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修正指南》幺拾一

1、重启

　　没有黑暗这种东西，只有看不见而已。——马格里奇

　　．

　　黑，漫无边际的黑夜。
　　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什么也没有。
　　踩了踩脚底的废墟，陆峥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在被湮没的黑暗里。

　　就像走了千百遍一样。

　　直到出口前，
　　黑夜才终于露出熟悉的爪牙，
　　在无止尽地黑暗里涌出狰狞的猩红一片——

　　陆峥缓缓地睁开了眼。
　　一如继往地，
　　眼前只有梦里最后的残像。
　　一张只露出嘴角残笑的脸。

　　．

　　持续一周的阴雨后，这鬼见愁的天仿佛开窍了似的突然转了晴。
　　杭州的冬天太漫长了。

　　夏时雨站在几乎每天光顾的27号奶茶店门口，难得犹豫了下。
　　这家名叫27号的奶茶店１个月前在学校附近横空出现，没人注意到什么时候开的店，菜单名和店名一样的敷衍，点个奶茶仿佛是在开盲盒。还只有1至7号7个款。
　　据说这还是个全国连锁。

　　时雨盯着菜单半天，鬼使神差地他问道：“陈店长，请问……有27号可以点吗？”
　　正在将茶叶倒入锅中的陈店长手中一抖，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猛得回过头和时雨来了个对视。
　　虽然单品少，他们做的倒是丝毫不马虎，茶都是现煮的。
　　果然……不该问？
　　但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的。

　　何况，已经三天了。

　　“一舟，茶叶倒多了，多加点水。”是没听过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质疑的强制。
　　时雨这才发现店里居然多了位他从没见过的面容极为英俊的新店员。
　　恰好长在身为美术生的自己审美点上的那种。

　　五官线条流畅利落的就像最完美的雕塑，极深的瞳仁像精心点上去的墨一般，一双少见的瑞凤眼轻轻扬起，此时正眼皮微撩地看向他，带着锋利的侵略感。
　　冷白的脸看不出表情。
　　让他想到埋伏猎物的豹子。

　　黑色的毛衣休闲裤，没有穿统一的店员服。
　　还有十分扎眼的大长腿。
　　——这看上去可一点不像什么奶茶店店员。

　　“抱歉。”陈一舟这才仿佛回过神：“其实我是代理店长来着，这位你没见过的才是正牌店长，陆峥。”他冲时雨笑道，“时雨，你是问的27号是吗？”
　　“恩”，时雨看了眼这位突然出现的店长，总觉的这位所谓的正牌店长从刚刚起一直以一种难以言喻地眼神盯着他，他不由地撇开眼问道：“我看店名和菜单一样也是数字来着……能点吗？”
　　“还真可以,”陈一舟地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期待的愉快：“其实这是个隐藏菜单。”
　　他拍了拍陆峥的的肩，“这款只有店长会做。”

　　这位新任店长盯着时雨，他已经听一舟和祁南他们电话里念了快一个月的太忙速来救场，以及——
　　才开店不久，店里就有一位长的跟真人版“小鹿斑比”似的常客，每天都会来点一杯奶茶，总是1至7号顺着点。

　　陆峥眉头慢慢收紧，面前略微低头有着松软头发的少年，一股书卷气，比起他们说的艺术生，倒更像个文科生。
　　低头时睫毛在眼睛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是会让人卸下警惕放松的样子。

　　“27号是咖啡，”
　　陆峥收回一点视线，“要喝吗？”
　　他看到少年再次抬起来，小鹿一样的眼睛舒展地微微一笑便有了明显的弧度，瞬间变得明朗。
　　看起来似很开心：“喝，我喜欢喝咖啡。”

　　时雨这才发现堆着一堆茶罐的桌角果然有咖啡机。
　　而这位正牌店长正挽起袖子，隐隐露出毛衣下乍看不很明显却紧实匀称令人无法忽视的肌肉，从不知哪拿出来的盒子里倒出了看不出产地的咖啡豆。
　　时雨看的出这是有着可怕爆发力的肌肉。
　　这可不是花架子，他想。
　　是长年累月精心锤炼出来的。
　　不过这咖啡...居然是现磨的么？

　　时雨快速扫视了下便收回了眼，尽管冬天衣服严实，但凭从小就画人体的经验，他仍一眼看出这位店长衣服下包裹着的尽是这种肌肉。

　　他莫名觉的自己一举一动都被这人尽收眼底。
　　回想下进店以来自己的行为，时雨觉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不过点了杯不一样的27号而已。

　　也许不是该喝咖啡的时候。

　　．

　　“要先闭店吗今天？”一舟看了眼拿着咖啡在不远处等红灯的时雨，“我是真没想到你一出现他居然点了27号。”
　　他真有点吃惊，“本来周五点的是5号来着，前两天都是。”
　　“先别关正常开着。”
　　陆峥看了眼一舟，继续洗着咖啡机，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时雨。
　　“现在情况还不明朗，这店也不是开着给你们玩的，每个店自负盈亏你没忘吧？”

　　陆峥身上有种奇特的矛盾感。
　　面容十分年轻，几乎可以说透着少年气，但神情说话却透着一股老辣沉稳的成熟气质，让人摸不透年纪。他不拿眼瞧人的时候，旁人觉的冷淡又嚣张，盯着人看的时候，凌厉的眼神仿佛有穿透力，总让人心里一紧。

　　“哎你别瞪我，”一舟摊了摊手。
　　“又不是情况我没汇报，‘昨天’他确实点的是5号，何况是你一回来后他才点的27号。”他将“你”字不自觉放重：“说不定是你造成的影响，蝴蝶效应呢，陆。店。长。”
　　“他在看见我前就已经点了。”
　　陆峥放下洗干净的咖啡机，“我回来就改变了应该不相干的他的行为，这么凑巧的事你觉的可能吗？”
　　“这蝴蝶效应怎么没让祁南别睡懒觉好好上班了？”

　　“好吧。”一舟无奈的笑了笑，“但这两天，我们什么也没发现，一个异常也没有，打架，斗殴，伤亡，混乱……一个也没有，”他正了正色，“你打算怎么办？”
　　“我跟着他，店你继续开，我们出动的人越少越好，让祁南别睡了查查时雨和他周围人的底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偷懒了一个月。”

　　陆峥拿起挂着的外套：“再让祁南把附近监控都调出来盯着，祁北我让他到了后拿着东西直接来找我。”

　　“还有，”他盯着走远的时雨，“既然发生了时空循环就一定有事发生，要么是发生过了但我们没发现，要么就是事情发生在时空变化的临界点我们没来得及察觉。”
　　陆峥穿上外套，看了一舟一眼，“何况不是一点异常没有，那位你们口中的天才艺术生，在今天点了不该出现的咖啡。”

　　“我和你说过，这世界上没什么巧合，如果有，那就是必然。”

　　“或许如你所说，他受了毫不相干的我的影响，”他的声音冷峻又严肃，几乎有些逼人。
　　“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就是这次异常的中心，是他或者他的身边人，造成了这里昨天中午到晚上10点，”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还有今天2点再次开始的时空循环，陈。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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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香啊。

　　相比奶茶时雨其实更喜欢咖啡。
　　特别是眼下——已经重复了三次、此刻正在经历第四个周五下午的现在，这股带着玫瑰香的咖啡，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虽然身体机能随着时间重置，但对于清醒记忆几十个小时无眠的时雨来说，总觉的难以形容的疲倦。

　　事以至此他也没有打算对这次的循环置之不管。
　　毕竟谁也不想重复一个漫无边日的冷冬——尽管今天难得有了太阳。

　　“嗨！”突然旁边窜出来一个人拍了下他的背，时雨还没来及收回神。
　　“没想到你也报了名，听说这是林学长刚回国办的第一次交流课，可不幸好办一周，抢到了最后这天的名额。”清爽愉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帮女生抢这课可太夸张了。”
　　不用看便知道是同班的赵光。
　　呆会一起参加交流课会坐在自己的右前方。

　　之前的三个“周五”，自己在路上并没有碰到他。

　　这位赵光同学染红的头发用定型水随便抓了个造型，倒也不赖。
　　脸上每个五官都很突出，不怕冷似的只在T恤外加了外套。
　　画画的用色明亮大胆出其不意，人如其画。是时雨对他的初印象。

　　时雨喝了口咖啡，冲他点了点头，“恩，我挺喜欢陆学长的画，没想到运气好真报上了。”
　　赵光其实平时和时雨接触不算多，时雨平时不太主动找人说话，但倒也不高冷，赵光很多次看到有人试探着找他聊天，时雨都会搭话，聊天的样子看上去无害又真诚。
　　而自己和美术班的同学来往并不多，同寝室的都是体育生，相比和同学约着写生，他更经常和体育生混在一起。

　　但对时雨，他却印象深刻。
　　十一二时就获得过国外大奖，是别人口中的“天才”、“优等生”，他看过那幅获取作品，不得不说，天赋这种事它是天生的。
　　攀爬不了。
　　更何况当时的作品介绍还附带作者照片。

　　他叹口气，果然真正好看的人是长不残的，三庭五眼长开只是让美貌更加出众罢了。
　　只不过当大学他看到时雨的画时却有些吃惊，并不是画的不好，但看起来就像是出自完全不同的天才之手，画风可以用突变来形容，仿佛高山流水的文人变成了仗剑天涯的侠客，几乎看不出当年作品的痕迹，只隐约能在笔触上看到当初的影子。

　　他张了张口想问，想想还是算了。
　　这问题多少有些唐突。

　　到了教室，时雨婉拒了赵光的邀请还是坐到了原来该坐的位子。
　　——能不改的还是尽量别改了。
　　但是咖啡真的好喝，时雨想着。

　　不管“明天”还是不是明天，“今天”的这些都已经发生了。
　　何况那大长腿。啧啧。
　　冷面的缪斯也是缪斯。

　　．

　　此时这位大长腿的缪斯刚挂完电话，戴着口罩站在能看清教室的操场上。
　　“夏时雨，21岁大四学生，天才艺术生，十年前的作品就已经在国外获奖，家境优越，无任何前科，教过他的老师和以前的同学对他无不称赞。”

　　除了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而父亲在初中时突然失踪。
　　失踪快十年，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就只能是死亡了。
　　据说从小是跟着舅舅长大的，一个性格没长歪脸更没长歪的大好少年。

　　他回想着祁北刚刚电话里的话：“这大好少年一个，未来肯定是个了不得的艺术家，家境优越前途光明，虽然父母不在但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据说今天还要参加学长的交流课，这样的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在今天这里制造时空混乱。”
　　祁北的声音透着不解，“我说陆队，这次你的直觉怕是跑劈叉了吧。”
　　说完还不满意似地嚷道：“你见过他本人了吧，你就说是不是小鹿斑比！对着这张脸你也怀疑的下去？别说你不喜欢小鹿斑比，我在你家看过小鹿玩偶！”

　　旁边走过几个女生，正一边回头看陆峥一边兴奋地说着什么。
　　即使戴着口罩、只穿简单的黑色呢子外套，但近1米九的身高，宛如印在画画教材上的标准身型，扎在人堆里只会显得更加突出。
　　还有那双无论什么角度看去都有着极强存在感的少见的瑞凤眼。

　　在这些女生看来就好像无论这双眼看着什么，都能看出令她们着迷的侵略感。
　　又能被她们无端解读出一股深情味儿。

　　陆峥把口罩往上拉了拉，直拉到卧蚕的位置把大半脸都盖出。
　　他看了眼哄笑着走远的女生，20分钟前那张笑脸蓦地出现在脑海。

　　好看的杏眼在眼尾拉出一条绝妙的弧度，只是轻微笑笑，就有明显的笑意从眼尾晕染开来。
　　确实是小鹿斑比。他想。
　　还是白皙版的。

　　这位被偷偷叫了一个月外号却不自知的优等生，在离开课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并没有像昨天那样，随手涂鸦喝完的奶茶杯。
　　今天这个咖啡杯上，什么也没有，连LOGO也没有。
　　就是个临时拿来凑合的玩意。

　　他又抬起头。
　　右前方的赵光此时正在玩着手机；
　　旁边的李娜头朝窗外不知道看什么看着出神，顺着角度看去除了教学楼和天什么也没有；
　　后面的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系里的八卦专业户——王盈盈，此时正用压不住的声量喊着：“哎我和你说，我刚在外面看到一个超级大帅哥，虽然戴着口罩但那眼睛可真绝了，不用看脸我就知道，”声音里是不知为何激动的兴奋：“那可不是说，光看那头骨我就知道了。”
　　1，2，3……3这个就算了。
　　正盘想着，突然一阵能掀翻桌的欢呼声。

　　是姗姗来迟的林学长走进了教室。

　　偏长的头发在脑后低低扎了个啾啾，一点没绑住的刘海随意落在无框眼镜上，镜片后的眼睛有着温润和煦的笑意。
　　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林学长。

　　“学弟学妹们好，”这位本应是第一次见的学长清了清嗓子。
　　“我是比你们大几届的林烨凯，我不算是你们的老师，你们可以叫我学长，或者凯哥也行。”
　　“那喊凯凯行不行啊。”底下一阵起哄。
　　“当然可以。”还是“昨天”那个清朗温和的声音。
　　“欢迎来参加今天的交流课。”

　　2点18分，分毫不差。

　　时雨放下咖啡杯看向他。
　　赵光，李娜，还有这位林学长，
　　时雨拿出从未在课上用过的铅笔，那笔完全看不出牌子和型号……

　　除了其他几位在几天前还不认识的脸——他不认为和自己没什么关联的人能连带自己进入这种奇异的时空循环。
　　齐了。

　　应该就在这三位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