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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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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月明,烛火盏盏。
“殿下,是属下的错,不该贸然将消息禀告给陛下的。”
温雁正在看商议后整理出的谈和事宜,听祁煦这般说,抬头同他说道:“同你没有关系,她这次是伤的太重了,好几日了伤口都不曾愈合。”
祁煦询问:“那陛下所说的,让那人不再出声?”
“照她说的做吧。”
“是。”祁煦出了屋子,便命人给暗牢送去了一碗哑药。
医师将谢宜裂开的伤口又重新清理包扎好,反复叮嘱,“陛下这些时日还是得卧床静养,让这伤口更好地愈合,若要慢慢走动,也得让侍女搀扶着些才行。”
谢宜也不是个喜欢找罪受的,应了医师的嘱托,躺在床上养伤,极少下床走动。
因着伤,她得了闲,同周国谈和的事情就落在了温雁身上,自定好了谈和的日子之后,他愈发忙了,但一日里还是会来瞧她一两次,除了带一些雀关城特产的小玩意儿给她解闷,也会将战后的事务说给她听。
瞧着他一切如常,可谢宜总觉他隐隐有什么心事,原想问一问,却老是在同他说话时昏睡过去,竟是没问出口。
又一次在说话间迷迷糊糊睡着,温雁托着她的后脑,让她睡平稳,随后传来为她诊治的医师,询问她常常昏睡的原因。
医师道:“陛下失血过多,亏损了身体,这才精神不济,常常昏睡,不是一两日能够休养好的。”
温雁坐在床沿上,手指轻拨她鬓边的头发,细细望着她的面容,她本就生的白,失了血色,苍白更甚,昏睡中仍不自觉蹙着眉心,并不安稳。
温雁轻声吩咐:“除了那些汤药,在她的吃食上也多费些心思。”
“是。”
……
与周国谈和结束,谢宜的伤口也恢复了几分,是时候回朝了。
回京城前一夜,雀关城又下了一场雨,堪堪打湿树木和地面。
屋内只留有两盏烛台照亮,昏黄不明,温雁原是想来看一眼她是否睡得安稳,拨开床幔,却瞧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一时有些惊了:“怎么还没睡?”
谢宜一早就睡了,后来雨打树叶,滴滴答答的,她又醒了。
谢宜朝床里边挪了挪,空出外面的位置,用手拍了拍。
温雁含笑道:“你想让我陪你?”
“不可以吗?”
温雁轻笑着解开了衣裳,嘴里却仍说道:“若是让人知道臣歇在陛下的寝室里,怕是要有闲话流言了。”
听着他的话,谢宜不禁弯眉笑道:“这段时日他们都瞧出端倪来了吧,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温雁褪了外裳,在她身侧躺下,谢宜扯了扯锦被,分给他盖上。
两人平躺着,略安静了一会儿,谢宜捏着被角轻声问道:“这几日总感觉你有心事隐而不说,是怎么了?”
昏黄烛光透不过床幔,入目是灰蒙蒙的,温雁微阖眼眸,握住谢宜手,他的手比她略烫些。
他开口缓缓道:“我在想……你为什么一定要以身犯险、领兵亲征,我原以为我懂你的心思,而渐渐的,却又困惑怀疑……”
“谢宜,你觉得你是欠我的吗?”
御驾亲征,是因为一个皇帝的责任,那么不愿他同周国交锋,她自己却又活捉程烨给他,是因为什么?
是觉得欠他么?她自己报了仇了,所以怜他,也要把他的仇人抓来给他……
温雁侧了身,眸光紧紧盯着她,握着她的手亦是紧了几分:“谢宜,你是不是报完仇就没了牵挂了,所以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了?”
说到底温雁最恼是这个,她原可以安然无恙的,而不是像现在……伤成这样,温雁悔他当时任由她来了边境,悔他在她上战场时没有阻止。
而后深思,他一直所担忧的,十年来撑着谢宜熬过冷宫岁月,步步为营的复仇执念已经落下,执念一消,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她无意皇位,却也因责任当了这皇帝,在黄金笼里一日日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她无所谓……
生死与否,她是否亦无所谓、不在乎!
谢宜的思绪还在他的第一个问题上,便又听他问了第二个。
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吗?自然不是,就像问她怕不怕死一样,她自然是怕的,可倘若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那便又不怕了。
谢宜侧过身,于暗色中对上那双清亮眼眸,将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处,灼热的掌心下是缓缓的、有节奏的心跳。
“我有想做的事情,有在意的人,不会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上战场,擒程烨,也并非觉得欠你,亲征本是我的责任,你不宜同周国交锋,但我知道你想要报仇的,所以我想着把程烨交到你手上。”
谢宜望着他,认真说道:“我不是无所顾忌,亦不是无所谓。”
覆于心口的那只手上移,抚在细长滑腻的脖颈上,温雁俯身挨近,气息滚烫,在她唇上落下极轻的一吻。
额头相抵,他轻轻低语:“长欢,你有想过以后吗?我和你的以后。”
他把母亲的玉佩给了谢宜,她将他带去师家陵园祭拜,两人已被丝丝缕缕的蛛丝缠绕、牵绊,密不可分,可他们对于未来从未有过言语。
或许是因两人都受经年的仇恨浸染,哪怕爱意、感情深如渊潭,面上却也似水般淡淡,不如火焰炽热。
而他心底深处的那些贪念、不足、患得患失,如同一簇簇火苗,终会连成一片,灼烧骨血。
不待她回答,温雁复又低头吻住她,深吻交缠,滚烫噬人。
谢宜攀着他的肩,思绪纷乱,如此激烈又绵长的索求,让她几欲不能呼吸,喘息间听他含混说道:“长欢,想想吧……”
……
回京路上,马车驶得并不快,只是山野间的道路难免有坑洼,时不时的颠簸,谢宜身体虚弱,反复颠簸下难免不适,竟起了眩晕呕吐的反应。
谢宜吐出漱口的温水,用帕子擦净嘴角,对侍女说道:“把窗户开开……”
侍女犹豫说:“陛下,医师说您受不得凉风。”
谢宜乘坐的马车很大,里头置了一张床榻,铺得软和舒服,还有茶桌、火炉等,东西齐全得很。近秋了,外头起了冷风,马车里烧着炉子,暖和宜人,若是平时自然是舒适,可现在谢宜只觉闷得人头昏脑胀。
马车门突然打开,进了一道人影后旋即又关上了。
温雁在外头骑马浸了一身凉意,谢宜额头抵着他的肩,稍稍好受了几分,“把窗户打开一点吧,我闷得难受。”
温雁拉过被子,将她笼盖住,吩咐侍女道:“将窗户打开一些。”
侍女将木窗稍稍推开一些,缝隙中涌进来的凉风吹拂在脸上,谢宜闭眼缓和了片刻,弱声问道:“大概还有几日到京城?”
温雁从布袋中取出一枚梅子干喂给她:“两日左右,与这相隔十里有一处驿馆,先到那休息一晚。”
谢宜咬着酸甜的梅干,‘十里’不是很远,再坚持坚持就能到了。
“我想躺下来。”
“好。”温雁扶她躺下,盖好被子,“睡一会儿吧,醒来就到了。”
之后又过了一日,离京城越近,这道路就越平坦些,谢宜不再作呕难受,反而是起了高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连什么时候回了皇宫都没有意识。
再次睁眼时,已身处宜华殿中,床边有一人正在低头施针,谢宜眯眼辨认那人的模样,“奚大夫?”
奚濯见她醒来,起身作揖道:“陛下。”
谢宜嗓子有些干哑,轻轻咳了几声,有宫女上前扶她坐起,端来一盏温水,是芙蕖。
谢宜浅饮了几口温水,嗓子舒服了一些,“奚大夫不必多礼,坐吧。”
“谢陛下。”
奚濯取下扎在她腕上的银针,“陛下的高热已退下去了,这几日天凉,切不可再吹冷风受寒了。”
谢宜看着腕上那极小的针眼,她从前就是在雪地里待上几个时辰都极少生病,如今连凉风也吹不得了,落了个病弱之症。
似是看出谢宜的郁闷,奚濯宽慰说道:“陛下重伤失血过多,肝肾精血亏损,不免会体弱乏力,但只要细细精养,不劳心费神,终是可以恢复如初的。”
谢宜极浅一笑,朝他微微颔首。
宫女将奚濯送出殿外,迎面遇上温雁,“殿下。”
温雁方才应付完朝上的那些大臣,脸上略显疲色,问奚濯:“如何?”
奚濯:“同那些医师诊断的一样,陛下的身体损伤严重,但并非不可逆转,小心静养,几个月或是几年,慢慢的,总是能恢复的。”
“殿下不用过于忧心。”
奚濯虽如此说,却也没让他宽心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