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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   第七十七章

      仅一帘之隔,外间二人这些话,千钟里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乍一听见萧廷俊提到丝线铺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悬了心,可还是怎么想也没想到,这话兜来绕去,末了竟拐到了这么一处上……
      要不是庄和初出去之前嘱咐过,要她无论听见什么,都待在这里不能出去也不能出声,她怕已经冲出去给萧廷俊磕头了。

      她就是长着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生这种心思啊!

      不过,好在是除了丝线铺子这一出,旁的那些都是怎么回事,庄和初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更好在,庄和初的话,在萧廷俊面前很有些分量。

      千钟满怀希望地等着一句掷地有声的回驳,却直待了半晌,才听见一片静寂之中传出很是慎重的一问。
      “那殿下如何看她?”

      一朝皇子,能怎么看一个叫花子?还是个在他看来满腹痴心妄想的叫花子。

      “她……”心惊肉跳间,千钟竟听得萧廷俊也慎重地迟疑了一声,颇有些为难地道,“我看她,她倒不像个贪图富贵、趋炎附势的。”
      千钟怔然一愣,又听庄和初问,“何以见得?”

      “我裕王叔三番五次威逼利诱她,她都不为所动。我也听母后说,那日她进宫谒见的时候,裕王叔趁机提出要收她当义女,也被她回绝了。她要图权势、图富贵,攀附裕王叔可比攀附我要划算吧。”
      一番条分缕析罢,那金尊玉贵的人发愁地一叹。
      “我看,她对我恐怕是动了真心。”

      这一声入耳,千钟匆匆忙在点心碟里抓了两块绿豆糕塞进嘴,才把已经拔到嗓子眼儿的喊冤声噎回到肚子里。
      越说越没谱了……
      但话又说回来,这事儿要不是牵扯到她自个儿身上,只是在街上听人嚼大皇子的闲话,这些话听着,确实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何况,大皇子府的人还专程找了那丝线铺子里的婆子问话描像,这般阵仗定能让那些婆子越发往深里琢磨。
      保不齐,由那丝线铺子起,这些没谱的话已经在皇城里传开了。

      想也不敢想,这些话要是叫皇城探事司的那些耳目收了去,告诉给那至尊至贵的人知道,再没有庄和初给她兜着,她会落个多么光宗耀祖的死法。

      一口绿豆糕噎得千钟滋滋直冒汗,几乎都能听见阎王爷喊她的名了,外面那深谙就里的人还是不说句一锤定音的话,只略一沉吟,又慢吞吞地问了一声。
      “若真如此,殿下想如何处置?”

      “我就是觉着甚是棘手,才不得不跟先生商量。”萧廷俊又是发愁地一声长叹,“她若只是对我有恩,我怎么都好报答,可她对我有情,这事就……就麻烦得紧了。”
      “怎么麻烦?”庄和初还是不紧不慢地问。

      “千金易得,真心难求,就凭她不惜己身一心为我的这份恩义,哪怕她只是个叫花子,我没法给她皇子正妃的名分,也能纳进府里好好养她一辈子……”
      千钟刚叫这话惊得倒抽了一口气,险些被还没咽完的那口绿豆糕呛了,又听这善心大得吓人的人话音一转,为难地接着道。
      “可是,她如今这个身份,已经和先生绑上了那道两朝御赐的婚约,名义上便是我未过门的师母,纵是先生与她都无意彼此,那……那她跟我,说出去也不成体统啊。”

      千钟倒抽进的一口气好歹松出了一半,心有余悸地顺顺胸口。
      这可是个再好不过的下驴的坡了,只要就着这道婚约的话多少说上两句,哪怕不解释她那心意是怎么回事,这要命的误会也能翻过篇去了。

      可庄和初还是不急不忙地问,“这么说,殿下对县主只是念着一片恩义,并无儿女之情?”

      “什么儿女之情,先生就别打趣我了!寻欢作乐是一码事,要说我这心里头真心实意揣着日思夜想的,就只有我裕王叔,我琢磨他都琢磨不过来,哪有心力琢磨这些?不过……”
      那断然否认的话音又忽然一顿,发出一声令千钟心头一颤的迟疑。
      “我母后倒是说过,她觉得县主聪慧机敏,很是合她眼缘。她前些日子还与我说,裕王叔如今连先生您的婚事都要插上一手,怕是定然不会让我顺顺当当成一门好亲事了,要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先纳个家世平平但能真心待我的侧妃也好。若叫她知道了县主的心思,也知道您无意迎娶县主,她没准儿真会豁出去为我撮合了。”

      这番话里的前因后果,利害纠结,千钟都能听得明白。
      可是这豁出去……能是怎么个豁法?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到这该追问几句的地方,那人却又不问了,“时辰不早了,殿下先进宫去吧,容我想想,也许能有两全之策。”

      庄和初说的是“也许能有两全之策”,但听进萧廷俊耳朵里,那“也许”二字就如同不存在的了。
      萧廷俊又道了几句过年的话,周全了礼数,便一身轻快地走了。

      屋里重归宁寂,庄和初松下已有些倦乏的身子,斜依在背靠上,缓缓喝了两口茶,才朝内间唤了一声。
      “千钟。”
      明明觉出有细碎的响动,却半晌不见回应。

      “千钟?”庄和初略略扬高话音,又唤了一声,才见那帘后怯怯地探出个小脑袋。

      人在帘后踯躅片刻,一步三掂量地走过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朝外间里更明亮的窗子望着,试探着开口。
      “大人……我、我觉着,雪已经停了——”

      “我觉着没有。”

      被那人淡淡一声断了念想,千钟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老老实实上前,垂头站下,便不吭声了。

      庄和初看着好笑,“没有什么话想与我说吗?”
      “没有。”垂着头的人老实巴交道,“我帮着大皇子的事,哪一桩不是您的差遣呀?您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您要是打定主意不认了,我再说什么都不好使,不如就都遂了您的愿,您念着我明事理,没准儿还能可怜我些呢。”

      话是认命的话,可字字声声里都在拐着弯地骂他。
      本还担心着如此大事会不会吓坏了她,现下这么看,这人不但没吓坏,还在这短短的工夫里就已经琢磨好了对付他的招数。

      不让她使出来,怎对得起她这番苦思冥想?

      庄和初好容易才忍住笑,肃着一张脸,语声淡淡地问她,“我何时差遣你去买丝线,给大皇子缝荷包了?”

      面前人也不急着分辩,只委屈地抬了抬眼,“我说了,您能信吗?”
      “不知道,你试试看。”

      虽不是句准话,千钟面上摆足了委屈,心里还是定了一定。
      只要还肯听她说,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了。

      千钟就拿着这副委屈的调调,把她如何帮了云升风临进大理寺,如何得了那一百两银子,为何再去那街上等大皇子和裕王一行,又怎么被那俩婆子护进丝线铺子里,与庄和初从头起说了一遍。
      说到关键处,千钟瘪了瘪嘴,埋头揪着衣角,又格外委屈几分。
      “临走了,那铺子里的婆婆拉着我,一个劲儿地与我说那铺子里的丝线怎么怎么好。我就想着她们护我一场,我照应人家的生意,也是应当的。我就说,我要缝荷包的那种,她们问我是要缝给心上人吗,我急着快点儿走,就顺着她们的话说是……谁能知道,这话怎么就传成了这样呀。”

      说罢,又想起落下一段,忙又补道:“我身上就只有裕王赏的那张一百两的银票,那婆婆说,这张太大了,在她们那使不了,她们就送了我一股,叫我先回家用用看,要是觉着好用了再去光顾生意。”

      听她绘声绘色说完,庄和初也不置可否,只转手搁下拢在手中的杯子,摊开掌心,朝千钟伸过来。

      千钟愣了愣,忽地想起什么,忙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小心搁到庄和初手里。
      “这钱,我是打着您的名号跟裕王那讨来的,该当是您的。”

      庄和初接得好气又好笑,看也没看就转手搁到了一旁,又朝她伸手,“那丝线呢?”

      “有有……真是那丝线铺子给我的,您尽可以去查,我绝没扯谎骗您!”千钟忙摸出那丝线,又搁到那向上摊开的掌心上。

      一小股质地还算上乘的丝线,绿色的。
      一见这颜色,庄和初就明白几分,却还是一边端详着,一边明知故问,“这颜色,是你挑的?”

      千钟神色一顿,满脸的理直气壮上登时浮起一重心虚。
      好生纠结了一下,千钟到底还是老实道:“我……是您那只荷包,我扯得着急,扯坏了,正好挑个差不离的颜色,想着回去能求银柳姐姐帮忙补一补。”
      这回不待庄和初朝她伸手,千钟就摸出那荷包递上来。

      说是扯坏了,也不过就是勒口处崩了几段线,庄和初目光只在上面轻一扫,便撑开口,朝里面寻去。
      还好,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眼见着庄和初去寻那字条,千钟忙见缝插针地吹捧道:“大人您可真是神机妙算!提前那么些天都能算到要用这个给我传信儿,那么早就我把这字拿去揣在身上了。您看,您都开了天眼了,肯定能知道,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

      被她连声吹捧的人无动于衷,连丝线带荷包一起收进袖里,才轻一叹。
      “大皇子那些话,你也都听见了,事实真相如何,眼下已不是最要紧的。先前你说,只要攒够了家底,嫁给什么人都一样,这话还作数吗?”

      千钟心里一抖,话音也有点抖了,“能……能不作数吗?”

      此事要如何处置,方才在追问萧廷俊时,庄和初就已打算好了,可一想到之前她那一排子什么波光、星星、小蝴蝶的,还有那什么剥了壳的鸡蛋……
      他就不想这么快给她个准话。

      “能。”庄和初说着,伸手够过一旁榻桌上的一只匣子,匣子打开,就见里面装着一只龟甲和几枚铜钱。
      庄和初一边取出那只龟甲,一边接着道:“你既信得过我神机妙算,我便赠你一卦,与你好好算一算,你今世姻缘究竟在何处,也好对大皇子有个说法。”

      这副家伙什儿,千钟在街上见过那些算命先生使,就是把几枚铜钱塞进龟甲里摇晃摇晃,摇出来往桌上一撒,看着铜钱的排布来解卦。
      灵不灵的且不说,这里头的门道她是一点儿也看不懂的,那就是说,不管摇出来个什么,都是这人怎么说就怎么算的了。

      凡事往天机上一扯,就是天子也得掂量几分。

      说话间,庄和初将龟甲搁下,转手又一枚一枚去拿匣子里的铜钱,千钟心下一横,扑过去一把抓过了那龟甲。
      “别……别算了吧,您身上有那么重的伤呢,今日还是除夕,这么个日子里动用神机,冲撞了哪路神仙,再伤了身,那可就不好了。再说,这、这王八壳子里摇出来的姻缘,它也不吉利呀!”

      庄和初猝不及防,绷不住笑出来,笑得直咳。

      千钟趁机赶忙把那龟甲往匣子里一送,借着上前照护他的架势,将他已拾进手里的铜钱摸过来,尽数丢回匣子里,盖子一合,直推到那人不起身就够不着的地方,而后一边帮他顺着背,一边煞有介事道。
      “您瞧瞧,这神机当真动不得吧!”

      庄和初好容易缓过这口气,再开口时,话音里多添了几分半真半假的虚弱。
      “那依你看……眼下这事,该如何是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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