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摇摆定》鬼茶山后人

34、看完还我

　　丽嫔回到自己房里，换了一身水蓝色常服，柔软轻便，珠联替她把头上的珠翠取下来，拿来桂花油擦上，小心地通开长发。
　　“这瓶头油眼看要用尽了，要不明儿把华妃娘娘带来的那瓶开了？”
　　前两日华妃果真到如意馆找了个画师，又给几人画了一副新的画像。她金贵，冷了热了都不肯出门，难得有合适的天气出来走动，顺手拿来了两瓶新头油，有一股清怡的百花香，比桂花香淡一些。
　　“开吧，大夏天顶着一头香气，本宫也嫌烦。”
　　珠联给她用玉簪子简单绾了个髻，在自己院里也不拘什么样式，梳的平整些省的贴着脸颊与脖颈惹人烦心。
　　璧合把给她擦脸的帕子拧干，仔仔细细地挂到架子上，捋平褶皱。
　　“刚才到小厨房兑水，正遇上贵人回来，瞧着脸色不好。”
　　丽嫔揉开脸上的面脂，用指腹打着转按摩，“席上你在身后也看着了。她一心想给温宜挣个好前程，皇上却总是横插一脚，要是本宫还不知笑不笑的出来呢，能做到不形于色算是她涵养好了。”
　　宫里这么一大堆莺莺燕燕，能维持如今这个局面已是不易，曹贵人到处交好还不是为着温宜，皇上一句有福气替她得罪多少人。
　　有时见着欣贵人的面都觉得不自在。
　　欣贵人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怪不到曹贵人头上，只是难免心酸。
　　皇上又在宴上把气氛弄得不尴不尬，好在熹贵人四两拨千斤没如他的意。
　　丽嫔转过身来，“皇上正宠爱熹贵人，好得不得了，怎么舍得叫她做这等得罪人的事？”
　　这些话她们也就关起门来私底下议论两句，珠联手里摘着木梳上的发丝，“许是闹别扭了？要是心里不高兴了想下谁的面子都不顾忌。”
　　后一句是说皇上。
　　“罢了。她是个聪明人，轮不到咱们管，自家事还摆不平呢。给本宫套件氅衣，本宫到那屋去瞧瞧温宜。”
　　奶嬷嬷给开了门，曹贵人垂眸拍哄温宜，一下又一下，屋里只有手心轻拍在脊背上的声音。
　　丽嫔勾起笑，坐到她身边，拿起放在炕桌上的绫绢扇给温宜慢慢扇着风。
　　“屋里闷，你去换件薄衣裳，温宜本宫看管一会。”
　　养着小孩，用冰要注意，曹贵人额角沁出一层薄汗，丽嫔把扇子往上抬了抬，叫她们娘俩都沾得着风丝。
　　曹贵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些疲倦的看着她笑了一下，“能有多大的事，竟劳动姐姐亲手打扇。”
　　丽嫔不理会她的调侃。
　　曹贵人怕弄醒了温宜，轻声吩咐，“周嬷嬷，带公主到西厢房睡吧，前后窗户都开大些，免得贼风吹着。”
　　见着周嬷嬷迈出了门，曹贵人才塌下肩膀，“说到底也没什么大妨碍，我这会儿只是有些累，时日还长，我多筹谋，总有用上那天。”
　　丽嫔拍了拍她的手，“你是钻了牛角尖。上进当然没坏处，本宫不拦着你。但你想想，宫里孩子数温宜底气最足，芳贵人与端妃、欣贵人与敬嫔、还有齐妃，温宜自然是你一个人的女儿，可本宫跟华妃疼爱她的心总是不差的，这几个人谁比得上咱们仨加在一块。松口气，华妃不倒，就出不了事。”
　　曹贵人心眼多得很，但凡思绪拐错了弯，就怕她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聪明反被聪明误。
　　丽嫔没她那份心计，也不是十分谨慎稳妥的性子，不过行事多少有些像华妃，言语也像，要是华妃在这大概也是这些话，就是得再嚣张些。
　　曹贵人是听得进去话的人，等丽嫔走了，她乱七八糟思索了半天，觉着有理，好歹睡了一觉养养精神。
　　·
　　甄嬛这边，眉庄顾不得吃了酒头还晕着，赶过来问她“刚才皇上为什么难为你？叫我担心坏了。”
　　甄嬛把流朱拿来的茶水推过去一杯，“多么热的天，凉快些再来也不晚，快坐下消停消停。尝尝，按照陵容的法子配的花茶，滋味很足呢。”
　　眉庄压着忧心抿了一口，“在花花草草这方面，她最有天赋，随便琢磨搭配都不难喝。你还有心思配花茶，我便放心了。”
　　“放心就对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眉庄恼怒地捏她的脸，“我为你愁的不行，你嘴里还没一句好话。是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倒成了庸人。”
　　甄嬛忙拉她的手，连声道歉。
　　“我给姐姐赔罪，怪我怪我！是我说的含糊，姐姐别气，我说我自己呢！”
　　眉庄这才松开她，揉了揉手腕，“还不老实交代。”
　　“皇上得了好诗叫我过去，中途得知有些跟着三阿哥的人，暗地里和八爷党羽走得近，皇上心里不畅快，借着苏轼的《洗儿》还有兹父目夷的典故来问我，我避讳这些，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他厌我不肯为他排忧，便越要我沾染得罪他们。”
　　这一回她身边风平浪静，又不需要争什么，才入宫第二年，日子长着呢，她不想早早掺和进去，免得带累了家里。
　　眉庄听过叹了气，还是点了点头，“多说多错，谨慎些是好的，皇上晓谕臣下不要重蹈朋党习气，对八王爷也是时常防范训斥，纵然一时因为明哲保身惹了他不快，也比搅进浑水里强。好在你机敏，躲过了这一遭，到时你小意两回，为他多花些心思也就翻了篇。”
　　为自己考虑是人之常情，大抵不会一直揪着不放。
　　“姐姐说的是。他突然发难，大抵是见十王爷对他不尊敬，又勾起了心里的不痛快，害你为我担忧，是我的不是。”
　　眉庄睁大眼睛看着她，因为有酒意，眸光潋滟，添了许多风情，语重心长道：“你自幼叫我姐姐，我如何不牵挂你，不说照顾，慰问两句总少不了。知道缘由，知道你不伤怀，我就安心了，若有旁人来奚落，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甄嬛眼里盛着笑意，心里柔软，暖融融的，卖着乖说道“宫中事务姐姐掌握了不少，有你给我撑腰，谁敢来招惹，叫他知道我嘴里可说不出好听的。”
　　华妃明面上不好教她太多，便叫她跟着敬嫔到皇后那边去学，皇后称得上用心，眉庄学了这么久，已经上手做了不少事，底气充足。
　　眉庄只是轻哼一声，“十张牛皮蒙做鼓，我好大的面子。”
　　甄嬛揽着她开玩笑，“我才是真牛皮鼓呢，声大肚子空，嘴上说说就罢了，这些日子好歹相处出一点情分来，纵有性子急的硬的，也不至于给我多大委屈受。”
　　两人又说了几句，甄嬛叫她洗了把脸，回去休息一会。
　　她也睡了一觉，醒来天也暗了，晚膳用的是冷淘，她吃了两筷子，火腿菜粥也只喝了一小碗，还有一小碟椒油茭白做配菜。
　　浣碧嫌她吃得少，给她煮了一锅杏仁奶捧着喝。
　　夜里是要下雨的，她这一次没同皇上讲过她怕雷声，不过的确不怎么怕了，但也不喜欢。
　　有了白天的事，皇上不会召她侍寝，她叫小允子早早关了院门，流朱拿来昨天炸的酥鱼，再泡一大壶菊花茶。
　　夏天吃炸货总得准备点下火的茶水，省的明早醒来嗓子疼。
　　夜晚清闲，无人打扰，饮茶叙话岂不妙极？
　　大家都围着桌子坐，浣碧先给甄嬛倒了一杯菊花茶。
　　闲聊几句，她觉得口干，多喝了几口，浣碧便给蓄满。
　　再饮半杯，浣碧又给添上。
　　甄嬛哭笑不得，“我也没这么大的火气。”
　　浣碧愣了一下，讪讪地说“我怕小主为着白天的事烦心，寻思多喝点降降肝火。”
　　“放心吧，我心大着呢，也没唉声叹气呀。安生一阵子挺好的，太后本就不满皇上常来这，正好我也不用顶风上了。”
　　“可晚膳你食欲不高。”
　　甄嬛顿了一下，见瞒不住，只好如实说了，“吃了一口蜜酿茉莉花，齁着了。”
　　流朱瞪大了眼睛，“那是冲水喝的啊。”
　　甄嬛小声咕哝，“我随便尝尝。”
　　原本槿汐还听一听，想着开解两句，见小主没放在心上，便继续摆弄自己的事了。
　　槿汐手里灵巧的钩织着百合花形状的小垫子，比鞋子还长两寸。
　　佩儿问她“槿汐姑姑，这是做什么用的，快收尾了吧？”
　　“之前收拾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发现了一个小鱼缸，正是一条鱼的形状，釉是天青色，鳞片边是淡橘色，可漂亮了，就是底下太平滑。浣碧要养几条小金鱼，我怕放的不稳当一走一过给碰掉，钩个垫子出来，明天就垫上。小主爱闻百合花，我特意钩出样子，新鲜吧？”
　　“姑姑做的东西哪有不好看不新鲜的，之前扣子坏了姑姑给了我一个，茶房的宫女都说好看。”佩儿一边给槿汐理线一边看她的手法。
　　她看了一会突然想起早上洒扫时候看见博古架上好像是有个新鱼缸，当时还想着怎么放这边来了，又观赏不到。
　　“姑姑，是不是架子上那个鱼缸？”
　　“对，先放那边，省得碰到。”
　　“的确漂亮，浣碧姐姐养的水草可干净了。”
　　小允子没见着，“我去瞧瞧。”
　　围着架子绕了一圈又跑回来，“还真是好看极了，等我到花房去淘两块规整的石头拿回来给浣碧姐姐。”
　　浣碧不再纠结晚膳，拍手高兴道“好啊，正合我意，再要点干净沙子我放进去，要不空荡荡的。”
　　小允子交友可是蛮广的，花房的小厮他也去称兄道弟，要点给盆栽布景的沙石不费力气。
　　甄嬛问流朱炸的酥鱼有没有给淳儿送去，流朱说只送了一碟，现吃现炸的东西，一时半会吃不完，返潮就不脆了。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还没有大起来。
　　突然听见有人叩门，流朱嘀咕谁这时候过来，小允子拎起门口的伞，麻利地跑到门口问哪位。
　　一听是皇后那边来的人，他赶快开了门迎人进来。
　　甄嬛扶着门框问“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小厮扬起笑脸，拿出两本书递给流朱，小心地用袖子遮着雨水。
　　“娘娘惦记着贵人打雷睡不踏实，吩咐奴才送来两本游记，给您打发时间用。”
　　甄嬛没想到皇后还记得这回事，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为什么向我示好。
　　面前的小厮手里提着灯笼，虽然下雨天被打发出来送东西，可也乐淘淘的。
　　没什么风，烛光映出雨丝的轨迹，细细密密。
　　甄嬛抿了一下嘴唇，到底温和地笑了起来，“多谢皇后娘娘念着我，我手里正没什么翻看的，辛苦公公跑这一趟，送来一场及时雨，进来喝口热茶吧。”
　　“不辛苦，不辛苦。小主不必麻烦，眼看雨就要下大了，这就往回走。等下回皇后娘娘吩咐奴才过来，再来打扰。”
　　小允子把他送出了门，见他走远了才回来。
　　流朱拿着书说，“皇后娘娘可真细心，正巧小主怕打雷，看会书总比干瞪眼有意思。”
　　甄嬛没说话，接过来翻了两下，一本是《徐霞客游记》，这本游记只有抄本，她动作轻柔起来，另一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游记，内容偏趣味幽默，叫《癸丑沿海游乐》，看字迹，大抵是皇后手抄的。
　　她让流朱把《徐霞客游记》放进了藤箱里，打算等眉姐姐来了一起看。
　　翻开《癸丑沿海游乐》，坐在书案前仔细阅读，浣碧拿来一盏灯，挑的亮亮的，便不打扰她，去与大家说笑了。
　　作者到海边去，停留在一个渔村里，租了闲置的房子住着。
　　书中的渔村生活跌宕起伏，平时有力气水性好的出海打渔，其他人在家里缝补渔网，到滩涂去扯树枝当柴火，作者跟着去捡海鸭蛋，费了力气弄回来一堆，结果因为腥味重吃不惯又都送了人。
　　买到了刚蜕壳的蟹子，吃起来毫不费力，鲜甜极了。
　　台风天之后有许多搁浅的鱼虾，敞开了捡，结果因为一直不晴天没法腌成咸鱼，全都臭了。
　　作者富裕，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乐子。
　　看到入迷她头都不抬，浣碧只好拉着她去洗漱，洗完漱又心满意足地倚着床头继续看，看到作者突发奇想跟着邻居大哥出海打渔，结果偏偏遇上了大风，牟足劲倒镇浪油。
　　外边猝不及防打了个亮如白昼的闪电，霹雳乓啷的响雷，正让甄嬛觉得身临其境。
　　作者死里逃生后吓得发了三天热，听着邻居大哥洗了个澡就活蹦乱跳，在院子里直呼心疼那几罐子菜油，被媳妇骂成狗脑子。
　　能起身后又听闻噩耗，那天他们回来了，但村里十一艘船，只回来了一半，直到一周后才有一片碎船板缠着海草飘回来，更不要说人了。
　　流朱过来看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以为被打雷给吓坏了，反倒把流朱给吓哭了。
　　看到最后几页时候，作者将要离开这里北上，外边雷还没歇气，甄嬛不舍得看完，逐字逐句的读。
　　最后三个字是新添上的：看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