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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失明 ...

  •   西山顶遮住了一半的落日,熔金般绚丽的颜色铺满山野,谢宜伏在温雁的背上,双手交叠在他胸前,他俊秀的侧脸镀着一层薄薄的金光,脸上的细小绒毛越发明显。

      “重吗?”谢宜忽而问道。

      她说话时,吹起的鬓发划过温雁的耳廓,“……不重。”他回答说。

      温雁步子很稳,背着谢宜走下山去。

      谢宜偏头看着道旁的高树,树冠上叶子枯黄卷曲,一有风吹过就纷纷扬扬地落下,余霞成绮,映衬得落叶有些蝴蝶般奇丽的美感,这样绚丽的景色却在她的眼中逐渐淡去。

      谢宜用力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什么高树落叶、夕阳余晖,她眼中什么也没有,满目漆黑。谢宜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当然不会存在什么一瞬间天黑的诡异事件,而是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谢宜睁着眼睛却瞧不见没有一丝光亮,上下眼睑都在微微颤抖,失明的恐惧席卷全身,她搭在前面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斗篷上的毛领。

      温雁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微微转头问:“怎么了?”

      “温雁……”这是谢宜第一次直白地喊他的名字,整个声音都打着颤,“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温雁身形一顿,看不见?

      温雁放下她,谢宜虽稳稳踩在地上,可手还是下意识地摸索着,紧紧捏住温雁的一侧手袖。温雁抬起另一只手,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谢宜双眼呆滞无光,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没有任何反应。

      “是因为刚才的蛇毒?”温雁敛着眉,再一次撩开她的衣袖查看伤口,那伤口并没有什么变化,他问:“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谢宜的声音弱不可闻,她抓着衣袖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整个人在发抖,她在害怕。

      谢宜怕死吗?怕的,她最是恐惧自己会心怀不甘地死去,那次在湖里谢昭想要淹死她的时候,那种无力与恐惧至今萦绕在心头。

      现在谢宜什么也看不见,入目无光,她只能靠听声来辨别温雁是站在自己前方的,如果自己真的就此失明,变成一个百无一能的废人,那么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置她于死地,这种恐惧在黑暗的裹挟下被无限放大,胜过任何……

      温雁低头看着她,杏眼湿润,泛红的眼眶噙着泪,将落未落。终是有一滴泪,自眼眶流下,温雁顿了顿,缓缓抬手用指腹为她拭去,泪水落在手指上,明明是温热的却有好似有灼人的热度,那热从指尖传至心口。

      山中风大,指上泪水被快速风干,温雁的手缓缓垂下,轻声道:“别哭了。”

      闻言,谢宜立即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闷声道:“没哭……”

      “别着急,先回去让医师看看。”温雁把谢宜的手搭放在他的肩膀上,转过身弯腰背起她。

      拴在山脚的马匹,见有人靠近就发出咴咴声。温雁放下她,然后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他把手搭在她的腰间,提醒她:“小心些。”说罢,他扶住她的腰,将她举坐在马背上,自己也随即跨上马背。

      马背上,温雁解下自己的斗篷,把它围在谢宜的前面。

      忽然被一阵暖热包围,谢宜用手摸了摸,意识到那时温雁的斗篷,她说道:“不用这样,你会冷的……”

      “无妨,我在后面,不会那么冷。”温雁给她系好斗篷的系带,又将前后的两个帽兜全都给她戴上,整个人都被裹在里面,留了一丝通风的缝隙。

      温雁用手环着她,执住前面的缰绳,“驾!”

      最后一抹洒向山林间的夕阳余晖逐渐淡去,绵长迢迢的道路上,马过风疾。
      ……

      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两府邸间的窄道长街昏暗无光,守在昱王府西侧门的侍卫正将点燃好的灯笼悬挂在门檐上。

      急促的马蹄声自长街尽头传来,越来越近,不等侍卫探看个明白,疾驰的马匹就稳稳停在了侧门前面。

      侍卫:“殿……殿下。”

      温雁翻身下马,环着谢宜的腰把她抱下马来,“把门打开。”

      “是。”侍卫没瞧见斗篷下的人是何模样,忙将厚重的木门推开。

      温雁抱着她穿过长廊,朝府内药房走去,谢宜微阖着眼睛,一路颠簸,倒把她的心颠平静了许多,可恐惧依旧,这种东西不似一阵烟云,易消易散。

      她开口问温雁:“是天黑了,对吗?”

      “嗯。”温雁轻轻应了声。

      谢宜:“殿下派个人去公主府里报个信吧,我一直没回去,别乱了套了。”

      “好。”

      药房内,温雁替她解下先前披在身上的厚重斗篷,把她被安放在椅子上,刚刚坐定就听见奚濯火急火燎赶来的声音,“殿下。”

      “袋子里的就是蛇蜕草。”温雁把装着蛇蜕草的布袋递给奚濯,“煎药这事交给别人去做。你去看看公主,她在子佘山被蛇咬了手腕,眼睛失明了。“

      奚濯惊道:“失明?”

      奚濯将手里的蛇蜕草交给一旁的药童,让他将蛇蜕草和已经准备好的其他药材一起煎制成药汁,给桑厌服下。

      奚濯快步走到谢宜身旁,顺手拉过张椅子坐下,“公主,手。”

      把脉的位置与伤口恰好在一处,伤口寻常并无红肿,上面干涸的血也呈正常颜色,一般来说被毒蛇咬后,伤口多会红肿发青,流出的血也会发黑,公主手腕上的伤口不像是毒蛇所咬的。

      奚濯搭着脉,问谢宜:“不知公主是否瞧清咬伤你的蛇是何模样?”

      谢宜:“那是条圆头蛇,布着黄棕色菱形花纹,瞧着不像是有毒的样子。被咬之后身体也没有立即出现不适,是过了一会儿身体才有发麻发软的麻痹感,在之后眼睛便看不见了。”

      为了让奚濯更易诊断,谢宜尽量把当时的情况说得详细些。

      奚濯:“除了失明,公主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身子可还有麻痹的感觉?”

      “没有。”谢宜摇摇头,“倒是奇怪,失明后麻痹感就消失了。”

      奚濯手指搭着她的脉搏,反复地仔细感受脉象,眉头渐渐锁紧。谢宜感觉到奚濯把了许久的脉,却不言语,“我的脉象是乱的,对吗?”

      奚濯看了眼双眼无神的谢宜,又看向一旁的温雁,回答道:“是……公主的脉象是乱的。”

      谢宜垂眸,另一只手五指收拢,紧攥着袖子,她给自己摸过脉,那脉象杂乱无章,她那时抱着丝希望,安慰自己学艺不精。

      谢宜的脉象太乱,根本就摸不出病因来,奚濯起身,取来一盏照明的烛台,挨近谢宜,仔细察看她的眼睛。

      许久,奚濯放下烛台,温雁问:“如何?”

      奚濯脸色难看,朝温雁摇了摇头,“我先给公主配一剂解寻常蛇毒的汤药。殿下,你让祁煦请回来的几位京中名医尚在府内,将他们带过来给公主看看吧。”

      奚濯对于自己的医术向来是自信的,总觉得自己所学所知已经相当足够了,今日才觉自己……自负过头。

      温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先去配药。”

      谢宜提醒温雁不能让那些大夫知晓她的身份,不能让人知道久安公主失明,更不能让人知道她失明是和昱王府有关。在刑狱里温雁给她作证,已经让很多人对他们的关系存疑,要是今天的事情再被人知晓,谢霁、苏笃乃至其他人定然会将注意放在她身上。

      谢宜坐在帷幔之后,遮住相貌身形,只伸出一只手腕让大夫把脉。

      大概有四五个大夫接连为她把脉,诊脉结果大差不差,都无法给出具体的解决法子。谢宜吁了口气,这么多名医大夫都没有办法,难道她只能认命,自此成为一个瞎子?舌根残留的药味越加发苦发涩。

      “祁煦,把诊金给那几位大夫,并送他们出府。”温雁说道,“提醒他们,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

      祁煦:“是。”

      “殿下……”奚濯轻声询问温雁,“现在……该如何?”

      温雁没有言语,而是看向那道尚未收起的藕色帷幔,烛火光下的人影模糊。

      一片寂静中,谢宜开口说:“奚大夫,不知那解药对桑先生是否有用?”

      奚濯:“多亏公主寻来的蛇蜕草,她服下解药后已有好转。”

      真的是血枯之毒,谢宜抬手触上自己的双眼,也算是……没有白费……

      谢宜:“时候应该不早了吧,烦请殿下派人送我回公主府。”

      奚濯:“公主……”

      “我知晓殿下和奚大夫心中所想,我因取蛇蜕草而失明,二位觉得有愧于我。”谢宜说道,“我在子佘山脚下对殿下说过,我既是自愿去寻那蛇蜕草,那么出任何意外,便不需要殿下又或是其他人负责……”

      谢宜露出一丝苦笑,那时在山脚的一席话,谁知竟会……一语成谶。

      或许她真是霉运缠身……

      温雁上前收起帷幔,说:“公主如此说,难道真愿意成个瞎子?”

      辨不清他话里的意味,谢宜驳道:“谁愿意成个瞎子,可那么多大夫都没法子,殿下有别的办法吗?”

      “有,可如果那个人都治不了,那应该无人能……”温雁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另说道:“只是得让公主随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谢宜听得有些迷糊。

      “量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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