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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先握住财权 ...

  •   今天是小姐的婚礼,昨天整个府里插花装箱地闹腾了一晚上,我和另外一个贴身丫鬟没怎么好好睡,一大清早就起来为小姐梳洗打扮。小姐是续弦,所以婚礼在中午,并不在晚上。
      小姐一脸木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浓妆,满头珠翠。陪嫁的小丫鬟鹤云在旁边努力劝她:“姑娘,也该笑一笑。大喜的日子。”
      小姐苦笑了一下,说:“好。”
      小姐嫁的是彭阳王爷,当今皇上的幼弟。这位王爷从小对于读书武艺都不上心,也不得太后喜欢。他搬出皇宫,自立府衙之后,更是浮浪薄幸,荒唐纨绔,名声很不好听。
      小姐只是王府的续弦,原配的彭阳王妃,是个世家大族的女儿,据说竟是怀孕的时候,被娈童宠妾活活气得血崩流产,最后郁郁而亡。
      现在我家小姐成了这个续弦的王妃。

      虽然娘家郑重其事地行礼,出阁,来接亲的却不是新郎,连个像样的长辈亲属都没有,只是王爷的一个长随带着媒人来接亲。
      接了亲之后放了几场花炮,就起轿了。一路的街上都设了锦障,隔绝闲杂人等。却没有敲锣打鼓,也不是从王府正门进去的,是在东侧门放了几挂鞭炮就入了王府,简直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
      王府很大,在入内院之前,还要坐一阵车,接亲的嬷嬷、媒婆们坐一辆彩车,后面是陪房丫鬟的车,再后面是八抬的新娘花轿。

      我没有坐在丫鬟的车上,只站在花轿旁扶着轿沿,轻声跟里面的新娘说话,新娘却并不跟我说话。落轿的时候,我才听到里面一声长叹。

      进了正厅,王爷才迎了出来,他看起来只是套了一件吉服,里面穿的不是正经礼服,像是刚刚走马打猎回来的样子。
      草草拜过天地。太后和皇上自然没来,只是来了几个太监,赏了些东西,说了几句夫妻和顺之类的废话。
      然后新娘就坐进了洞房,小丫鬟鹤云守在里面,我和一个管家娘子站在门外。
      大堂外面摆了十几桌酒,是吃酒的男人们。二堂也有十几桌,招待的是女眷小孩,来来往往的娇花美眷,仆妇丫鬟,珠环翠绕,十分热闹。
      偶尔有几个亲戚妇女进来,给我们几个人赏点吃食玩意,坐到新娘旁边聊聊天,认识认识。年纪大一些的,还要指导几句家务事情,管家仆妇哪个不好,你要多管教之类之类。

      突然来了一个贵妇人,领着几个丫鬟过来。那人的面色红润雅致,穿着青色刻丝的百摺孺裙,一副出游的打扮。手上还搭着件斗篷,满脸绯红,边走边和旁边的人说笑。看到我,转身把斗篷扔给丫鬟,说:“真是失礼,我都忘了要拜见新夫人了。”她也不去换衣服,给我和媒婆扔了几个赏钱,就掀帘子进去。麂皮的靴子耀武扬威地带了好些泥土。

      我一笑。据说前任的彭阳王妃被气死之后,娘家父母在皇宫里跪哭,逼着太后把王府里的姬妾娈童或杀或卖,全给料理了。
      但估计也就是做做样子,这个宠妾明显就没怎么受教训的样子。

      丫鬟鹤云站在里面给我使眼色,大概意思是让我去叫个长辈亲戚什么的进来,我笑着摇摇头。

      不多时,就听到里面哭闹的声音,站在外面的管家娘子想进去看看,被我拦住了。我请她在外面守着,别让别人进来,免得王爷脸上不好看。然后我才慢慢走了进去。

      走进里面,看到那个宠妾被推在地上,左右脸上都红了,头发散乱,钗环都掉了一地。

      她的丫鬟站在旁边,满脸惊慌地看着我。

      那边新娘子自己把盖头揭了,坐在桌子旁边,拿起夫妻合卺酒给自己斟了一杯,正在默默喝酒。

      我站在她旁边福了一福,说:“王妃,仔细您手疼。奴婢糊涂,猫三狗四的东西都放进来了。”

      新娘子看看我,说:“脱了她的钗环,推到后院跪两个时辰。”

      “你敢!”那个姬妾大喊起来。

      “她再说话就掌嘴。去吧。”王妃慢条斯理喝着酒,轻声说话,好像挺累的。

      我转头拎着那女人的衣襟就往外拖,她还想说什么,又被我抽了一巴掌。

      结果那天夫妻双方还没正式见面,王妃就把王爷的宠妾,叫什么蕉林夫人的给打了,罚跪在后院。王爷得信进来的时候,小妾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却因为已经被我打了好几记掌掴,现在怕再打,规规矩矩跪着,并不敢动。

      王爷大怒,叫人把她送回房里,拿着剑就要去新房里杀人,我和鹤云跪在旁边声嘶力竭地阻拦。

      好多老婆丫鬟都围在外面不敢进来。

      王妃跪在地上,上身笔挺,头却恭顺地垂着,说夫为妻纲,虽死不敢有怨言什么的。

      王爷喘了一会气,说了句:“将种蛮子。”把手里镶金嵌玉的宝剑掷在地上,转身就走。

      就这?

      我抬起头,正看到王妃也抬起头,她不屑地撇了一下嘴。我一笑,赶紧低头。

      本朝重文轻武,那些皇亲国戚、高官大臣说谁是“将种”,绝对是骂人的话。但细论起来,这词还是高抬了这个新王妃。“将种”好歹讲个种,讲个门第。她家只是世代行伍,七八家亲戚都是在西北边塞当指挥将,连个正五品以上的都统都没有。祖父更是奇葩,会打仗会治军,但是脾气古怪四六不靠,到哪里都得罪上司。被各种上司反复打压。

      最诡异的事情在于,他因为被打压得都出了名,屡立战功没有升迁,反而被御史知道了,莫名其妙越过了西军晋升的途径,直接被枢密院提拔到了京畿戍卫,稀里糊涂成了五品的中郎将。据说举荐他的御史称赞他,孤臣不结党,正是拱卫之才。

      所以这王妃吧,家族有根基,但在西北。朝廷里有人,但不熟。皇室里有认识的亲眷,都只是磕牙帮闲凑人数的料。

      中郎将的孙女成了荒唐王爷的填房,连御史都没想到该弹劾一下,因为非要认认真真讲,这也算是宗亲和武将的联姻。结果就被所有人无视了。她能算个啥。或者说,一个荒唐王爷算个啥。

      外面吃饭喝酒的亲友们并不知道后院里面在闹腾,当然知道也做不知道。

      新娘子又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自己的酒,我说那几个给王爷报信的侍女都记下了,到时候我给你打发掉便是。

      “无聊。”新娘子倒了一杯酒,递给我。

      我侧身避开,说不敢当,又说:“毕竟不干这些无聊事情,拿不到这里的管家财权。”

      “你说这破宅子值多少钱?”王妃看看房梁上的画,问我。

      我也看着木梁,说:“如果拆了卖的话,值不多,不够五千骑兵冲一次阵的赏钱。”

      王妃摇头:“要一次赏钱才冲一次阵的骑兵?你是说我那个废物三叔养出来的兵?”

      我倒并没有这个意思,是她自己看不起几个叔伯兄弟,老是顺口踩几脚。我没接话茬。

      第二天王妃和王爷去宫里给太后磕头谢恩,回来的时候,王爷换了套衣服就出门了,没有跟新媳妇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跟府里的管家仆妇交代一下,这位新王妃有管家权力之类。

      王妃没管这么多,在花园居中,让人把盆景挪开,当中两颗矮树直接砍了,腾出个空地来,对墙竖了个箭靶。又命人把几个管家和管家媳妇叫进了内院,把账房里的账册和府内花名册全搬到了花园当中。

      一开始,管家和管家媳妇们自然是不肯听从的,但是架不住小姐的几个陪房嬷嬷都是有力气会动手的,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东西和人都带来了。有些人脸上还被打红了。

      小姐在花园里射起了箭,一边射箭,一边让鹤云读花名册点人。弓是一张小巧的反曲弓,在军队看来,跟玩具差不多,但是深宅大院里的仆人们哪里认识这些。

      鹤云念一个名字,小姐就射一箭,一支支羽箭在嗖嗖的弓弦响声里,稳稳扎进箭垛之中。

      被叫到名字的仆人赶紧跪下磕头,给女主人见礼。女主人就重复一遍名字,一边说名字,一边手里箭矢射出,百发百中。

      一个名字一支箭,四五个箭靶都插满了,也跪了一花园的人,没人敢站起来。

      鹤云把几个管家和高等仆妇的名字都念完了,小姐收起弓箭,说行了,都站起来吧。

      晚上王爷喝得迷迷糊糊被送回来的时候,压根儿没发现家里的仆人们好像换过了次序,连管家都只敢劝王爷,该去王妃屋里坐一坐。

      自然他没有过来。我在小姐屋子里帮她整理弓和箭矢,她坐在那里看窗外的星空。

      良久,小姐说:“焚琴。”我应了一声,啊?

      是的,我叫焚琴,其实另外那个丫鬟鹤云,原名叫煮鹤,小姑娘毕竟是识字的,坚决要改名字。最后小姐赌射箭输给她,才同意她把自己名字改成了鹤云。

      “焚琴。”小姐指着南面天上的星星,问:“这是什么星?”

      “天狼星。”我说,然后把打磨好的箭插回箭筒。

      “你说我为什么就被困在这么个地方,又小又窄,什么都是假的,纸糊的一样。”

      “因为我们是女人吧。”我说。

      “我不喜欢听这种话。”小姐说。

      我笑笑,没接话。

      谁喜欢呢。

      没过几天,彭阳王府的乐子就传得满城风雨,说是新王妃粗鄙暴躁,言行无状,彭阳王爷写了休书要把她撵出去,王妃娘家马上派人来接,却被太后摁住了。太后反而派人训斥了彭阳王爷一番,派了几个老太监帮王妃掌管家务。

      王妃拿捏住了王府的管家,转身去了王府封邑的庄园。又是一边射箭,一边听账目。把几个贪污偷盗的庄户管事打断了腿撵出去,提拔了一批新人,把庄园种的东西调整了一些。

      她在几个庄户里有体面的老人家里,挑了些青壮子弟,放了奴籍,打发到了她祖父军中,做了亲兵小校,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出身。

      没过几个月,整个彭阳王府被她这样一巴掌三个枣的打法,收拾得服服帖帖。

      彭阳王爷虽然生气,但是王妃本来也不跟他同房,也不管他日常跟谁厮混。府里上下还比原来整肃严谨,田庄商铺的田租收息比原来高了,最后他也乐得不管。

      初一十五的时候,王爷偶尔来跟小姐吃个晚饭。每次吃饭,两个人都穿了礼服,隔着桌子互相敬酒,祝对方长命百岁。

      就像小姐说的,这屋子里的事情又窄又假,全像纸糊的。就是,小玩意儿看着挺精致的。

      那几个月,西北战事,西军大胜,控制住了衡山区域。朝廷里大约是要派人去劳军。

      这个月十五的时候,彭阳王爷过来和王妃吃晚饭。两个人互相祝贺长命百岁已经好几次了,他总算也嫌烦了,开始在饭桌上讲了讲最近的事情,说皇上在宗室里找人去劳军,几个老头都走不动,年纪轻的又怕不够分量。

      “多带赏赐就好,有何不够分量的。”王妃状若无知地搭话。

      其实肯定就是赏赐不够。

      我知道,她也知道。西军的习气一直是见钱办事,明码标价,这回大胜,要的赏赐恐怕不小。朝廷看来是不想把这钱出足了。这种时候去劳军,一个不好,是要哗变的。

      可惜,知道这件事情的彭阳王爷,却根本不明白里面的关窍,说他想去西北逛逛,边塞诗词也是从小背诵的,可惜竟未得见。

      难得看到一个蠢货在表达对诗和远方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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