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胎奇谭》十三有余

11、03超自然转学生

　　不行的。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却完全茫然到不知所措。
　　寺常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占据着我全部的视线——他永远穿着那套宽松的旧校服，脸上是万年不变的笑容。瞳孔的颜色则会根据他的心情发生变化：心情好的时候是黑的，心情不好或者情绪激动就会变成让我心里发毛的红色。
　　不仅如此，他平时除了喜欢盯着我看以外，几乎每一次开口都是问一个相同的问题：
　　“你看到我的尸体了吗？”

　　我手一抖，握着的笔顺势滚到了地上。
　　“姜朴你怎么回事？我都讲了半节课了也没见你抬头看过黑板？”讲台上的老师不满地看我，用力敲了敲教案，“不要以为一次考试考好了就代表以后次次都能考好，再不听讲就给我到外面站着去！”
　　我暗自苦笑一声，腹诽自己哪里是不想听课，而是知道一抬头看见的不是黑板，而是明晃晃的人头——
　　“你看见我的尸体了吗？”寺常问。他趴在我的课桌上，脑袋离我的瞳孔只有短短几厘米，近到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眼睛里泛起的笑意，“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有些绝望地接受了只有我能看见他这个事实。用轻到几乎不能再轻的声音抖着嘴唇道：“我不... ...不知道。”
　　“你猜猜。”寺常目光流转地看着我，我也被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脑袋后面的那根筋因为恐惧绷得极紧，说不准马上就要绷断了。我说：“我想先上课，可以吗？”
　　寺常定睛看了我两秒，露出一个笑容：“好啊。”说着就从我的桌子上跳了下去，往后走了几步伸手抓住自己的桌角，一阵刺耳的刺啦刺啦声后就把桌子拖到了我的旁边，完美并在了一起。
　　我忍住拼命想捂住耳朵的冲动，一边在心底暗自怨恨为什么全班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会听到寺常弄出的动静。他们都像死人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有讲台上那个老太婆，早就看她不顺眼很久了，真想拿把刀直接杀了她... ...
　　我心底忽地一惊，从那种怨毒的情绪里挣脱出来。拧头一看寺常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我，但眼睛却变成了骇人的红色。
　　是你干的？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寺常不说话，伸手轻轻点了点我桌上摊开的教科书，无声地说了三个字：上课吧。

　　我强行稳住心神，竭力让自己把注意放到黑板上，但余光却一直忍不住往寺常那边撇——他和我坐在一起的时候行为举止倒是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虽然桌上没有书，但却煞有其事地装作有书的样子一页页翻着，偶尔还拿起桌上不存在的“笔”认真在“书”上做着笔记。动作逼真至极，却也癫狂至极。
　　疯子。我在心里如此评价道。
　　但... ...他，或者说它，到底是什么？
　　下课铃响之后我疲惫地靠在座位上，这次不用余光看也知道原本连桌带人坐在我旁边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支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黑色水笔。
　　我伸手捡起笔，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面前的地板砖上站了一双穿着白色球鞋的脚——我缓缓抬起头，沿着被剪裁过的校服裤腿绷得笔直的一双小腿向上看去，又看到了那张熟悉而明媚的脸在冲我笑，“姜姜，好久不见。”
　　“小惠？”我吃了一惊，看见她脸上的黑色眼罩时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哦。”小惠说，“我一直在看着你。”
　　我看着她的笑容，没由来的一阵想哭。我忍住心中澎湃的情绪，带着哭腔冲她开口：“你是假的吗？你告诉我你是假的吗？”
　　“我是真的哦，不信你摸摸。”小惠拉住我的手，缓缓贴到了她的脸上，少女光滑白皙而带着温度的皮肤透进我的掌心，我几乎要泣不成声了，“你... ...你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得见？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得见？”
　　“姜姜。”小惠看着我，收敛了眼里的笑意，“不要听他的，他在骗你。”
　　“谁？谁在骗我？”我茫然地看着她。
　　“想挖掉我眼睛的人。”小惠指了指自己的眼罩，剩下的那只眼睛熠熠生辉，无比坚定地看着我，“不要相信，他在骗你。”
　　“那你呢，那你怎么办？”我哆哆嗦嗦地抓住她的手，不知怎的心中莫名的恐惧越来越浓重，像是身边的一切都即将从我眼前消失，“你不能丢下我！”
　　“我一直在你身边。”小惠说着，缓慢而坚定地把指尖从我的掌心里抽了出来，“你要加油哦。”

　　我大叫了一声，浑身汗淋淋地睁开眼睛。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我惊惧未定地抬起头，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很快又移向别处重新各自忙活了。
　　我喘着气抬手看了一下表，大概是下课时间刚过去五分钟。
　　但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的心脏还没恢复平静，却闹起了尖锐的头疼，疼痛让我几乎无法思考，只是恍惚间来回闪现着两个想法：
　　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醒着？
　　现在面前的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欢迎回来。”
　　我猛地抬起头，看见寺常正一脸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着我，“你怎么睡了那么久，我好无聊，快点陪我玩。”
　　“你？”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也不管其他人看我现在的行径是不是疯子，指着寺常就吼了起来：“我知道你是假的！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寺常一脸好笑地看着我，手指一下下很有节奏地敲着桌板，“看来一只眼睛还不够她长记性，下次要是再见到，我就杀了她。”
　　“你闭嘴！”我指着他吼，“你敢动她试试？”

　　“姜朴！”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你疯了是吧？在这里鬼吼鬼叫什么鬼？！”
　　我喘着粗气回过头，正对上一大片诧异而幸灾乐祸的目光，班上几乎所有人都冲我看了过来，同时还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无心去看刚刚到底是谁冲我吼，推开面前的一切阻碍就跌跌撞撞冲出了教室，扑进厕所拧开水龙头狠狠冲了几把脸，想让冰冷的水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没用的。”寺常靠在门框边冷冷地看着我，“我不是幻觉。”
　　“放屁，你根本就是假的，别想骗我！”我捂着湿淋淋的脑袋，一只手颤抖地指着他，“你以为我会怕你？别做梦了！还说什么让我找你的尸体？都是放屁！你怎么死的关我屁事！不要再来缠着我！”
　　寺常静静看着我，眼睛里的光闪烁了一下，忽然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
　　“... ...你说我是假的？”寺常沉默了好一会，看着我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却在厕所白炽灯的衬托下显得无比诡异，“那你现在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你刚刚扑到脸上的水又是什么？”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机械地顺着指示低下了头。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头。
　　一个血淋淋的，死不瞑目还缺了一只眼睛的人头。
　　是小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放生惨叫起来，感觉这辈子都没发出过这么恐怖的叫声，简直快把喉咙都给喊破了。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脸上黏糊糊的，透过厕所被擦得十分干净的玻璃我看见自己脸上全是鲜血，部分甚至已经逐渐开始凝固，变成了散发着浓重腥味的血块。
　　我手一抖，提着的人头从我指尖落了下来，咕噜咕噜就滚到了洗手台的下方去了。

　　“哈哈哈哈！”寺常突然指着狼狈不堪的我笑了起来，眼角笑出了泪花，“是你杀了她！”
　　“不，不是我！”我胡乱用手抹着脸，拧开水龙头想把血迹冲干净，但没想到从水龙头里涌出来的也是血，很快就在洗手池里积了厚厚一层，黏糊糊地还在不断往外蔓延，把我的校服染得一片猩红。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一边拼命抹脸一边掉泪，视线模糊到几乎看不清寺常在一步步向我走来，伸出手抹掉了我眼睫毛上沾着的鲜血，黏糊糊在指尖上抹开了，“现在看清楚了吗？我才是真的。”
　　“不准逃哦。”寺常把呆若木鸡的我的脸捧在手心里，笑盈盈地说：“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不准你看其他人，也不准和其他人说话。”
　　“滚... ...滚开...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太过浓重的血腥味让我几乎无法呼吸，但哪怕隔着一层眼皮，我也能感受到此时寺常那股锐利逼人又无比冰冷的目光，“再问你一次，你看到我的尸体了吗？”
　　“没看到。”我咬着牙说。
　　“那就去找。”环绕在我脖颈间的力量松了松，我狼狈不堪地跌到了地上。
　　“找到我的尸体，看看我到底在哪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