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我晚学仙》层云之上

3、乞儿

　　祝冉闭上眼睛假寐，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火光照得眼前一片通红。

　　她强装镇定，假装没发现有人靠近，甚至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适。

　　“臭要饭的！醒醒！”

　　小腿被踹得发麻，祝冉一个激灵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厮满不耐烦的脸，他高举着火把，又踹了踹她：“看没看到一个女的跑过去？”

　　祝冉心头一松，佯装害怕，往后缩了缩，嘶哑着声音：“没、没看到。”

　　小厮皱眉，狠狠瞪了她一眼，跑回丁大面前点头哈腰：“丁管事，问过了，没看到人。”

　　丁大皱起眉，瞥了一眼祝冉破烂且发黑的衣裳和看不清模样的脸，只觉得鼻尖仿佛萦绕着一股臭味。

　　他思考再三，还是用袖口捂着鼻子上前，威胁道：“这一片就只剩下这条巷子没搜，你想清楚了，真没看到？”

　　大概是以为祝冉送了什么东西让乞丐帮她遮掩，他顿了顿又说：“要是知道人往哪儿走了，我家少爷重重有赏！”

　　祝冉眼珠子一转，用那副听起来膈应耳朵的声音谄媚道：“看到了，我看到了！她往那儿走的！”

　　说着就胡乱指了个方向。

　　丁大哪里看不出来她是想占便宜，冷笑一声：“臭要饭的还敢耍花样，想从我手里骗银子，也不怕丢了你这条狗命！”

　　他表情凶狠，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祝冉当即一脸惊恐，连忙往后缩，只可惜背后是一面墙，无论怎么躲都只能在原地磨蹭，看得丁大更是嫌恶。

　　“今儿个我还有要事在身，饶你一条贱命，快滚！”

　　祝冉听罢连忙点头，从地上捞起自己的破碗，搂在怀里弓着身子跑了。

　　火光照得这片地透亮，却滋生出了更多阴影，她往阴暗处一躲，三两步没了踪迹。

　　背后丁大还在拿小厮出气，声音渐渐变小直到消失，看来又脚步匆匆往别的地方去了。

　　祝冉离开丁大等人，脸上的慌张彻底消失，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察觉到身上到处都在痛，撩开裤腿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刚刚被踹的地方果然又青又肿。

　　她心里暗骂一声这群畜生不当人。

　　这一天过得险象迭生，几乎用尽了祝冉所有力气，她一瘸一拐，顺着墙根走在阴影里，鳞次栉比的房屋全都门窗紧闭，道路两旁隔着几十米一对灯笼，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她并没有对异世界的风景表示惊奇，也没有停下来看看的想法，浑身是伤还饿了一天，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祝冉摸不清方向，只是估摸着往白府反方向走，直到天色将明，她才实在忍不住找了个角落坐下呼呼大睡。

　　半梦半醒间胃里一阵痉挛，眼前似乎也出现了阴影，祝冉睁开眼，被眼前放大的几张小脸吓得一激灵。

　　几个小孩儿见她醒了，往后挪了挪，脏兮兮的脸上满是警惕。

　　最大的小孩儿十来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两男一女，大些的两个小女孩儿护着小一些的男孩儿，生怕祝冉暴起伤人。

　　“你是来抢地盘的吗？”为首的女孩抿了抿唇，显然十分害怕，但还是强撑着护住弟弟妹妹。

　　祝冉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恶趣味，休息了一晚上好歹有了些力气，见眼前这几只小花猫警惕的模样，放低了声音安慰：“我只是路过，不会跟你们抢地盘。你们叫什么名字？”

　　几个小孩儿明显松了口气，男孩从姐姐们背后探出头来，介绍道：“这是我大姐姐翠翠，小姐姐萍萍，我叫小虎。”

　　“我名祝冉。你们父母呢？这里就你们三姐弟吗？”

　　翠翠和萍萍低头没有说话，小虎撅起嘴，“小声”抱怨：“我们才没有父母。”

　　后来祝冉才知道，翠翠家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家里人养不起，就哄她说带她去城里买糖吃，把她丢在这里。萍萍是被拍花子拐卖的，卖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当童养媳，天天被打，她实在受不了就逃了出来。小虎的继母给他爹生了弟弟，有后妈就有后爸，小虎的爹在继母枕头风之下竟然把自己的长子赶出家门，那时候小虎才三岁，要不是翠翠和萍萍，他早就饿死了。

　　三个孩子里只有小虎是本地人，但小虎要饭都没要到家里那条街去过，孩子们年纪小，却记得所有人施加的恶意。

　　祝冉饿得难受，打起精神离开昨儿躺的犄角旮旯，出去了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县城最边上。

　　郊区最是偏僻，人家也很少，不远处有一栋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原先也是白墙黑瓦，现如今却杂草丛生，倒了一大片。

　　三个孩子原先是住在小房子里的，早上出来找食物遇到祝冉，还以为她是来抢地盘。

　　祝冉没有想太多，饥饿几乎占据了她的脑子，好在旁边就有一条蜿蜒的河，顾不得旁的，她三两步上去，捧起河水大口大口喝起来，灌了满肚子水，才觉得那股饥饿感消下去几分。

　　郊区偏僻是偏僻，杂草却不少，几丛竹林稀稀疏疏立在那里，被风一吹唰唰往下飘竹叶，堆在竹子脚下的竹叶不少，祝冉依稀能看到其中有些笋子。

　　这些竹子多作观赏作用，笋子也小的可怜，最大的还没三指宽，最小的才刚冒出地面。

　　但如今祝冉饿得不行，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嫌弃。

　　她叹了口气，将笋子刨出来，撕掉上面长满了细小绒毛的笋壳，开始大口啃起里面的笋肉。

　　小虎看得直咽口水，虽然他们姐弟三人没祝冉饿得那么厉害，可也好久没吃饭了，此时见祝冉吃得香，原本没想过这些二指粗的笋子能吃的三人都有些后悔。

　　但是碍于祝冉，一个个都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大快朵颐。

　　祝冉最见不得他们露出那种表情，扒拉了几根竹笋，扔过去：“一起吃，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姐姐带你们找吃的。”

　　翠翠有些动容，但也知道一口吃的多重要，这种时候把吃的让出来，不是傻子就是另有所图。

　　她戒备心重，不肯相信陌生人的好意，小虎却无所顾忌，当下学着祝冉撕开笋壳啃起来：“谢谢姐姐，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

　　肚子没那么难受了祝冉才有空逗小虎，撑着头看他：“小朋友，不怕姐姐把你拐了卖给人贩子啊？”

　　小虎机灵一笑，睁着眼睛说瞎话：“姐姐长得好看，不会忍心把小虎卖掉的！”

　　都说小动物直觉灵敏，小虎也不遑多让。

　　祝冉蓬头垢面，哪里看得出长相？大花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黑黝黝的，无论怎么也和“好看”搭不上边。

　　祝冉被他逗笑了，揉揉他的头，对翠翠和萍萍道：“你们放心吃，都是要饭的，我能图你们什么？”

　　她对自己的身份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还能开玩笑，丝毫没有一朝从云端落进泥里的不忿。

　　看到她主动露出来的善意，翠翠和萍萍松了口气，主动去竹子下挖笋子啃起来。

　　小虎往她身边凑了凑：“姐姐，你真能带我们找到吃的啊？”

　　祝冉冲他眨眼：“怎么？不信我啊？”

　　小虎摇摇头：“以前我们也找过野菜，但是吃了之后肚子疼，就不敢乱挖野菜了。”

　　祝冉伸出食指戳了戳他额头：“你们那是认不出能吃的野菜，姐姐我不一样。”

　　她倒是没说假话。

　　祝奶奶小时候日子过得苦，挖野菜啃树根，后来条件才慢慢好起来，老人家喜欢忆苦思甜，常常跟祝冉说起这些事，还带着她上山挖野菜，所以她说能分辨很多野菜也不算是谎话。

　　这三个小孩儿各有来历，或许因为这些年的乞讨见识了人心险恶，但论生存技巧，指不定还比不上她。

　　翠翠萍萍两姐妹对祝冉渐渐放下戒心，虽然不像小虎那么亲近她，但也隐隐默认她加入。

　　小孩子的心思很好懂，祝冉从小就讨人喜欢，长大了更是社交恐怖分子，就没有她搞不定的人，不过片刻的功夫，成功诱拐了仨小孩。

　　祝冉不是圣母，但也看不下去小孩子这么可怜，既然能搭把手，为什么不帮呢？

　　在她的带领下，这天她们成功挖了不少野菜，回到破房子里随便煮煮就是一锅野菜汤，久违的吃了顿饱饭。

　　能找到食物的人是老大，翠翠身为三个小孩儿中领头的那个，默认了祝冉的地位，其他两个小孩儿自然也安安心心接受了她。

　　白府的人声势浩大在街上搜了好几天，没找到人也只能作罢。

　　但就在一个月之后，白府突然失火，听说下人们全部陷入沉睡，偌大的白府只有一个疯掉的少夫人逃脱，其余死的死伤的伤，

　　彼时祝冉正带着三位小朋友拔掉破房子的杂草，听闻这个消息，蓦地想起那位不肯离开白府的疯妇人。

　　当晚，等三个孩子睡着之后，她悄悄溜出破房子，顺着当初逃跑时的路线，再一次来到白府，只是这次回来，心境却不一样了。

　　白府的大火波及了周围的百姓，这一片的人已经搬离，偌大的白府烧得只剩下框架，祝冉在废墟边徘徊良久，才在角落里看到想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