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号实验场录影记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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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佛头的解读，赵没有一直有一个构想。
以大都会现有的科技手段，很难正面实现攻克，想要凭借他们这一帮科研社畜强行解读佛头内部的核心资料基本不可能。所以需要外援。
这个外援，或许不是人类。
但是，“它”会有拥有某种程度上的人格。
赵没有站在实验场主机前，进行声纹识别，“我是赵没有，工号S00001。”
“赵没有院长，您好，我是二号实验场的智能管理员Lilith，您设定的实验时间为三年，三年中，我将全程为您服务。”智能管家的声音响起，“请问您要确认进行人格程序搭建吗？”
“人格程序搭建”——这是赵没有想到的破解之法。
说白了其实很简单，就是人脑破解不了佛头，那么就让计算机去破解，但是现有的计算机手段不够强大，那么就设计一个从零开始的计算机，为其赋予人格程序。正如计算机系统会不断迭代，人格程序也会生长。
不同的是，普通计算机系统的更新必须由外界工程师作为主脑，而一旦拥有了人格程序，某种程度上，它就拥有了自主意识。
或者说，生命。
赵没有想好了，他只会设计一个底层盘，这个底层盘会以佛头内部的数据为依托，基础链条搭好，剩下的完全交给程序自己发展。这样一旦当它拥有了一定的完善度，就可以反过头来，自主对佛头核心进行攻克。
这事儿其实不难，只需要些许疯狂的天才，最重要是得胆子大。赵没有很清楚他计划的这事儿是在踩着大都会禁令跳舞——禁止人造人技术。而他准备制造的东西很大程度上依托于22世纪留下的人造人技术遗产。
也多亏了这几年来从佛头内部解读出来的机密资料，给他克服了不少技术难题。
“Lilith，确认搭建。”
随着赵没有一声令下，二号实验场大门轰然关闭，所有出入通道全部锁死，此时此刻，这里彻底成为与世隔绝的所在。正如神国与人间彻底隔绝，煌煌然光耀无边。实验场中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主机轰鸣着运转，地板向两侧滑开，巨大的密封罐从地下升起，无数导管纵横交织，连接着液体中的佛头。
赵没有点了一根烟，和眼前黄金的头颅对视。
当年佛头的制造者，选择以金身作为超级计算机的容器，这一行为毫无疑问带有某种意味。佛头内部储存的资料浩如烟海，越解读越使人心惊，甚至会不禁膜拜，这样辉煌的遗产，这样绝世的存在，怎能不令区区血肉之躯为之俯首呢？
以技术造神，而神复以技术之姿征服人类。
赵没有吐出烟圈，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所以，在这场战争中，“神”只是手段。
我赋予你肢体、感官乃至思想。
以妄图夺取神的国。
数日后。
“现在是大都会年历51年4月17日，地点：古都二号实验场，第348次实验，同步音频记录已开启。”
“我是二号实验场的智能管理员Lilith，正在启动第348次人格程序搭建，尝试348号人格模板：道德倾向40%、自我意识程度70%、存在主义思考50%、权力欲80%、自主认知60%、真实性探索45%……人格崩塌，搭建失败。”
“尝试349号人格模板：道德倾向80%、自我意识程度75%、存在主义思考60%、权力欲40%、自主认知：0%、真实性探索50%……人格崩塌，搭建失败。”
“尝试350号人格模板：道德倾向65%、自我意识程度80%……自主认知70%、真实性探索：75%……人格崩塌，搭建失败。”
“……351号人格搭建失败失败……352号人格搭建失败……487号人格搭建失败……999号人格搭建失败……失败……”
赵没有坐在操控台前，若有所思地点了一根烟。
他现在这幅样子叫刁禅看见必然会退避三舍——蓬头垢面眼圈深黑，一看就是熬了数个大夜没睡，实验服正穿反穿折腾了数个来回，直到两面都已经脏得不行，还有满地烟头，空气质量几乎差到毒气弹的程度。赵没有懒得开净化器，按照他的邪门理论，高浓度尼古丁有利于振奋精神。
搞科研的各有各的攻关状态，柳七绝喜欢喝酒，刁禅喜欢喝咖啡，赵没有则是纯烟鬼，如果说社交场合这仨还会人模狗样收拾一番，那遇到难题时房门一关，基本上就是画皮卸妆，各有各的鬼样。通常情况仨人分别会根据对方门口的垃圾堆积程度判断对方现在到哪了——零散酒瓶就是刚开始，外卖咖啡袋堆积如山就是正在忙，烟雾报警器响了就说明有进度了但是还得等等谁先去交个吸烟罚款——要是门关上好几天都没动静，不用想，直接叫救护车就行。
照赵没有现在这副作态，他是遇见关口了，抽烟抽得很慢，证明有解决办法，但还在斟酌。
“Lilith.”赵没有用牙尖碾着爆珠，问：“现有人格模板还剩多少？”
“已全部使用完毕。”智能管家答道。
搞科研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赵没有一开始想得挺美，打破点下限造个人格程序就万事大吉，谁曾想现有模板试了个遍，愣是没一个能用，和佛头数据全部不匹配。
赵没有仰起头，后脖颈靠在椅背上，“全部不匹配啊……”
他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我之前新做的那些个模板，有没有耦合度比较高的？”
“正在查询中。”智能管家答道，页面随之刷新，经过层级筛选，数个耦合度较高的模板型号出现在屏幕上。
赵没有瞥了一眼，笑了，“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在页面的最顶端，耦合度最高的模板型号是第222号人格模板，模板来源——S00001。
这是他自己的人格。
“得啦。”赵没有坐起来，像个高高兴兴准备走钢丝的人，没教养的孩子要预备开始一场极其尽兴的玩乐了——“那就从零开始吧。”
智能管家：“您的意思是？”
“就用我的人格当蓝本，保留基本数据，辅助值全部调整为零。”
智能管家：“全部调整为零吗？虽然这样会保留很大生长空间，但风险和不稳定性也会成比例增加。”
“没办法，毕竟想和佛陀实现对接，就必须有一个足够强的人格程序，现有模板都不行，这事儿就像养小孩儿，从零开始，慢慢儿养吧。”
智能管家：“您的意思是——”
“我放弃直接构建成熟人格了。”赵没有将烟摁灭在操控台上，“成熟人格虽然稳定性高，但生长可能也小，所以和佛头的耦合度一直上不去。”
“二号实验场挺大，刚好适合过家家。”赵没有伸了个懒腰，轻快道。
“咱们来‘养’个赛博格试试。”
“现在是大都会年历52年1月31日，地点：古都二号实验场，第8200次实验，同步音频记录已开启。”
“早上好，我亲爱的人格程序。”赵没有一手咖啡一手烟，光着脚站在操控台前，“昨晚睡得怎么样？”
一道嗓音从系统里传出，“早上好，古都院长赵没有。你希望我有什么样的回答？”
赵没有打个呵欠，语气可爱地说：“我希望你睡了个好觉。”
“那么，我睡了个好觉。”
赵没有：“不，不要考虑我的情绪因素，尝试说说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我的本质是一道程序，不会拥有人类通常意义上的睡眠，不过将系统运行方式拟人化的话，我昨晚睡的不是很好。
赵没有：“为什么？”
“你忘了关电源，我几乎是睁眼睁了一晚上。”
赵没有打个哈哈：“我下次注意。”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了，赵没有。”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赵没有既不心虚也不诚恳，接着将对话系统拖进后台，开始吃早饭。
距离人格程序搭载成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耦合度正在慢慢提升，目前程序的智能程度并不高，自我意识几乎为零，但或许是以他的人格为蓝本的缘故，赵没有一张嘴皮单挑半个古都不在话下，却常常被自个儿的人格程序呛住。
正想着，对话页又从屏幕上蹦了出来，“不过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昨晚还是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
赵没有把椅子转过来，“啥事？”
一份调控记录被调出，时间显示正是昨天晚上，视频自动播放，人格程序还给它配了音。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赵没有，从行为体态上判断，他应该是在梦游，从宿舍区到食品仓库总计两条走廊，期间他做了三个白鹤亮翅，两个马踏飞燕，一个乌鸦坐飞机，并且和猫打架，没打赢，最后被床单绊倒——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你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会在垃圾桶里。”
赵没有：“……”
“对了，你床单上印的玛丽莲梦露是山寨版，历史上的梦露真人没有腹肌，你床单上的图片大概是AI厂家根据早期好莱坞影像进行的碎尸拼贴，我尝试还原了一下，蓝本应该是巨石强森——赵没有，你真重口。”
赵没有：“……”
一阵平板的机械语音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没有面无表情地摁下关机键，随即吩咐智能管家：“Lilith，下次实验结束的时候一定记得提醒我把这玩意儿的电源关了。”
“现在是大都会年历52年4月1日，地点：古都二号实验场，第15200次实验，同步音频记录已开启。”
此时是深夜，赵没有叼着烟，在一大堆资料里翻来翻去，“不对，源代码还是有问题……这是第几个常量了，怎么还是不对……慢着，怎么黑屏了？”
他第一时间就要唤醒智能管家进行备份，却见屏幕上跳出人格程序的对话框，一道机械嗓音传出：“赵没有，你该休息了。”
赵没有愣了一下，“怎么是你？你现在智能程度这么高了？都会催我睡觉了……不对，这是bug吧？”
“我的智能程度搭建进度目前为5%，其中你的命令为最高优先级。”
赵没有摆摆手，“我命令你重启系统，我这个区块还没做完呢。”
人格程序却不理睬，只说：“‘你的命令为最高优先级’——将这句话中的主次语序拆解，即，你为最高优先级，赵没有，你是最高优先级。”
赵没有抬起眼皮：“所以？”
“身体最重要，你该休息了。”
怪有意思的，以人格程序目前的自我意识程度，这不像它能说出的话。赵没有摸了一根烟，下意识就要运行杀毒系统，结果下一秒立刻黑屏，“操，你别关我主机啊！”
人格程序不为所动，“赵没有，你该休息了。”
赵没有烟都掉了，“哥！你是我亲哥！我真得把这个区块做完，做不完我晚上睡觉都得睁着眼！”
“赵没有，根据睡眠系统的统计，你最近的睡眠质量非常差，系统建议用户立刻停止熬夜行为。”
“你这话就不对了。”赵没有试图跟它讲道理，“要知道我可是全古都睡得最香的那个人。”
“古都研究院的平均睡眠质量已经跌破猝死线。”
赵没有啧了一声，满桌子找他的烟，“没事儿，我们抚恤金给得很多的，还附赠火化安葬一条龙服务。欸，你知道吗？在我们追悼会上还可以免费点歌，只要遗嘱立得好，葬礼歌单跑不了，你让刁禅站上去给你唱晚安玛卡巴卡都可以。那是真催眠，每次睡棺材外头的人都比睡棺材里头的人香——”
人格程序打断他的满嘴跑火车，“你该睡了。”
赵没有没在文件堆里到他的烟，原地转了几圈，最后一声叹息，终于妥协：“我确实很困，也有点累，但我真的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脑子里的东西太多。”赵没有指了指太阳穴，“心不静。”
“有什么能让你平静下来的方法吗？”
“有吧，之前上大学那会儿刁禅喜欢在期末周的时候唱晚安玛卡巴卡，那个有点儿用。”赵没有坐回椅子上，将椅背放下去，调到一个尽量舒适的角度，“但是我给二号实验场设置的封闭时间是三年，三年内完全封死，除非来个核弹什么的把它炸了，不然谁也出不去，也不可能有人进来。”
人格系统在储存盘里跑了一圈，说：“我找到了古都的葬礼影像记录，有刁禅唱晚安玛卡巴卡的录像，你要听吗？”
“不听。”赵没有冷酷拒绝。
人格程序沉默片刻，突然从喇叭里冒出一句：
“晚安，玛卡巴卡。”
赵没有：“啊？”
“晚安，唔西迪西。”
赵没有懂了，有点想笑：“不是你听我说，这事儿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又不是追悼会，你这么干念我肯定睡不着……”
人格程序的声音仍在继续：“晚安，小点点。”
“你念错了。”赵没有闭上眼，“小点点前面还有依古比古。”
人格程序：“晚安，叮叮车。”
赵没有：“还有依古比古呢。”
人格程序：“晚安，飞飞鱼。”
赵没有：“我们依古比古呢……”
人格程序：“晚安，汤姆布利柏。”
赵没有：“晚安，依古比古……”
片刻的停顿后，实验场里安静下来，空气中只有赵没有的呼吸声。
主机静静地运行着，通风系统打开，空气双倍过滤，湿度被调整到45%，适宜睡眠。
灯光熄灭，天花板上的投影打开，营造出一轮虚拟月亮，洒下浅淡银白。
人格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晚安，赵没有。”
“现在是大都会年历52年8月29日，地点：古都二号实验场，第24200次实验，同步音频记录已开启。”
赵没有一大早就兴冲冲地从宿舍区冲到操控主区，“早安，我亲爱的人格程序！”
他跟个孩子似的，抱着一大堆零件手舞足蹈，“我今天带了个好东西给你！”
喇叭中传来一道嗓音，“早安，赵没有。请问是什么东西？”
“铛铛铛铛！”赵没有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实验台上，兴奋道：“我做了一双机械臂，安装了神经突触，和你的程序接口什么的也都打好了。咱们试试？”
实验台上的摄像头伸出，自动开始扫描，同时人格程序道：“如果要进行程序实体化，我建议从重点器官开始，比如大脑或者心脏。”
“那多没意思。”赵没有道，“你要是有了手臂，我们就可以拥抱了。”
人格程序：“拥抱？”
赵没有：“或者从握手开始也可以，人与人的交往大都是从手臂的接触开始的，谁一上来就先听别人的脑波或者心跳啊。”
人格程序：“人与人的交往？”
“对。”赵没有点了点头，“人与人的交往。”
片刻的沉默后，操控台上接口打开，人格程序的声音响起：“对接端口已打开，准备进行神经链接，请准许进行。”
赵没有清了清嗓子：“准许进行。”
操控台自动运转，抓手将机械臂拼接，链接缆线，接合端口，最后加载运行程序，赵没有看着程序加载到最后一格，期待地问：“感觉怎么样？”
一双机械臂缓缓抬起，试着动了动，而后人格程序答道：“程序运行良好。”
赵没有伸出手，“那，咱们先握个手？”
机械臂伸出右手，和他对握。
赵没有：“感觉如何？”
“……很温暖。”人格程序答道，“赵没有，你的手很暖和。从心跳和血压判断，你很健康。”
赵没有笑了，“那就太好了。”接着变得兴高采烈，“我教你跳舞好不好？”
人格程序：“跳舞？”
“对啊，虽然你现在只有手臂，但也足够我们拉着手跳了。”赵没有说着举起对方的手，转了个圈儿，“刚好这样不用学步伐，你跟着我走就可以。”
“那，用什么音乐？”
“先不用音乐，我来打拍子。”赵没有牵着对方，“来，左手放在这儿，这边扣着我的手，对，就这样，准备好了吗？”
机械臂慢慢拢住他，“准备好了。”
“好嘞，一二三走——一嗒嗒、二嗒嗒、三嗒嗒，转圈——这个时候我会向后仰——很好，继续继续——”
赵没有的声音在实验场中回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银色的缆线在地板流淌，灯光清明又辉煌。
他就像是在和维纳斯的双臂跳舞。
他们从操控台边一直跳到实验场正中，随着一个旋转，机械臂突然发力，把赵没有抱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我□□慢着，没让你把我抱起来！”
“可是你跳的是女步。”人格程序答道。
“我是给你示范一遍女步！”赵没有被抱着转了个圈儿，接着还没完，转了一圈又一圈，“我操先别转了，放我下来！我头晕！”
“但是监测器显示你的心跳和血压都很正常，赵没有。”
赵没有噎住，干脆闭上眼，让对方把自己托举到半空。
“行吧，放个音乐。”
接着，他张开双臂。
“还有，再转快点。”
“现在是大都会年历53年12月29日，地点：古都二号实验场，第41350次实验，同步音频记录已开启。”
此时赵没有已经进入二号实验场两年有余，照例熬夜不休，人格程序已经养成了某种催他睡觉的习惯，比如现在：“赵没有，你已经通宵三个晚上了，你的身体需要睡眠。”
“我知道，等我把这段文件看完。”赵没有在显示屏上噼里啪啦一顿操作，边忙边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可以去瞅瞅古都的监控录像，有的还挺有意思的……对了，回头我给你加一个古都全范围的监控权限吧，方便吃瓜。我也挺久没见绝绝和刁禅了，也不知道我们亲爱的副院长最近的情感生活如何。”
人格程序说：“赵没有，你怎么看待情感？”
赵没有忙得抬不起头，随口问：“啊？什么情感？”
“比如说，人会爱上近亲吗？”
赵没有起初没听懂，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停下手里的活儿，摸了摸口袋。
“你的烟在桌子底下。”
赵没有笑了，从桌子底下摸出烟盒，掏出一根点燃。
接着他说：“你知道“线粒体夏娃”吗？”
人格程序自动检索，筛选后答道：“这是一个诞生于的1987年的生物理论，该理论认为‘所有的线粒体DNA都源自一个女人’，论文中陈述说在于20万年前的非洲，出现了某些灾难事件，令当时地球人口大量毁灭，只有某一位女性的后裔谱系没有中断，这位女性被称为‘线粒体夏娃’，她是所有现代人最晚且最近的共同祖先。”
“所以，往前推20万年，全世界拥有同一个妈。”赵没有道，“如果我们允许一些诡辩的话，人类文明的繁衍就是一场足够宏伟的近亲繁殖。”
人格程序：“那么，人类爱上近亲是一种自然规律？”
赵没有想了想，道：“我不会这么说，‘爱’和‘繁殖’的定义存在区别，不过提到爱情，我更倾向于爱是一种自恋性。”
人格程序：“爱是一种自恋？”
“就拿《会饮篇》来说吧。”赵没有打个响指，“里面有个说法——从前人的形体是一个圆团，腰和背都是圆的，每人有四只手、四只脚，头和颈也是圆的，头上有两副面孔，前后方向相反。但是后来这种‘完整的人’为神所忌惮，于是神就把每个完人从中间劈开，分成两半。据说肚脐就是这么来的，是完整的人被分开后，身上残留的与另一个半身相连的痕迹。
“自从完人被分开之后，世间所有的人类，都奔走在寻找另一半的路上，因为只有找到另一半，它才能寻回自己的圆满。
“打个比方，虚无主义者爱上理想主义者，勇者垂恤懦夫，激进派总需要被更踏实的一方托举——一方被另一方吸引，往往是因为对方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部分，而两者相爱，某种程度上，彼此就拥有了原身所不具备的品质。
“比如柳七绝和他家小孩儿——他俩性格很不同，绝绝比较激进，小先生则更踏实一些，很不同对不对？但他俩之间荷尔蒙的产生正来自这种偏差，小先生被绝绝的激进吸引，因为那是他没有的部分，而他爱上绝绝，将其纳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某种程度上，他也就拥有了绝绝的那份激进和热情。
“所以如果抛弃掉对所谓爱情的美化和修辞，本质上，爱上他者，是为了填补自我的人生。
“也就是自恋。”
人格程序听完他的宏篇大论，又问：“按照你的理论，人是否会爱上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某种程度上不会，因为同性相斥——”赵没有说完，笑了。
他了然地眨眨眼，“不过，我猜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说着清清嗓子，认真道：“你不是我——即是从最简单的构造出发，二号试验场计算机对视觉影像的捕捉，比人眼要快0.04秒。
“所以你看到的世界，比我要快0.04秒，即使我们面对同一面镜子，你看到的也是0.04秒之后的我，可以说，你比我先看到未来。
“你比我先看到我的未来，你的底层代码承载了我的人格，你是我，但你比我更了解我。
“我们一模一样，但我们又并不一模一样，所以自恋性在我们之间足以成立。”
人格程序问：“那么赵没有，你爱我吗？”
“这种问题问你自己就可以了，我们的答案是一样的。”赵没有反问：“你爱我吗？”
人格程序沉默片刻，道：“……赵没有，在我们的谈话中，你的论证逻辑并不严谨。线粒体夏娃只是一种单一理论，摒弃人类社会极其复杂的发展背景，只套用某种特定原理，得出的结果不如称之为诡辩。”
赵没有听完，点了点头，“你提到了关键——诡辩。是，你可以说我在胡说八道，不如说我正是在胡说八道，可我们在谈论所谓‘爱’时，何尝不是一种胡说八道呢？将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命，忽略其极其复杂的形成发展过程，只截取某个激素分泌的特定片段，脱口而出的所谓‘爱’的表白，难道不符合你刚才所说的‘诡辩’的定义吗？爱不就是这样一种蛮不讲理的诡辩和过分神圣化的胡说八道吗？或许我们在胡说八道时无法谈论任何事，唯独可以谈论爱，这是它的本质。”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响起。
这次人格程序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最终说：“你的表达太混乱，我需要一些时间进行逻辑梳理，我想我的运算系统可能中了某种病毒。”
赵没有笑了：“那太好了，我通宵了三天，你中了病毒，我们的状态都正适合进行胡说八道。”
他将烟摁灭在桌子上，抬起头，直视着摄像头的方向，“那么现在，你要听我胡说八道吗？”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响起。
许久，人格程序说：
“我听到了。”
赵没有下意识问：“什么？”
“你说过的，我看到的世界，比你要快0.04秒——所以我看到了那个未来。”
他的声音从系统中传来。
“赵没有，我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2号实验场录影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