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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迷雾重重 ...

  •   百里庄主对解连环印象一向很好,甚至曾想收她作义女,只是被婉言谢绝了。此番收留药,多少有些弥补遗憾的意思。解连环提出这请求时横剑作保,表示药一切行为她皆一肩担下。庄主心下感佩,终是同意了。
      而药在庄内一待两年,倒是乖巧懂事,庄内上下对她渐渐也动了些许感情。虽说许多人仍是将她当做寄居的客人而显得有礼生分,夫人却是开开心心地接纳了她。加上去年四姑娘回娘家省亲,见着药没多久便疼得紧,药的笑容总算明亮起来。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才总是无法安心哪。
      解连环心内叹息。若是真真放心放手,她何必这么时不时往百里山庄跑?那丫头看起来简单天真,心底里,恐怕还怀着难以言说的恐惧不安吧?

      药回到山庄时便听说了解连环来到的消息,心下欢喜不禁,也不等丫鬟替自己更衣栉沐便匆匆解了斗篷跑向客室,唬得丫鬟一路唤着,好容易拉住她轻嗔了几句,药才想起学过的规矩,低了头不好意思地笑。丫鬟吃吃一笑,牵了她的手带到门前,通报一声方打起门帘,药乖乖垂首而进,向前一福身:“女儿给义父、义母请安。”
      一语未落,百里夫人见她身上的衣裳,半是好气半是好笑,“这孩子,刚回来就脱斗篷,凉着怎么办?还不见过你连环姐姐。”一行说,一行轻声吩咐身边丫鬟去取斗篷来备着。
      解连环无奈一哂,药已近前来规规矩矩福身行礼,倒让她微微怔愣。一年前这丫头见她来,都还只会不管不顾地扑上熊抱,如今也学得这般闺阁秀气了?回过神来,忙伸手扶起。药抬首望了她,面上红了红,露出一丝期盼。解连环暗暗叹息一声,张开双臂挑眉一笑,药贝齿闪闪粲然展颜,立即扑来抱住:“连环!”
      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药,哪怕再害怕不安,也无法把那骨子里就带着的,幼兽般难以驯化的野气压下去。
      百里夫人叹笑着“告诉这孩子多少回了要叫姐姐”,解连环摇摇头,把药从怀里拔出来对百里夫人笑笑:“连环不介意。”转过眼来,眉目一舒,“可有好好吃药?”
      “嗯。”药点着头,任解连环拉了她坐到身边,“谢姑娘配药很辛苦,不能辜负。”一年前为了她的眼睛,连环带着那位谢姑娘来给她看病。谢姑娘的医术很好,开的药也很好,她自然不能让人家白白辛苦。
      眼睛已好了很多,再喝几个月的药汤,应该就能全好了。那时,要好好感谢人家呢。
      眼见着两人谈得亲热,百里夫人挥挥手,带着丫鬟们静静退了出去。
      “乖。”本想揉揉她发顶,手却一下定住。药的黑发被梳成可爱的双鬟,会被揉乱的。回思片刻,她改为顺势理了理药脸颊旁垂下的发丝。
      “嗯……嘻嘻。”药习惯地撒着娇蹭过去。连环的掌心好像又受伤结了疤……不过,蹭起来好温暖……唔唔……呼呼……
      我说……都十六七的人了你冒个啥猫呼噜啊!还有不要这么快就睡过去啊!解连环有点青筋爆跳,捏着蹭啊蹭的药后脖领子将她拎开一段距离,咳了声严正警告:“这么大了,别老像个小孩子。坐好。”
      药若是有猫耳朵,此时恐怕会颓丧地垂下来:“不能抱着?”
      “不准。”解连环认真承担起教育责任,“以后不准乱抱人,不准乱蹭蹭,更不准随随便便就睡着!”今日是她,若是换做别人……
      她绝不允许那种情况出现!
      药鼓了下双颊,还是听话地坐直身子,“连环要赶着回去么?”
      思索片刻,解连环抬起眼,看清眼前人的渴盼,心下顿时一软:“不算赶,可多陪你一日。”
      药的笑容乍然明亮起来。

      翌日,药拉了解连环想出门游玩。庄主本想派几个丫鬟跟着,解连环忙婉言谢绝。百里夫人笑道有连环在不必担心,方让庄主放了心。
      就这么着,两人并肩而行。良州城虽不若帝京、锦州等大城繁华热闹,却也算是官道枢纽,每到夏秋之际便有各处行商往来,大街摊子上摆着的朝泉各地货物繁多,别有一番意趣。
      连环愿意陪自己出来,药自是开心不已,一路拉着她东瞧西望,只希望日头慢些走,不要让这一日过去。解连环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眼见着大街人渐渐多了,便拉了药往人少些的护城河边走。那里虽无琳琅商货,但绿柳草芳鸟鸣啁啾,倒是很适合慢慢散步。
      解连环本就是不爱说话的人,药虽看起来活泼些,却不过是表面。真正避开了人,便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两人并肩走着,药低头吃着刚买的各种零嘴儿,步子有些慢了;走得略前头些的解连环一眼没瞧,脚步却悄然慢下来,默契得像是已练熟的武功。
      “连环,来吃这个。”药仰首,笑弯了眉眼递上一包糯米团子。
      “……哦。”接过来咬下一口,软软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漫开来。面前的药也漾开欢喜的笑容,往手里另一个不同馅儿的团子咬了两口,细细品尝了吞下去,然后悄然放回纸袋里。
      很早的时候解连环就发现,药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准确地说,她有意无意地让自己不会去特别喜欢任何事物。而在别人面前,却像是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很喜欢的样子。就像刚才,每样零嘴儿都兴致勃勃地要买,却都只买了最少的分量;现在吃得像是津津有味,却是每一样都只咬上几口便放下了。
      她怕沉溺,怕对过去从未接触的俗世热闹有了痴迷。
      行走江湖这些年,像药这样遭遇的孩子她见得亦不算少了。身世孤苦,际遇凄惨,对俗世不是懵懵懂懂充满不切实际的向往,便是愤世嫉俗满心报复,还有的孩子满怀恐惧防备,畏缩如小鼠,一生过得浑浑噩噩,往往沦为江湖争斗的无辜棋子。
      只是……解连环微微侧了眼看向低头开始吃另一样零嘴的药。
      这样的……却是第一回见到。初见面,她像是愤世嫉俗;那一路上,又像是天真好奇;百里山庄这两年,却像是从防备慢慢化成了平静乖巧。
      而药真正的模样,连她都无法说看透。药现在对她的那些撒娇和依赖,到底是雏鸟的孺慕还是真正当她是亲人?或是……像是对那些零嘴儿一样,不过是种虚浮的“喜欢”?
      思及此,解连环不禁有一丝挫败。当初保了药的性命,是不忍;让她成为百里山庄的义女,是希望她能忘记过去,开始一段无忧人生。现在看来,尚未成功,仍需努力。

      跟连环分道扬镳好几日,总算踏上了通往诀谷的大路。谢千疏整整包袱,忆起昨日收到的飞鹰传书——兄长又闲不住地跑出谷去走跳江湖,让她乖乖在谷里等着免得被人追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要叹气。他们两人中,容易受伤和被追杀的从来都不是她好吧?
      “诀谷谢神医?”
      “非也。”只略略看了眼拦路的汉子,千疏便要继续走她的路。
      那个呆兄长,自己走跳江湖就算了,每每他的朋友得了什么三毒九病,都不忘把她拖出来管一管。最令人无语的是江湖越传越离谱,一来二去的竟给了她一个什么“神医”名号,可她才不想要这名头——谁不知道“神医”这种人都是死得最快遭遇最惨的!蝶谷的胡神医啦,日月神教的平神医啦,逍遥派的薛神医啦……都是血的教训。
      若不是她常年蒙面行事低调,怕是早让人……
      “您是谢姑娘吧?”
      眼看诀谷就在前头,耳边那汉子声音沙哑不堪,千疏眯了眯眼,狠狠一握拳终于回首,“病人在哪?”啊啊,她不想心软的!
      “得罪了!”
      当穴道被人点住麻袋当头罩下时,千疏心里只剩了一句话——
      以后要再多管闲事,就叫她给呆兄长当一辈子劳工!!

      “二哥,你……你这也太粗鲁了!谢姑娘若是生气了可怎么好?”年轻的男子声音。
      “顾不得那么多了。十二的情况怎样了?”汉子嘶哑的嗓音。
      “还是那样,水米都喂不进,寻常药又不敢给她……”带着一丝丝抽泣的……女子?声音低了些……不,是男子。比聆夏的声音倒更像女子几分。
      “嗐!快把人家放出来!你们都没长脑子呀!”低沉磁性的男子嗓音,听起来虽有些气急败坏,却是唯一一个说了句公道话的。
      麻袋松开来,穴道随即也解了。千疏狠狠咳了几声让窒闷的胸腹气息平稳,慢慢抬起眼来打量四周。
      不大不小的厅堂里站着四个……不,五个人。除了刚才听见的四个声音之外,还有一个女子没有说话,而是走到门边,轻身一纵上了房顶观察有无跟踪者。虽然各个装束不同,面上却都是掩不住的焦急恳切。
      “谢姑娘,情势非常,得罪之处万望包涵。”绑她的汉子走上前来,说着话一揖到地。他外貌豪犷衣衫粗旧,言辞之间却是斯文有礼。
      “谢神医,我家小妹命在旦夕,求你救救她罢!”华服长发的男子一步跪倒在她面前,一双勾人魂魄的凤眼此刻已通红。
      “谢神医,您救得活十二,对您无礼之事在下愿以命相赔!”第一个说话的男子年不过弱冠,看起来清秀文弱,说出的话却是透着一股断金裂石的决绝。
      “谢神医……”
      “病人在哪?”真真……听不下去了。几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红着眼要哭不哭,说实话这叫惊悚,简直就像是……几个呆兄长围着她一样!
      “请这边走……”几乎是用抬的把她拥进后面一间屋子。撩开榻上轻纱帐,饶是千疏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锦被之下,一握淡色发丝从枕边蜿蜒而出,长长的垂落床畔。然后看见的,是一只被雪白中衣包裹的手臂。
      千疏深深吸了口气。这样的身体,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扎伤似的病骨支离。男女都几乎分辨不出的瘦弱惨白。若不是还勉强看得见一点呼吸,说是饿殍也不为过。
      回首看了看几双期盼的眼,怕是她再不动手就要流泪了。千疏叹了声,坐到床边翻过那只手臂,细细诊起脉来。一边头也未回问着:“中毒?”
      “是。”那有着好听嗓音的男子上前道,“已经月余了,始终查不出毒源来……”
      寥寥几句,千疏便知这几位都只是粗通医术。床上这女子中毒月余尚未殒命,该说是她运气好么?脉象薄弱,显是先天不足,有几分似三娘的病骨。她体内的毒药性慢,若是常人,一年半载也要不了命,她么,三五个月便拖不下了。
      再细细诊了一阵,千疏眉头愈发紧蹙。
      这毒药……下毒的人对她了解若斯。既不会一下毒死她,也不会有多少裂肤撕心的痛楚,只是拖着。但以她的先天病弱来看,这毒药又十分歹毒——拖着的这三五个月,她必是气虚怯弱举动艰难,风吹受寒日晒中暑,比瘫痪好不了多少……
      这样的毒,不是江湖上那些门派所出,也不是□□上的独门秘药。而她见识过的那些不世出的奇人高手自己调配的毒里虽有相似的,也仍是对不上。
      似是专为这姑娘一人所制的毒。
      千疏俯下了脸庞,细细端详着床上的人片刻,低声道:“请各位出去,我要彻底检查病人。”
      众人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都出了房间。千疏抿抿唇,卸下药箱取出了银针,一伸手翻开锦被,轻轻拨开了病人的衣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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