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橙子》柚之木亡

5、海洋垃圾

　　围在医院门口却没拍到照片的媒体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种劲爆新闻，纷纷使出看家本领，一张漆黑照片配上无边无际的文字，就看哪家编的更离谱。

　　导演看到微博上变换飞快地热搜时，脸就跟那张照片一样黑。

　　他几度想打断赵政作业，但看到他跟庙小屿那么认真，尤其是庙小屿这刚从病房出来，遭受了那样的海上风暴，现在就舍命陪君子跟赵政一同疯狂作业，他都想把自己的名字送给他。

　　要打断赵政作业那是万万不能的。

　　为了犒劳大家，导演参考了周小九的提议，决定请剧组吃一顿开机宴，虽然开机有挺多风波，但现在一切都迈向正轨，确实该庆祝庆祝。

　　“小九，你去准备，多捞一些海鲜，晚上我们吃海鲜大宴。”导演只管吩咐，可不管到底怎么实行。

　　周小九一听，整张脸都苦了，哪有人吃海鲜还自己去捞的，而且，他们这些人哪里会捞海鲜啊。

　　周小九虽然应下了，但主意全打在庙小屿身上，他可不像导演有各种顾虑，直接大剌剌走到镜头下，双手撑在工作台上，凑近祈求，“小屿哥，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祈求！”

　　“你一定要答应噢！”周小九很有作为综艺节目人的自觉，他选择的角度正好可以拍到他跟庙小屿的侧脸。

　　“我从不许空头承诺。”庙小屿并没停下手中动作，甚至还接过赵政递过来的材料，试图留给周小九一个潇洒的背影。

　　镜头原本是拍不到庙小屿和赵政的脸的，但周小九一动，镜头就紧跟着上去，都快把庙小屿的正脸拍进去了。

　　赵政站起身伸手盖住镜头，往后推远。

　　“赵总，偶尔也要让观众窥见一下绝世容颜，让他们抓心挠肝，你这么藏着掖着，别人该以为你们俩有什么了。”周小九想起自己刚才刷到的微博头条，不由咂舌，根本不用窥见什么，媒体都写成那样的了，真要窥见些，还不知道要写得多难听。

　　“这样也好，看不见也挺好的，你们专心搞事业，我去抓海鲜。”周小九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与其打扰他们，不如在网上直接问。

　　还能吸引一波观众的注意力。

　　周小九觉得自己这招不错，兴冲冲跑去找公关聊。

　　等周小九走了，庙小屿才停下手中动作，问赵政，“别人会以为我们有什么？”

　　“有绝世珍宝。”赵政知道怎么回答才能让庙小屿感同身受理解。

　　果不其然，庙小屿听到绝世珍宝顿时炸了，“即便有绝世珍宝也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庙小屿小心翼翼护住自己的工作台，从镜头下看，他倒真像是在护着自己的绝世珍宝。

　　但庙小屿说的也没错，即便真有绝世珍宝，那也绝对是他的。

　　赵政从不否认这点。

　　这天，剧组根本没有吃到海鲜大宴，庙小屿也没机会和赵政在屋里细细说清霞光岛的一切。

　　这天，狂风大作，一如庙小屿船帆覆灭的那天。

　　好在，剧组有应急预案，除了海边的一些布景毁了大半，他们并没有人员伤亡。

　　庙小屿是第一个发现天象有异的，在他提醒剧组往岛内撤时，没有人听从他的，可这里是赵政的一言堂，他发话，没人敢得罪赞助商。

　　但当所有人目睹那场暴风巨浪后，大家都一阵后怕，由衷感激庙小屿。

　　在大自然面前，所有生命都显得那么渺小，稍有不慎，就会化为灰烬，重归自然。

　　在岛的中心，他们只抢了几顶帐篷，剧组几十名工作人员都几在这几顶帐篷里。

　　生活在海边的人都有体会，即便中午高温能将人烤得融化，早晨与夜晚的气温却能将人冻得发抖。

　　帐篷周围有庙小屿生起的火堆，烘烤着才能让夜风没那么寒冷。

　　赵政和庙小屿没和大家挤帐篷，他们找了一处离篝火不近不远的地方，用木条堆了一个长椅，窝在上面烤火。

　　“困了。”庙小屿只烤了一会儿，就脑袋耷拉，准备躺在这狭窄的长条木椅上。

　　工作人员都是些不会砍柴的人，虽然他们准备了斧头等工具，但真正会砍树的人根本就没，庙小屿会，赵政也会，但庙小屿是生活惯了的，赵政已经多年没做过这种粗活。

　　赵政想找点软的东西给庙小屿垫一下，能睡舒服点，可念头刚起就已经听到了庙小屿均匀的呼吸声。

　　令人艳羡的平稳呼吸声。

　　有多少个夜晚，赵政都在想念这样绵长的呼吸声。

　　“师父不让告诉你是对的。”赵政喟叹一声，却被熟睡的庙小屿捕捉去，他半睁开眼，“师父不让你说谎，既然答应告诉我，就不能骗我。”

　　赵政没再说话，又等了片刻，才重新等到庙小屿继续沉睡。

　　暴风雨过后的夜晚格外凉，也格外静，庙小屿有西装外套盖着，他又住惯了海岛，并不觉得怎么，可怜赵政穿着单薄的衬衫，海风一吹就直往他身体里灌。

　　冷得肌肉僵硬，身体微微发颤，赵政准备从木条上起来活动一下，就听到一声轻叹，旋即手臂被人拽住，上半身不稳，斜倒下去，腰间又被一只手用力一揽，怀里瞬间多了一个热乎乎的身体。

　　“睡觉。”庙小屿把西装搭在两个人身上，他几乎把自己整个嵌进了赵政身体里，才能免的两个人都滚地上去。

　　海岛的地上潮气太重，所以他并没有跟工作人员谦让，只是不想睡到半夜冷醒。

　　赵政原本还冰冷的身躯这会儿血液流动加速，脸热耳朵烫，一点儿都察觉不到冷了。

　　他的双手僵硬地缩在一处，脑袋也不敢乱动，脖颈间都是被喷上的温热气息。

　　喉结不断上下滚动，忽然口干舌燥，没能忍住，赵政艰涩开口，“我跟你讲霞光岛的事吧。”

　　“先睡，明天再说。”庙小屿气恼地伸脚蹬了一下赵政小腿，“想把我累死吗？”

　　“好，睡觉。”赵政被踢了一脚，歇火了，他安安分分闭上眼睛，不去胡思乱想。

　　庙小屿睡不着了，他悄悄睁开眼睛。

　　火光下，赵政整个人都像煮熟的虾子，庙小屿被他热得睡不着。

　　他从未与人这般贴近过，哪怕二十年前，他们日夜相处，一起净化生灵，一起修行，夜晚被师父赶出破庙，白天被师父揪着作业，可他们从未拥抱过，也从未睡在一起。

　　也许是有睡在一起过的，礁石上坐困了，他们就一起躺下。

　　不记得有没有睡着。

　　如果睡着了，做的梦一定跟大海有关。

　　庙小屿想困了，沉入有大海的梦。

　　在梦里，他还在霞光岛上，一个人，还有那颗圆滚滚的橙子。

　　橙子被他抛进了海里，又被他捕回岸上，忽地，橙子变成了赵政，还是少年模样的赵政，穿着齐膝短裤，赤着脚丫踩沙，一脚深一脚浅，特别认真，特别努力，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庙小屿是被刺目的阳光唤醒的，这一觉睡得他腰酸背痛，醒来时，工作人员已经纷纷喝起了热汤。

　　不知道在煮什么寡淡无味的东西，一向嗅觉灵敏的他都没闻到香味。

　　走近一瞧，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热汤，只是热水。

　　“早，吃点什么？”庙小屿摸摸肚子，已经开始盘算该往热水里放什么了。

　　“屿哥，这里有方便面，你要红烧牛肉的吗？只有红烧牛肉的。”

　　庙小屿看人就着热水啃着干巴巴的面饼，一阵激灵，他摆摆手，“我宁愿吃海鲜面也不吃这个。”

　　“海鲜面没有啊，导演爱吃红烧牛肉味，只买了这一种味道。”

　　庙小屿知道自己说的可能和对方说的不是一种东西了，他决定用实际行动表达。

　　暴风雨过后的海岸上有很多被冲上岸的小东西，这些都是大自然的瑰宝，庙小屿兴冲冲往海岸边跑，却被海岸上堆积起来如山的东西惊得退后了两步。

　　赵政正站着海岸边看着那堆东西，背影异常坚毅。

　　“赵政！这些……”庙小屿从未在霞光岛见过这些东西。

　　“海洋垃圾。”赵政缓缓转过身，神情凝重。

　　“大海在呕吐，吐出它‘误食’的垃圾。”

　　“师父一直在做一件事，霞光岛就是他的一个实验基地，他在清理大海。”

　　“海上医生，这是外界对他的称呼。”

　　赵政一句一句，每句话都让庙小屿头晕目眩。

　　“哪来的垃圾……”庙小屿喉咙发涩，几乎出不来声。

　　“这也是师父死的原因。”赵政拉住庙小屿往回走，他的手里还提了一个水桶，里面有搁浅了的鱼虾，“先吃东西。”

　　“呕——”庙小屿被拖着走了几步，忽然一弯腰吐了起来。

　　“我会告诉你，全部告诉你。”赵政轻拍庙小屿后背，“你还想知道吗？”

　　庙小屿吐得昏天黑地，他几乎没进什么油水，吐了半天也只吐出了点酸水，一张脸惨白得吓人。

　　“告诉我，我要知道。”庙小屿的神情逐渐变得和赵政一样坚毅，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到了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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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保护自然，从我做起。各位小伙伴晚安。
——2023.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