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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六亲不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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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红月当空,是为不祥。
灵梧殿血气冲天,守夜的白衣小弟子害怕地瘫软在地上,手脚并用惊恐地远离面前邪气横生的女子。直到被逼至角落退无可退,仍然拼命向后拱去,企图用后背将坚实的墙壁当场钻出一个洞来。
朝他步步紧逼的女子披头散发,眼角血红,脸上经脉暴起,指甲长有半尺,嘴中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不人不鬼飞速地朝着白衣弟子冲去,很快离他的脸只有半掌的距离。小弟子承受不住面前突然放大的鬼脸,当场晕死过去。
就在女子的长甲将要穿透小弟子的喉咙之时,灵梧殿外刮进一道磅礴剑气,直接掀飞了女子,她狼狈地摔在长桌上,案牍、长烛洋洋洒洒滚落一地。女子死死盯着殿外翩然落地,身着金绿道袍,头戴莲冠,眉心一点红痣的男子,眼中满是警觉。
面如冠玉的男子扫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弟子,皱着眉担忧地看向面目狰狞的女子:“岳梨,你快清醒过来!勿要被邪法所控!”
被唤作岳梨的女子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眼球逐渐涨得血红,看着面前内力深厚的男子,贪婪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男子被她的神色震撼,不可置信地摇头:“岳梨,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话音刚落,岳梨闪现到他面前,利爪果断地刺入他的胸膛,似要把他的整颗心都给掏出来。男子紧紧攥住岳梨的手腕,整个人痛不欲生却仍是不忍心打飞她:“岳梨,你看清楚,我是陆云生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还记得吗?”
岳梨置若罔闻,她眼中只有那颗即将要被她掏出来的心脏,吃了便可功力大涨。看着陆云生制止自己的手,僵持之间她愈发暴躁难耐,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鲜血淋漓,死死不松口。
陆云生见她已经完全走火入魔,心中痛苦。他死于她手,心甘情愿,可灵梧派千万弟子,他身为大师兄怎么对得起故去掌门的嘱托?
他痛苦地抚上面前人经脉横生的脸,恳求道:“岳梨,你快醒过来好不好?”
岳梨的嘴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呜咽,随即松口却又在下一瞬咬在陆云生的另一只手上,死死一口,伤口深可见骨。陆云生道再无挽回之地,发力一掌将她推离,自己也歪倒在一边吐出一口黑血。
事关灵梧派上下千万人乃至更多无辜者的性命,此刻已由不得他再儿女情长,心慈手软。
之后便是一场恶战,二人从灵梧殿一路打至妄心谷,整整一夜,所到之处草木皆黑,飞山裂石。那岳梨本就是天下第一,走火入魔之后功力暴涨,招招狠辣。陆云生起初尚且心软留有余地,盼着她能苏醒过来。后见岳梨早已人鬼不分无差别攻击,终于狠下心肠,全力反击,即使如此他仍是落了下风。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传来一声钟响,桐西塔金光大盛,那魔女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陆云生却被金光包裹,只觉温暖异常。
原来那桐西塔是每任灵梧派掌门的长眠之地,此刻显灵乃是对陆云生的庇佑和认可。在金光中,陆云生悟到灵梧派最高武学——执剑的第九层,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壮如佛陀,魔女岳梨在如此圣光之中微渺如尘埃。
此时乌云难蔽日,天光大作,陆云生手中剑如千手莲,虚幻玄妙,一击千钧直中岳梨的心脏,将她打入了妄心谷底。一代武学奇才就此堕魔陨落,令人唏嘘。
一滴眼泪从陆云生的眼角滑落,无人知他心中苦楚,终是为大义负了情爱,若有来生......
“啪——”一击惊堂木惊醒一室听书人,这一出便是龙江镇最出名的茶馆剧目:《武林第一岳梨堕魔,陆掌门为大义六亲不认》。有感性的妇人早已眼泪汪汪:“嫁人当嫁陆掌门,岳梨负了他,若是我断不会如此。”
那说书人说得唾沫横飞,此刻喝下一大口茶水,亦是长吁短叹:“那岳梨本就极具天赋,老老实实跟着陆掌门相夫教子也就罢了,非要修炼邪法抢夺掌门之位,着实令人惋惜。不知若她灵魂未去往生,是否会在黄泉悔不当初......”
“放屁!”
对陆掌门为人佩服不已的听客之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众人集体看向茶馆门外。地上靠墙坐着一个穿着皂色素布麻衣的女子,一个混元髻简单干净地挽在头上,露出精巧的小脸,柳叶弯眉下眼睛大得过分,活像是要占去全脸的四分之一,怀中抱着一根长杆平金上书四个大字:神机妙算。
说书的张生看清砸场子的人脸,早已见怪不怪,放松下来靠在桌子上:“又是你,岳梨。”
众人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大变,露出惊异的表情。张生眼带嘲讽娓娓道来:“可惜此岳梨非彼岳梨,不过一个狂热到连自己的名字也要照着取的,岳梨的崇拜者罢了。”
原来如此,在场众人恍然大悟,也难怪她出言不逊。只是不曾想到,下场惨如岳梨,如今还有崇拜者,他们的表情又转为同情。
岳梨扫视一圈他们变幻莫测的表情,笑出声来:“张公子说书好生精彩,倒像是在场亲眼见证一般。就连黄泉路上都有你的耳目,不知何时编排一场阎王大殿的故事,想必也会十分吸引人。”
张生:“那你说说,当时的情况不是如此又是哪般?”
“是啊是啊,神机妙算那便算算当时的真相又是如何?”有听客起哄。
岳梨摆摆手示意他们小声,当真闭眼一本正经摇头晃脑起来,嘴里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低语。起哄的听客瞧着她神圣严肃的神情,被唬住,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也逐渐安静下来。他们还真好奇岳梨能算出个什么名堂。
突然,岳梨仰着的头不动了,念咒的嘴也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清明,脸上露出了恍然之后大彻大悟的微笑。屋外偏巧吹进一阵微风,吹起她的衣角,倒真显得她像通慧悟道的贤者大能。
张生有些忐忑地问道:“如何,你可算出来了?”
岳梨额发轻轻飞扬,脸上露出了慈悲笑容:“往事已矣,我不算旧卦只看前路。今日倒有一句预言免费送给张公子。”
张生就问:“什么话?”
岳梨巧笑倩兮:“不说良心话,饭碗从此塌。”
张生哈哈大笑,听客也哈哈大笑,这算什么卦文,一听就是胡诌的,差点就被这个小妮子给唬住了。
众人笑咧了嘴,然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声震天巨响覆盖,随即瞬间安静的室内便响起丁零当啷的声音。
张生僵硬的嘴角尚未收回,心惊胆战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那张陪了他数年的花梨木桌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桌角断裂,轰然倒在他的脚边。放赏钱的瓷器也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赏银铜板洒落一地。
他心头狂跳脸色惨白,莫不是真的......他猛地抬头看向岳梨所在的方向,众人也随着看过去,又是大吃一惊。
岳梨原本所坐的地方没了人影,她突然就消失了。
现下茶楼里所有人都像揣了只兔子似的惴惴不安,也无心再消遣,纷纷找了理由作鸟兽散去,只留下张生站在台上对着地上的钱币发呆,他是想捡又不敢捡。
拥挤的茶楼突然空旷,茶楼老板不知发生了何事出来查看,却见角落里还坐了一位带着斗笠的男人,忙不迭过去招呼他,生怕这最后一个客人也跑了:“这位客官,小店的茶可还和您的胃口,我们这儿还有......”
男人一锭纹银砸在桌上止住了老板的喋喋不休:“不必了。”斗笠下的视线紧紧盯着台上的一片狼藉。
别人没有看见,可他却一定没有看错。
那被称作岳梨的江湖算子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用常人看不见的速度弹了一枚铜钱出去打裂了说书人的花梨木桌腿,又被墙壁弹了回来混在了地上零零散散的钱币之中。看似简单的动作,发力却十分讲究,力气小了会被众人发现也打不断坚硬的桌腿,力气大了铜钱会嵌进墙体之中或是打穿墙壁,亦会露馅。而她这一举动天衣无缝。
最离奇的是,就连他也没有发现那算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在门外的,否则他定然要追上去探个究竟。他心想这小小的龙江镇竟如此卧虎藏龙,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当真有趣。
他将斗笠又拉低几分,将脸遮个干净,在茶楼老板不明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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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茶楼数十米远的偏僻巷子里,岳梨正一蹦一跳哼着小曲,晃着手里的平金,她此时心情大好。她想整那个胡说八道的张生很久了,今日终于给她逮着机会,一连几天不顺的气今天彻底通畅。
在快要出巷子的地方,她吸了吸鼻子,脚步一顿。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她瞥眼看去转角的地方,一摊血迹正缓缓流淌出来。
阿弥陀佛,人各有命。岳梨三步并做两步就要赶紧离开,免得惹祸上身。但是离她只有几米远的巷子口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快,这里!”
“就是往这里跑的!”
“不能再让他跑了!”
岳梨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么巧来了一群衙役。此刻她身边还有一个死人,不会把她当成犯事的抓起来吧?如此想着,她想也不想就要往回跑,然而她身后的巷子里也传出了衙役的声音:“包抄!围住他!”
“这一次量他插翅也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