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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十四章 ...

  •   别了师父住处,城内从头到尾,最为华盛的珍福楼,富商门口闪着光的金狮子,大官在职的地方一旁的大鼓,姑娘们爱去的胭脂铺……

      欣儿说今后要在这里住下,再不与母亲分开,仲愉和钟知林便讲城内风俗,两年一次盛典,明年就是。再有方姐,她如何一人做工,如何开小酒馆,再扩成大的,什么英雄事迹尽说一遍。

      骨肉分离十多载,今朝终能乐相聚。欣儿哭得没有富家小姐风范,但也是个孩子模样,让人心疼。

      城外山林更适合舒心,夏了林叶更茂,溪水有叶相遮,清凉爽快。月白在欣儿肩上懒懒蹲着,三个一齐看钟知林蹲在溪边拣心仪的石头。欣儿好奇,便捏起衣摆走近些,潺潺流水此时溅上几星也无所谓,仲愉则靠着树站远些,日光照得他面色发红,像明朗少儿郎。

      “欣儿,你看这个圆的好不好看?”钟知林说着将拣好的石头放在欣儿面前,她抿嘴笑道:“特别好看。”

      听她这样说,钟知林把石头擦净了拿布包起来,再蹲回去道:“这石头能拿回去玩,打水漂,叠高楼……”他突然顿住,许久才再说话:“一会儿我教给你。它还能装饰,随意画些花草在家里一摆,一定好看,夏日里石头冰,拿来解暑也好。或是防身,往歹人脑袋上砸便是了。”

      欣儿细声答应,笑着看他又拣了许多,凡是有模有样的全部挑来,林林总总十几个,都裹在布里。

      “叠高楼自然简单。”只见钟知林左手放一块石头,再加一块叠在上面,右手在侧隐隐扶着,不多时,便叠了五六层。

      “打水漂,扁平为上乘。”钟知林挑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向上抛了抛,往后退了几步,随即手一撇,石头飞出去,在水面上跳了一串随后浸在底下。

      欣儿鼓掌声响起,她笑着跑到钟知林身边,道:“我会了!”钟知林一点头,将石头递给她,转身站在仲愉身侧,一同看欣儿玩乐。

      本以为欣儿初学,打不了几个,谁知第一次便堪比钟知林。他们惊呼一声,学着欣儿为她鼓掌。这可能是随了方姐了。

      水惊响,石荡漾,天黑夜老。欣儿早已把钟知林教她的那两个练得炉火纯青,整张脸上满是笑容,牵着他们的手下山,偶尔兔子一样蹦起来,“哥哥,我还能找你们玩吗?”

      “当然能。”钟知林立马答应,仲愉附和着点了头。

      欣儿的头摇晃摇晃,辫子轻摆,“若是在往日,白日要上学堂读书,夜里要学女红。哪里有玩的时间?”

      钟知林侧头看她低声悲言,问:“欣儿以后要当官吗?”

      闻言,欣儿本来有些低垂着的头突然抬起,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别了方才悲,坚定道:“要当!我要去考!”

      “那怎么找我们玩?”“十五再来。”

      仲愉在一旁笑道:“这里也有学堂,明日我带你去看看?”

      “好!”欣儿答应,双手挽着他们,走着又恨道:“皇帝使坏,女子参考年岁又推迟一年!”

      “原本十五,推到十六,再推到十七。若无毅力,坚持不下。”仲愉若有所思道,一转头与欣儿对上,“普通女子,十五就该成婚,哪有人愿意再推迟几年?况且就算不推迟,夫家不会愿意。”

      “我不要那归宿。”

      钟知林看着她眼睛,与常人一般,算是平平无奇,可是欣儿的,里面蕴含的东西却又不同,不平,要翻起大浪。

      他道:“欣儿不像凡人,我觉得你定能考上,到时候废了这规矩。”

      欣儿重重点头,走着眼中忽现怀念,“书上讲,几百年前余国非余,有位国师神通广大,年少时开拓疆土,又抵御外敌,不用武,单单用文便能免了国破家亡。辅佐少年皇子称帝,几十年容颜不老,被奉为神。”

      “他在时,天下女子都可考官,不论你是几岁小儿还是耄耋之年,能者皆取。有一女子能文会武,得了状元当了高官,与大皇子一见倾心,他们郎才女貌,很快修成正果。不巧,新婚夜新妇的隐疾不知怎的突发了,血流不止,无人救得。”

      “大皇子自此疯癫,提剑跑去恐吓考官的女子,不少人弃了这条路。”

      “国师为何不去说服?”钟知林问。心里亦觉得这大皇子做事疯癫,毁人明途,但也可悲,怎会有这等巧事。

      欣儿立即道:“国师眼盲。”她像是什么都了解,各书都读过,说来也不磕巴,“大皇子是国师的徒弟,武自是不能,文亦不能,国师心中有愧,不敢相劝。”

      “哪来的愧?”

      “神,救人罢了,能做却不为。”

      钟知林点点头,心里清楚了个大概,然后又惊然:“他只是容颜不老,就成了神?”

      听他这样说,欣儿脚步顿住,迟了一会,恍然大悟一样眼睛突然睁大,“是啊!单凭这一个,不能决断!一年考题,要判国师神否,书上写他是,丰功伟绩列了整整几页,我一位朋友背了誊写上去,落了榜。”

      “那他既是也不是了。”钟知林稍作总结。

      欣儿好似得了启发,再一重重点头。一抬头,酒馆近在咫尺,便要分别,她向前走了几步,转头对他们感谢笑笑,临了快要走进,倏地回头道:“方闵容,是我大名。”

      ·

      ·

      夏日天黑得晚,钟知林又有时间出去闲逛,昨夜不知怎的,非要抱着师父睡,被骂了一顿才甘心回去。

      钟知林觉得自己名声也传出去些许,他做的糕点亦有人买,时不时来了兴致创新几个,将糕点的配方模样反着来,直接送了出去,有的让人吃了皱皱眉头,但不被吐出去,已是大成。

      巷子里海光趴地上看画本,让钟知林抱起来拍拍灰训了一顿,海光要哭,立马被塞了颗糖,堵住了嘴。

      “我这白的穿了几天了,都没你这新换的脏。”钟知林弯腰戳戳海光的脸,海光反而瞪他,直接将他紧紧抱着,全身的灰顿时都蹭到钟知林身上。

      钟知林苦不堪言,又给了颗糖跑了,中途遇一人,他不晓,竟是那人先唤他。

      “钟知林。”

      他听了立马回头,眼前是个男子,头发束起,绿簪紧锢,外是一层淡粉,里嵌一界银月。面上像柔和柳,眉眼弯弯,让钟知林想起温润如玉这词,是个顶好的词,也是个顶好的人。

      看钟知林发愣,他再道了一句:“钟知林?”

      “我是!”钟知林忽然回神,对上他双眼,看着他面容,也实在想不起来,道:“你是?”他发笑,笑声也低轻,“看来是真的不认得我了。我身卑微,模样也不光彩,难怪……”

      钟知林听他这话,觉得语气熟悉,可即使这样,也仍不认得。

      他轻叹一口气,向钟知林行了一礼,“张宜倾,一别多年,以为情谊深不可破,没想到再见,你先忘了我。”

      张宜倾?

      脑中画面突然浮在眼前,一人站高台,眉心点一点红,拿着经书诵读,眉眼中尽是傲气,眼睛时不时瞥向下,将他们所有人都扫了一遍,心满意足微带着笑继续。

      学堂老师的儿子,张宜倾。

      钟知林回想起来,轻推了他一把,道:“你跟谁都情谊深。”

      张宜倾笑了笑,与他走近些问他:“昨日仲愉带了个小姑娘过来,怎么没看见你去?”

      “我要看着店。欣儿在那里怎么样?”他们一道慢慢走着,张宜倾更开心,“原来她叫欣儿。她样样都是顶好的,就是不爱与我亲近,你帮我问问我做了什么惹她生气,我跟她赔罪。”

      钟知林退了一步,不跟他走得近,“你先看看自己,每个人都要撩一撩,谁愿跟你亲近?”

      “原是这样。”张宜倾展开扇子为自己扇了扇风,扇面上画了一个和字,“好吧。你要去做什么?”

      “没事逛逛。你不是当了官去了别处,怎么回来了?”钟知林又与他近了些,蹭他扇的风。

      “你不乐意见我。”“没有。”

      张宜倾这德行钟知林小时候见惯了,除了上课时看这人傲然模样,就是闲时看这人到处坐,逮着人就贴上去,或是趴在自己桌上,一次老师来了也不肯离开。有人说他是断袖,他立刻不吐一个脏字将那人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是我自己要回来,官职不变,还能伴双亲身边。”张宜倾笑着说完,那德行还没改,一直贴着钟知林行走。

      钟知林停步,张宜倾也停,他问:“怎么了?”

      “不要贴着我。”钟知林态度强硬了些许,张宜倾点点头,听他的保持了距离,末了又问:“怎么了?”

      “你这样我不喜欢,况且我已有夫。”

      言毕,张宜倾愣在原地,盯着他面庞,双瞳都震了震,许久才小声说出三个字,“没想到……”随后被吓到了似的迅速与他道别,小步跑开。

      看他背影逐渐消失,钟知林继续沿着道闲逛,平日里热闹的地方更热闹,堆满了人,旁边卖糖葫芦的笑得嘴角要咧到耳后根去,他也要去凑凑热闹,找了个偏处踮脚看那边墙上贴的是什么。

      但光看一眼,愣着的人突然成了他,好似全身热气都散尽,钟知林觉得冷得生疼。

      “对不住了!请让一让!”一道白影冲去,见他面貌,人群顿时散了一半。

      他终于看清,纸上画的人有一半像,脸上红印没消,灰纸上凸显。他清楚记得,在这位置上贴着,这张纸上画着的人,脑袋落了地,血溅了几尺!!

      “有人识字吗?能不能帮我读一读这上面写的什么!谢谢!”钟知林一连抓了几人,他们皆摇头走开,或是直接被他那样子吓退。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见到人便拽住询问,“我不识字,您帮我看看……”

      这下人散了个差不多,卖糖葫芦的笑仍没收。终于,一中年人按住他肩,不让他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将他拉到纸旁道:“这人叫暮时,皇帝的小刀,犯了错逃了,逮住了要砍头。”

      钟知林全身的热气又重新回来,一齐冲上了脑袋,挤得热泪出来,画上面容突然贴近,手刚触上撕了一角,又立马被拉回来。

      那中年人再将他拽远了些,手拍着他肩安慰道:“急什么?告示没揭就是人还活着,我见过你们,你们忘了吧?”

      钟知林心还飘着,只看着他口型,他吹了个口哨响亮,道:“他是你那个。”接着眉毛一挑,拉了拉他胳膊,“他生死未卜,多少官员追他,不妨拜拜神求他平安?若是心诚,神定帮你。”

      神?

      是天外还是皇帝?

      此神是否降得住外边的神?

      钟知林犹豫,呆呆看着他。心诚能得神帮助,能佑暮时平安归来?

      肩头又被拍了拍,他道:“明日这时,这个位置,价钱再谈。”

      大脑似乎空了一片,只知他跑得飞快,几乎是冲进了门,立刻抱住仲愉,仲愉手中鸟粮撒了一地,月白看了一眼直冲下去吃掉。

      “仲愉,暮时出事了!”“我回来时看到了。”

      “怎么办!”“……”

      “说是暮时犯了错,抓住了要砍头!”“……”

      “仲愉,你说话啊……”

      “……他生死我不知道,只知你能躲过。”

      “他终要去……这么快?又是因为我?”

      “……”

      ……

      血溅高台,石头坠落,酒水刺刀,厉牌嵌地……落下的是什么,落下了才知,犯下的什么错,不落而定,他心不信,巍巍欲坠。

      以为相识爱能伴两三年,谁知心狂高估,天不让他肆意。以为阻隔不见能破天命,谁知心衰低估,天不随他心意。

      快也不快,慢也不慢,尝了甜头又收走,或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全身浸在蜜里要去吃口酸。手无寸铁斗天神,斗不得。

      既不要萍水相逢,也不要自食其果。

      错是他,罪是他,死不是他。

      “他犯了什么错?”

      “违背皇命。”

      “什么皇命?”

      “没写。”

      “假的。”

      “真的。”

      “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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