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最可爱》萧瑁

40、第40章

　　打开门，宋映真被黄粒粒的样子吓了一跳。

　　黄粒粒脸色发灰，黑眼圈配上浮肿的眼睛，再撒一点血浆，可以直接去恐怖片场演丧尸了。

　　使她变得如此憔悴的，不只是站了整整一晚上的疲惫，而是旁人的目光。

　　清晨，走廊里开始有早起的学生来回走动，人人路过黄粒粒，都要交换几个心领神会的眼色，窃窃私语一阵，然后绕开她，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这些，全是汤小怜曾经遭遇过的。

　　现在，需要承受这些的变成了黄粒粒。

　　精神上的压力最让人崩溃。

　　黄粒粒太想从她们的注视和议论中逃避，她迫不及待想要向那些以异样眼神注视她的人证明，也许她黄粒粒是做错了事，但是她已经认错了，汤小怜会原谅她的，汤小怜原谅了她，一切就都会过去，所以别再那样看她了。

　　——别再那样看她了！

　　黄粒粒咬着后槽牙，敲响了汤小怜的寝室门。

　　可当宋映真打开门，黄粒粒却忘记了开口。

　　她愣住了，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宋映真，说不出话。

　　开门那一瞬间，宋映真脸上还残留着笑意，那毫无防备的纯粹笑脸，像一线阳光，无意间洒向黄粒粒。

　　紧接着，门后温暖的空气涌出来，冬季室内特有的暖意，夹杂着宋映真身上甜甜的、香香的味道，像一个无形的拥抱，将站在门口的黄粒粒拥在当中。

　　像快要冻死的人终于遇见火堆，黄粒粒几乎要融化在宋映真周身暖洋洋的氛围中。

　　足足站了一整晚的身体都不再僵硬了，有片刻，黄粒粒不再记得自己原本的目的，她发自内心的希望她没有伤害过汤小怜，那么，她或许有机会成为宋映真的好朋友，她可以笑着走进这间寝室，与宋映真快快乐乐的、轻轻松松的聊天，她们可以聊聊今天的课程、讨厌的老师和喜欢的同学，那一定会很有意思...

　　但这甜蜜的氛围仅仅是是一闪而逝。

　　宋映真才不会给黄粒粒好脸色看，发现敲门的是黄粒粒，她板起脸，问：“有事吗？”

　　那重归冰冷的神情，让黄粒粒短暂的清醒过来。

　　“我...”黄粒粒舔舔干涩的嘴唇，结结巴巴的问，“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原谅我...”

　　黄粒粒还不知道宋映真已经把vlog发到了网上。

　　一个三无小号，暂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再过几小时，当那个账号被认证为汤小怜本人，当那条vlog的转发超过一万、三万、五万...

　　到那时，黄粒粒就会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正如她曾经对汤小怜造成的伤害，一样的无可挽回。

　　黄粒粒总会明白，再怎么认错也没用，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现在，黄粒粒还眼巴巴的看着宋映真，听到宋映真毫不犹豫的回答：“不愿意。”

　　立刻，黄粒粒再次听到背后传来嗤笑声。

　　旁人的嘲笑，像一块几吨重的石头，重重的压在头顶。

　　黄粒粒更加低下头去，她脸颊火烫，不敢直视任何人。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让黄粒粒的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她开始发抖，仿佛再多受到一点点嘲讽，脑子里那根弦就会崩断，可黄粒粒知道，她面对的这些，还远远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黄粒粒的依仗——黄家的公司市值因她霸凌别人的负面新闻而大幅下跌，那将是真正的地狱。

　　黄粒粒不敢想象，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因此，哪怕被拒绝一万遍，她仍得厚着脸皮，继续站在汤小怜门口认错。

　　就算汤小怜不肯原谅，黄粒粒也要想办法和她多说两句别的什么，以显示她们的关系没有那么糟糕。

　　黄粒粒绞尽脑汁的寻找话题，她的视线在宋映真身上扫过，焦急地寻找一件可以谈论的琐事。

　　很快，黄粒粒看到了宋映真手里拿着的泳衣。

　　这件普普通通的泳衣，让黄粒粒充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汤小怜不上游泳课，是出名的，至少，在黄粒粒听说的关于汤小怜的八卦里，这一条是相当出名的。

　　汤小怜对游泳课避之不及的态度，似乎不仅仅是怕水而已。

　　怕成那个样子，究竟什么原因，私下里，黄粒粒听一班的学生们乱猜过很多次。

　　大多数人猜她是身材特别差，平板身材怕人看，或者猜她身上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疤，所以不想换上泳衣——这都算是好的猜测。

　　更坏一些的，是怀疑她有皮肤病。

　　一班的某些人，会故意做出嫌弃的表情，绕着她走，怕被她传染似的。

　　黄粒粒也做过类似的事。

　　想到那些，黄粒粒心虚不已，可是，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别的什么话题。

　　总不能聊天气吧？

　　黄粒粒堆出笑脸，她缩着肩膀，不自觉的弓着腰，姿态卑微到可笑，问：“小怜，你要上游泳课吗？”

　　对宋映真来说，这个问题来的莫名其妙。

　　游泳课，有谁会不喜欢、有谁会不去上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黄粒粒，好像一个大傻子。

　　这样的想法，明晃晃写在宋映真脸上，黄粒粒看懂了，把后半句‘你不是从来不上游泳课’咽回去，讨好的说：“那、那等下，要不要我教你游泳？”

　　宋映真一怔，随即使劲儿摇头：“才不要！”

　　她太过明显的嫌弃，像一把刀，割的黄粒粒心脏流血。

　　宋映真补充说：“我自己会游，干吗要你教。”

　　被这么打脸了，黄粒粒还努力接话：“呃、我可以、嗯，我有更好看的泳衣，你不用穿学校发的这套，我送你一套新——”

　　这股不依不饶的劲头，相当烦人。

　　宋映真不想再应付黄粒粒了，罕见的，她主动的打断了黄粒粒的话，说：“我不要。我不想原谅你，我不喜欢你，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走开吧。”

　　甚至不给黄粒粒主动离开的体面，宋映真把门在黄粒粒脸前关上。

　　“砰”一声响，沉重的木门关闭时带起一阵风，像一记耳光，扇在黄粒粒脸上。

　　紧紧闭着的门外，黄粒粒在周围同学的嬉笑声里，浑身发抖。

　　黄粒粒忍不住哭了。

　　没有人来安慰，连一张纸巾也没人递给她，她只能狼狈的把眼泪鼻涕一齐抹在袖子上，但她还是没有走开。

　　宋映真的愿望于是没有达成——宋映真原本希望，自己下次打开房门，不会再看到黄粒粒了。

　　可是，等宋映真按照课表装好书包，开门准备去餐厅吃早饭时，发现黄粒粒还在门外。

　　还好，这一次，黄粒粒和她之间隔着远远的距离，因为来找宋映真的其他同学，故意把黄粒粒挤到了一边。

　　一切与以前截然相反。

　　现在，黄粒粒在人群边缘，宋映真则被围在中间，一个个热情的同学，问宋映真：“你的vlog剪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发？我给你转发呀。我们全班同学都会帮你转发的。”

　　“你去哪个餐厅吃早饭？——别和邵远年一起了，一餐厅不好吃啦，今天去二餐厅吧，我请你。”

　　“你早上有什么课？游泳，这么好吗，我们体育课要到明天才上，唉...”

　　一个个问题、一个个邀请，将宋映真团团包围。

　　宋映真一一回答。

　　黄粒粒的打扰，很快就不再影响她的心情，宋映真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在同学热情的邀请下，入学第一次，宋映真——也是汤小怜，走进了同明高中需要学生自费的二餐厅。

　　黄粒粒缀在这群人最后，也向二餐厅走去。

　　在她前面，有三四个同学，走进二餐厅前，特意回头投来不屑的一瞥，讥讽地说：“有的人还真有脸跟来啊？”

　　这样不指名道姓的阴阳怪气，曾经是黄粒粒最拿手的。

　　原来，这种话，听起来这么伤人...

　　黄粒粒胸口泛起强烈的刺痛，他们嘲弄的话，让她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胆怯，以往再熟悉不过的二餐厅和喧闹的人群，突然变得高不可攀起来。

　　黄粒粒迟疑的停住了脚步，她抬起头，看向前面汤小怜的背影，幻想汤小怜突然回过头，说一句“我原谅你了”。

　　那么，这噩梦就可以结束，黄粒粒就可以回到她千金大小姐的生活里，重新获得追捧，而不是嘲讽。

　　黄粒粒当然回不去了。

　　她努力的往前张望，却连汤小怜的背影也看不到，因为汤小怜个子娇小，早就被人群淹没。

　　可是，即使连一根发丝也看不到，黄粒粒仍能明确的知道汤小怜在哪里，因为人群中，所有面孔都朝向她，仿佛她是一切的中心。

　　黄粒粒站在二餐厅门外，呆呆地看着。

　　簇拥着汤小怜的这群人走进去二餐厅后不久，一阵骚动传来，透过玻璃门，黄粒粒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有人从二餐厅楼上下来了。

　　即使是需要学生自费的二餐厅，二楼也不是谁都能去的。

　　黄粒粒可以一个个数出来能上楼的那些人的名字——会是谁，特意为汤小怜下来？

　　从二楼走下来的人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格外引人注目。

　　他个子很高，宽阔的肩膀，英俊而冷漠的面孔，在他的领口，同明高中高三年级校服特制的金色扣子闪耀着光芒。

　　那张英俊的面孔，黄粒粒无比熟悉——整个学校的女生都无比熟悉。

　　沈家的二少爷，沈西文。

　　谁没幻想过被沈西文另眼相待？

　　上学期，当汤小怜扯出和沈家有关系这张幌子，黄粒粒在其中疯狂添油加醋，污蔑汤小怜想攀高枝，有不少原因，是想引起沈西文的注意。

　　那时，黄粒粒的小心思没能得逞。

　　沈西文从没多看她一眼。

　　可此时此刻，从二楼走下来、引起一阵骚动的沈西文，停在汤小怜一行人面前。

　　像所有人一样，沈西文的面孔也朝向汤小怜。

　　他的神情并非一贯的冷漠，相反的，他低下头，看向汤小怜，嘴角竟然扬起一个小小的微笑。

　　以一种罕有的耐心，沈西文听汤小怜讲话，他轻轻地点着头，远远看起来，他们两个人相谈甚欢。

　　黄粒粒再也看不下去，她用力抹了抹眼睛，狼狈的转身离开。

　　然而，被黄粒粒认为相谈甚欢的沈西文和宋映真，气氛其实并不那么融洽。

　　因为还没聊几句，突然的，沈西文也说了一句让宋映真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不喜欢上游泳课的话，可以不上。”

　　说出这句话时，沈西文觉得自己体贴的不得了。

　　昨天的一下午加一晚上，他仔细了解了和汤小怜有关的事，记住了她的喜欢和不喜欢，他也知道了，汤小怜从不上游泳课，大概是怕水。

　　因此，看到今天上午高一十三班的课表上有游泳课，沈西文特意过来告诉她，这节课，不喜欢上可以不上，上午最后一节课时，她可以去学校的医务中心，沈西文已经打过招呼，那里的校医会无条件的给她开假条，让她不必再为找什么借口躲避游泳课而烦恼。

　　她应该很感动吧？

　　不过，也不要太感动，毕竟，沈西文只是单纯的关心她而已——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简简单单的关心。

　　可是，在沈西文对面，宋映真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感动。

　　她看着沈西文，有点不高兴的鼓起脸颊，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看傻子的表情。

　　宋映真想不明白，干吗又问她游泳课的事，有谁会不喜欢上游泳课吗？

　　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