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最可爱》萧瑁

66、第66章

　　“小怜。”

　　沈东科的呼唤没得到回应。

　　他眼睁睁看着汤小怜从走廊那头跑过来，像背后有鬼在追那样惊慌。

　　她甚至没看到沈东科。

　　沈东科刚到家，正在门口换衣服，以往，她听到他回家的动静，总是高高兴兴地跑来迎接他。

　　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被她无视，令他有些不快。

　　沈东科皱着眉头，又叫了一声：“小怜！”

　　她仍没听到。

　　她跑到了自己房间门口，急促地呼吸着，脸上残存着惊恐之色。

　　沈东科向她走去。

　　快走到她面前了，她才反应过来。

　　她的反应不是扑到他怀里，开心地说“哥哥你回来了”，而是往后退了一步。

　　沈东科看到她抬起手挡在身前。

　　“...小怜。”

　　宋映真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她终于辨认出他的面孔。

　　宋映真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哥哥。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像风中的烛火那样，低微而颤抖。

　　“嗯。”沈东科没有再靠近，他站在原地，问，“你怎么了？”

　　“我...”

　　宋映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她跑过来之后，走廊里的感应灯已经熄灭，现在，尽头重新归于黑暗。

　　老汤没有追上来。

　　宋映真定了定神，转头对沈东科说：“哥哥，我刚才碰见老汤了。”

　　沈东科简单地点点头。

　　为了避免刺激到她的情绪，他不做出其他反应，等待她的叙述。

　　“我去老汤房间里，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宋映真两手紧紧地交握着，“我只找到了一本相册。里面只有几张照片，都是每年元旦时，我们一起拍的大合照。”

　　“对，每年元旦，我们会拍一张合照。”

　　“——除了这些照片，就没有了。所以，我觉得...”

　　“你觉得？”

　　“我觉得老汤不是我爸爸。”

　　仅凭照片就做出推测，未免太过仓促。

　　不过，沈东科也早已发现，她和老汤的父女关系充满了漏洞，私下里没有其他合照这一点，无疑又撕开了一个可疑的大口子。

　　宋映真说：“虽然邵远年说他是我爸爸、虽然老汤自己也说...”

　　停顿了几秒，她肯定地说：“但是我觉得他不是。”

　　说完，她主动向沈东科靠近了。

　　犹豫了一下，宋映真最终还是扑到了他怀里。

　　这是一个沈东科等待已久的拥抱。

　　她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

　　因个子娇小，她勉强才碰到他肩头，他身上只余后调的香水气息，慢慢地，也落在她身上。

　　淡淡的木质麝香味道，夹杂着干净的皂感，像一条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的羊绒毯子，暖洋洋的盖在身上，给人一种安全感。

　　宋映真贪恋地吸了几口，才在他怀里往后仰了仰，问：“哥哥，你相信我吗？老汤不是我爸爸，真的。”

　　她仰着脸，看着他，小小的面孔上写满期待。

　　沈东科应该相信她吗？

　　相信，或者不，很简单一句话，他却不能轻易给出回答。

　　他知道，她已患有认知障碍和一定程度的人格障碍，一旦受到错误的鼓舞，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分裂。

　　沈东科摸了摸她的头，附和她，说：“我也不喜欢老汤。”

　　“...嗯...”

　　“我记得，老汤是周一休息。你刚刚见到他了？”

　　“嗯，他回来了。”宋映真的手，将沈东科胸口的衬衫抓的发皱，“他说、他说他知道我今天放假回家，来看我...”

　　“这样啊。”沈东科平静的向她解释，“因为老汤被调去公司了，他想回家休息，只要向公司园区的负责人请假就行，没报到我这里来。我们都不知道老汤要回来。——他是不是吓到你了？”

　　“嗯...”

　　“他吓到你了，是吗？别怕，小怜，别怕。我理解你现在很害怕。以后不会了，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

　　安抚一只炸毛的猫那样，他一下又一下的顺着毛摸。

　　沈东科温和的动作，令宋映真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可是，他说的话，又让她感到无比悲伤。

　　他表现的，好像老汤特意回来看她，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宋映真渐渐地松开了抓住他衣服的手。

　　沈东科：“我会和后勤沟通一下，以后，如果老汤要请假，要先报到我这里来。到时，我会问问你的意见。你想见他，就给他批假，不想见他，就不让他回来。他肯定不会再突然回来，把你吓一跳了，好吗？”

　　“...为什么还要问我。我永远都不会想见他！——他又不是我爸爸！”

　　沈东科沉默了。

　　宋映真渐渐低下头。

　　站不稳那样，她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他胸口。

　　寂静中，她听到他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的，仿佛不为她所动。

　　半晌，宋映真说：“我爸爸、已经、”

　　她的声音颤抖不已，但她努力说了下去：“已经在车祸里去世了。不是吗？我、八岁的时候，我的父母...都去世了。你们收养了我，你是我哥哥了...”

　　“小怜。”沈东科的手，在她后颈安抚地拍了拍，“小怜，你听我说。”

　　宋映真隐约感觉到，她将要听到的，不是她想听的。

　　沈东科慎重地说：“你的家人究竟是谁这件事，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被关心的，你是被、——你是被爱的。你在这里很安全，你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好吗？所以，有一些暂时想不通的问题，就先不要想了。你只需要继续好好生活。”

　　听到一半，宋映真就想尖叫着说她不在乎这种长篇大论！

　　她想要的不是这种解决办法！

　　她想在他怀里大哭，冲他大喊大叫说，她想听到的，只是一句简单的‘我相信你’。

　　就说‘我相信你’就可以了！

　　可是，她真的有这样撒娇、耍赖、随意痛哭的权利吗？

　　慢慢地，宋映真推开了他。

　　她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有点累了。我去休息了。哥哥晚安。”

　　沈东科看着她仓促地退到门边，反手拧开门，飞快地闪身进去。

　　门合上了。

　　“咔哒”一声，他听到门在里面被反锁的声音。

　　像一只猛然合上的蚌，不知下一次是否还会对他打开。

　　沈东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汤小怜的话相当荒谬——一直抚养她的单身父亲老汤，不是她爸爸。

　　沈东科虽然没承认，但是，他其实忍不住想要相信她。

　　这就更荒谬了。

　　他揉了揉额角，想，或许可以做一次亲子鉴定，百分百确定他们是否有父女关系。

　　作为医疗产业的龙头企业，沈家旗下当然有负责亲子鉴定等司法鉴定的机构，不过，鉴定机构属于沈辉生科制药集团旗下，不归沈东科管理，他得去和沈母沈凝辉沟通一下。

　　总之，给老汤和汤小怜做一次亲子鉴定，不是一件难事。

　　这里面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在汤小怜不知情的情况下...

　　在结果出来之前，沈东科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事。

　　毕竟，如果结果没能如她所愿，肯定会对她造成相当大的打击。

　　压力之下，除了汤小怜和她之外，再出现第三个人格，是谁都不想见到的。

　　最好是让工作人员到家里来，在她和老汤的房间里，采集掉落的头发一类的东西，悄悄进行鉴定。

　　沈东科打算和沈母沈凝辉说一下这件事，尽快办好。

　　他去了沈凝辉所在的三楼。

　　隔着一扇门，宋映真听到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等他走远了，她擦了擦眼睛，打开了门。

　　她想，哥哥不相信她，那没关系。

　　她还有其他家人。

　　今天，除了在国外的沈父，沈母和沈西文也回来陪她吃晚饭了。

　　她还可以去找沈阿姨！

　　她可以告诉沈阿姨，老汤提到要回老家，提到要带她一起去给她妈妈烧纸，提到她的妈妈似乎就是在这几天因车祸去世，老汤还暗示了，他藏起了一些她想要找到的照片，那听起来非常可疑...

　　沈阿姨肯定会相信她的！

　　等宋映真走到沈凝辉书房门口时，却发现房门没有关紧。

　　仿佛已经这样躲在暗处观察过无数次，宋映真习惯性地停住脚步，站在门外，偷偷窥探里面的情况。

　　她看到沈东科正坐在沈凝辉对面。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低低的交谈声，听不太清楚。

　　但‘小怜’和‘老汤’这两个名字，钻入耳朵，带来一阵神经性的疼痛。

　　宋映真倒退了一步。

　　一个想法，令她的心如坠冰窟：沈东科比她来的更早，他已经把她刚刚的话告诉沈凝辉了。

　　他不相信她！

　　所以——

　　所以沈东科肯定在和沈阿姨说，让沈阿姨也不要相信她。

　　冰凉的水，从她的胸口一路淹到眼底。

　　宋映真感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她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因双腿发软，几乎摔了一跤。

　　她胡乱挥舞着双手，最后勉强抓住了楼梯的扶手，使自己站稳了。

　　还有沈西文，她想，还有沈西文。

　　沈西文肯定会相信她的，他肯定会的，否则、

　　否则她...

　　宋映真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否则’之后的事情，她迈开脚步，走向二楼沈西文的房间。

　　沈西文的房门是关着的。

　　宋映真敲了门，没得到回应，哪怕她趴在门上喊：“哥哥，你在吗？”

　　也没人答应。

　　顾不上什么礼貌了，她试着拧了拧门把手。

　　门没锁。

　　宋映真走了进去：“...哥哥？”

　　房间内灯光昏暗，空无一人，沈西文似乎不在。

　　现在已经是周六晚上快要九点钟了，他肯定没有出门。

　　宋映真环顾四周。

　　从浴室关着的门底部，透出一丝明亮的光，在关了顶灯后格外昏暗的房间里，相当显眼。

　　不假思索地，她走到浴室门口。

　　谁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洗澡时，都不会多此一举的锁上门。

　　沈西文也不例外。

　　因此，宋映真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哥哥，你在吗？”

　　浴室门后，升腾的水汽，一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沈西文愠怒的声音先传到了耳边：“谁啊？——小怜？啧。”

　　他匆忙地抓起被丢在洗手台上的浴巾，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转身看向她。

　　沈西文发现，她连转过身去稍作躲避的动作都没有，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情不自禁地用舌头顶了顶脸颊，恶狠狠地问：“汤小怜，你干什么？你没看到我在——”

　　即使到这一步，宋映真仍没有反应过来。

　　哥哥就是哥哥，哥哥是没有性别的，何况，她有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他。

　　“哥哥，我想...”

　　明明看出她一副想和他说话的样子，沈西文却粗暴地打断了她：“等等。”

　　他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

　　他现在是能和她好好聊天的样子吗？

　　沈西文呵斥她：“不管你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宋映真站在原地，表情局促：“我...”

　　“出去，把门关上！”

　　她在沈西文的声音里听出了怒火。

　　宋映真又想哭了。

　　可沈西文不仅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看到她傻站着一动不动，还气势汹汹地朝她走了过来。

　　他把门，在她脸前，重重地关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北 1个；谢谢你！！！送你一颗大大的心w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