做美容，你在跟富商们打高尔夫，你们甚至不记得你们还有一个儿子放学了没人接！
你们对我有过一点关注吗？你们只关注成绩，只关注我能不能成为你们炫耀的资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受够了，我是人，我有选择去哪个学校读书的权利，我有喜欢一个的权利，你们凭什么干涉我！”
邓女士说的太难听了，陆晨实在是不敢置信，他受够了，怎么摆布他，他都忍了，可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洛川呢？洛川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这样羞辱？
是他擅自把洛川当成救赎，当成光，是他擅自跟在洛川身后当小尾巴，利用外貌优势卖乖扮可怜，让洛川不忍心赶自己走，享受着洛川给他的保护和包容。
也是他擅自喜欢洛川，跟洛川告白，洛川只是纵容他而已，没道理要被这样对待。
可恼羞成怒的大人不会跟小孩子讲道理，他们还是那句话，分手，退学，出国。
面对要拿权势压人的陆家父母，洛川是那么渺小，他好像别无选择。
“阿姨，我退学，别让陆晨出国，我走，你们别逼他。”
一直绷着他的弦断了，洛川突然什么都不想挣了，整个人都没力气。
他从来都不信命，不服输，不论怎么样都顽强的想要爬出泥潭，可结果呢？这世界不想放过他，那就这样吧。
这世界还是挺美好的，可惜只有短暂的几个月，他最后能做的就是保全陆晨了吧。
他每说一个字，陆晨都觉得心被针扎了一下，他突然冷静下来，再吵下去是没结果的，受伤害的始终是洛川。
“爸，妈，我可以和你们单独谈谈吗？”
陆晨示弱，走到办公室角落不知和父母说了些什么，这边班主任找了酒精给洛川脖子上的血痕消毒。
班主任本来就不赞成找家长，想先单独跟两个孩子聊聊，但奈何举报的人直接捅到了校领导那里，她也没办法。
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女性看着洛川没有血色的脸，心疼的不行，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怜，可洛川最怕别人可怜他，他躲着班主任的目光，不敢直视。
他只想离开这里，最好能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陆晨有上帝视角，他就会发现洛川整个人都是灰败的，状态已经不对劲了，可惜他没有，他自以为的选择了最优解，实际上是让洛川陷入更深的泥潭，再也不见天日。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保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