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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血腥 ...

  •   入夜,谢昭匆匆而来,见到迎上来狱丞,开门见山道:“本宫要见齐国公。”

      她这两日被禁足在昭阳殿中,今日因忌日祭祀才被许出殿,她恳求了父皇许久,才得了机会来大理寺狱。

      狱丞有些为难道:“回公主,这久安公主有吩咐,在她审问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是奉旨审理案件,可本宫同样是得了父皇的准许来这儿,为何要听她的令。”谢昭不满道,“况且父皇给了她两天一夜的时间审问,如今时间已到,我还不能见吗?”

      “这……”狱丞犹豫之际,瞧见又来一人,忙拱手道:“太傅。”

      “太傅。”谢昭回头见杜衡走来,略带恳求道:“太傅,我想见一见齐国公。”

      杜衡对狱卒平和说道:“久安公主应该已经审问结束了,带公主进去吧。”

      “是。”

      谢昭自来金贵,不曾来过牢狱这种地方,腐败腥气的味道让她十分不适,一路都拿手绢掩着口鼻,走至一拐角处,一股血腥味扑来,生生冲散了其他气味。

      谢昭脸色难看至极,差点呕出声来,“这么重的血味,你确定是在前面?!”

      “是,就在前面的刑房里。”

      走进刑房,血腥味越发浓重,谢宜背对着他们而站,狱丞躬身道:“公主殿下,乐康公主想要见一见齐国公。”

      谢宜的声音微哑:“大理寺狱中可没有什么齐国公,只有犯人。”

      她说着话缓缓转身,往边上移了一步,“皇姐,你来的真是巧啊。”

      “你……”谢昭才吐出一字,却在看到谢宜身后景象时,哑住了嗓子,她满脸惊骇,磕巴出声:“舅……舅父……”

      谢昭慌忙跑上前。

      大滩的刺眼血水中躺着一人,浑身浴血,除却鲜红,再不见其他颜色。

      饶是见过各种刑法手段的狱丞,也不免被这血腥景象惊了惊,难怪……难怪会有如此浓重的血味。

      脚步轻悄,又是一人走进刑房,狱丞:“太……太傅。”

      杜衡看了一眼地上血腥,又望向谢宜,她正拿着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血迹,雾灰色的衣裙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渍。

      两天一夜,不管是温雁还是杜衡,都默认了她的审问,杜衡知道她必定不会让苏笃好过,却也料想不到,她会将人折磨到这个地步。

      谢宜面色苍白,衬得双目愈发赤红,眼角的殷红似是因血气熏染上的,她平静同他对视,他眼中是她读不懂的情绪,或许是不可置信,或许是其他。

      她偏开头,看向别处。

      杜衡看着地上不知生死的苏笃和悲声哭泣的谢昭,朝狱丞说道:“去看看。”

      “是。”得了杜衡的示意,狱丞忙上前查探人是否还活着。

      谢昭跪坐在地上,满脸泪水,声音呜咽,但看着血肉模糊的苏笃,她还是不敢用手触碰。

      狱丞伸手在脖颈处探他的脉搏,指下可感受的些许温度,但脉搏已不再跳动。

      “死了……人已经死了。”陛下还未下旨如何处置,人就这么死了,狱丞先是一慌,而后瞥了一眼谢宜,又静下来,左右不关他的事,自有人顶着。

      “舅父!”谢昭悲痛叫喊,“谢宜,你怎么敢的?!父皇还未下旨,还未……”

      “皇姐。”谢宜擦净手上血迹,随手扔下那方帕子,冷淡开口:“牢狱之中,刑法无数,一不小心用重了刑,死个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皇姐来的巧,也算是见了你舅父……最后一面。”

      大理寺外,寒风猎猎,手背脸颊被刮得生疼,这么大的风,合该将她身上气味全都冲散了才是,可谢宜仍能感受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包围着自己,似是浸入了皮肉骨头之中。

      她胃里一阵抽搐翻腾,踉跄地扑向路边,扶着石雕栏杆,干呕了几声,两天一夜,她滴水未进,是吐不出什么来了。
      直起身时,眩晕阵阵,她合上眼,抬手用劲摁了摁作痛的太阳穴。

      浓黑的夜色中倏忽落下点点白亮,手背处传来丝丝凉意,谢宜愣愣地看着覆在手背上的小片雪花。
      下雪了。

      暖热的大氅裹在身上,谢宜怔然转身,温雁给她拢紧大氅,抬手抚上她殷红的眼尾,轻轻摩挲,温声道:“该好好休息了。”

      谢宜手里攥着衣袖,敛眸不语,在他探手过来要牵她的时候,将手背到了身后。

      “怎么了?”

      “我手……有些脏。”

      “……没事。”谢宜的手很凉,手背上还有雪化后留下的水珠,温雁拭去她手背上的雪水,握在手里暖了暖,而后将她揽在怀里,“苏笃的那些下属已经将事情交代清楚了,明日折子就会递到陛下跟前,此事已了,不要想太多,你这几日一直熬着,先回去好好休息。”

      谢宜看着他肩头落的那一层薄薄白雪,轻轻应了一声。

      公主府。
      屋外寒风凛凛、初雪覆地,屋内热气缭绕、水汽氤氲。

      芙蕖端着一碗热粥,掀开了层叠的纱帘。

      谢宜合眼背靠着浴桶,被水雾洇湿的发丝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在听见声响时,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血丝未消,在热气蒸腾下,莫名涩疼。

      芙蕖:“公主,您久未吃东西,先喝些甜粥吧。”

      谢宜接过瓷碗,手臂小幅微颤。

      见状,芙蕖说道:“公主怕是被冻着了,还是让奴婢来……”

      “不用。”谢宜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手,勉强用了大半碗粥。

      一侍女提着一小篮子娇艳欲滴的红色花瓣进来,正准备放进浴桶里,冬日里鲜花难得,好在花房里还育有一些。

      谢宜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或许是花瓣红得太刺眼,又或是那碗粥太甜,那股恶心作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堪堪按捺住,皱眉道:“不用放这些花瓣……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

      “……是。”

      待人都退出去后,谢宜才捧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再低头,水面上印着一张惨白面容和一双赤红眼睛。

      恍惚、陌生……却又不该陌生。

      在冷宫时,她日日夜夜拼命练武,她一遍遍熟读那些毒药医书,不是为自保亦没有生出一颗医心来。
      十年,仇恨血债覆盖缠绕,不曾消弭。

      曾经,每一次她抬头望着那一隅四方天空,每一晚睡前凝着那暗暗黑夜,她脑中想的都是该如何报复。

      如果她没有被放出来,没有结识温雁,如果她没有走上如今这条路,没有用这样的方法扳倒苏家,她亦不会甘心永拘于冷宫之中,而不作为……

      苏笃已死,苏家被抄,牵扯其中的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谢霁雷厉风行,第二日便下旨料理这些事情。

      散朝时,殿外雪势稍停,内侍正在清扫宫道上的积雪,往外走的朝臣大都默不作声,他们中的一些人或多或少都和苏笃有过往来,如今要是多嘴说错了什么,指不定会被一道收拾。

      走出大殿,谢宜心里想着事情,不由地有些出神,待回神时,才发觉前头原本簇拥在一块的人群,莫名朝两边散开,给她空出了一条道来。

      那些个朝臣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满是打量或是探究,谢宜淡定受着,面不改色地穿过空道,朝宫门走去。

      在场的人都是耳听八方之众,苏笃死在了大理寺狱中,用简单一句‘捱不过刑法’便一笔带过,但不代表朝臣们不知道那两天一夜是谢宜亲自动手将人拷打致死的。曾经风光无两的齐国公,如今却被她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折磨而死,面对这位久安公主,他们是不能再用往日的目光来看待她了。

      另一边,谢霁下朝回到勤政殿,忽觉一阵眩晕,摇晃着朝前扑去,惊得身后的孙直赶忙上前搀住他,“陛下!”

      谢霁稳住身子,抬手捏了捏眉心,听到孙直正叫人去请太医,他开口打断道:“不必去找太医,朕无事。”

      “……是。”孙直应着,“陛下昨夜没有休息好,想来是累了,奴才让人伺候陛下歇息吧。”

      眩晕感逐渐散去,头脑已恢复清明,谢霁摆摆手朝殿内走去,吩咐道:“命人去端盏提神的茶汤来。”
      “是。”

      谢霁坐在椅子上,接过茶盏,问道:“派去公主府的太医怎么说?”

      孙直:“陛下放心,太医说乐康公主是一时急痛攻心才会晕了过去,便无其他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昨夜谢昭离开大理寺后,跑到兴庆宫中闹了一场,控诉谢宜的行为。

      谢昭身上有一半苏家血脉,若想独善其身,对待此事最好是闭目塞耳、不言不语,谢霁只得下旨将她禁足在公主府中,谁料她被送回府后就晕了过去。

      谢霁暗暗叹了口气,或许他过去不该那般娇惯谢昭,空养了一身脾气,却如此经不住事。

      而谢宜……她的心思,在她主动请旨负责案件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个大概。
      总归是要有人处理这件事的,不妨成全了谢宜,他也想知道,他的这个女儿会做出什么来。

      谢霁放下手里的茶盏,低头看向桌上的一册奏折,述事的奏折在上朝之前就交到了他手上。

      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呈到了面前,他不会费时费事去深究谢宜在这过程中用了什么手段。苏笃反正是要死的,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

      但谢宜下手之狠,的确超出了他的预料……

      “陛下。”内侍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宁妃娘娘来了,正在殿外。”

      谢霁:“让她进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苏月檀穿着毛领冬装,恭敬跪在地上行礼。

      “起来吧。”谢霁说道,“外头正下着雪,你怎么过来了?”

      “寒冬初雪,天气骤然冷了,臣妾给陛下备了一份热汤,驱驱寒。”苏月檀从食盒中取出一碗冒着白气的热汤,端送到谢霁手边。

      谢霁看了眼侍候在一侧的孙直,淡声吩咐道:“都下去吧,朕要同宁妃单独说会儿话。”
      “是。”

      “昨夜昭儿到兴庆宫闹了一通,苏笃始终是她的舅父,她心有不忍也实属正常。”谢霁搅动汤勺,缓缓问道:“倒是你,怎么从来没有开口为苏家求过情啊?”

      “朝堂上的事情,本就是臣妾不该过问的。”苏月檀神情如常,恭顺答道:“臣妾姓苏,幸得陛下宽宥,才没有牵扯其中,臣妾感念陛下恩惠。”

      谢霁抬头凝视着她,“苏笃是你兄长,而今他死了,你就没几分悲痛之情?”

      苏月檀微垂眼眸,淡声道:“且不说齐国公之罪不可饶恕,而臣妾不过是他的庶妹,这兄妹之情浅薄,自然是没什么可悲痛的。”

      谢霁瞧着她的模样,轻笑了声,“你倒是实话实说。”

      苏月檀嘴角浅浅一弯,对上他的眼睛,说道:“臣妾怎敢欺君,对陛下所言,自然都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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