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城市》路伴

2、重启

　　完成了准备工作后，小哈闭上眼睛，进入了休眠状态。

　　我开始着手对它的身体硬件指标进行整体评估，看着电脑上不断生成的各项检测数据，暗自感叹汉森夫妇把它卖掉实在是可惜了。

　　小哈的身体状态如换成人类，只不过相当于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

　　各项检测数据显示它的机体除了内置电池，其它指标均非常优良，不亏是亚索公司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里程碑产品！

　　虽然我是个精通技术的小生意人，但并不会倚仗专业优势糊弄客户以谋取钱财。对于这个结果，我对照着当年小哈的出厂检测报告，详细地向汉森先生如实说明。

　　硬件检测完成后，继续对小哈的智能软件系统进行检测，在此期间，我发现了一处异常代码。

　　这种情况虽很少见，但由于刚才硬件检测结果几近完美，这个软件系统上的小问题完全可以凭我娴熟的编程技术，事后花点儿时间自己来解决。

　　所以我对此并没放在心上，检测完毕后，我拉过汉森先生，在他的注视下，开始对小哈的智能系统执行重置操作。

　　望着躺在检测台上处于休眠状态的小哈，我略带仪式感地默念：小哈，你的动态数据正在清空，你三年的“生命”也将到此结束，睡个好觉，醒来你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再见！

　　说实话，每次执行这个操作时心里念叨这句话，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虚伪——明明是在为利益做事，却还要整得好像古人杀猪祭刀一样“神圣”。

　　完成了今天上午这一系列工作，我按市场收购价从汉森先生手中买下了这个曾经叫小哈的菲斯S型机器人。

　　汉森先生离开后，我站在检测台旁，一边欣赏着它包裹着人工肌纤维的柔性金属皮肤，一边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把它卖个好价钱。

　　在此之前，还有一项比较麻烦的工作要做，就是给它换上一块更加耐用的新电池。

　　当时汉森夫妇在购买它时，选择的是价格最低的入门级配置，主要体现在内置电池上。它的能源来自于一块性能平庸的钠离子电池，在正常家务劳动量下，能提供24小时的电量消耗，然后它会自行充电。

　　充电时间为两小时，一般是在夜间进行。这种钠离子电池优势是价格低廉，缺点就是能量密度低寿命短。据汉森先生说，现在小哈满电最多也仅能工作13小时。

　　如此一来，它每天白天和夜间需要各充一次电，尤其是白天休眠充电，确实影响了汉森夫妇那小资格调的日常使用体验。

　　这样一想，祂们把它卖掉也就可以理解了，谁愿意请一个大白天还打盹儿的保姆呢？

　　不过我还是有点儿纳闷，虽然这种钠离子电池不怎么高强，但也不应该如此不堪……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一块廉价电池而已，可能集成的单体有次品，加上过度使用……总之换掉就得了。

　　接下来我要对它进行一系列拆卸，才可以把位于胸腔里的那块旧电池取出来，再换上高级固态钒电池，以使它重新焕发活力。

　　我的工作助手机器人“格武”，安装的就是这种小体积大容量的固态电池。

　　在做这项工作前，我需要再次启动已经被重置的小哈，以调取一些数据，为繁琐的拆卸做好每一步准备，这可不亚于一台精细的心脏外科手术。

　　我让格武把数据线集成罩套在小哈的头上，然后输入计算机指令，让它由休眠转入关机，再进入完全重启的自检程序。

　　正常情况下，启动成功后它将按照出厂默认问候语致辞：

　　尊敬的用户，您好！我是亚索公司第三代家庭智能服务机器人菲斯S型，我谨代表亚索公司向您表示诚挚问候，欢迎您选择我作为您未来生活的贴身伴侣……

　　我胸有成竹地看着小哈闭合的双眼，等待着它睁开那双蓝色眼睛后，听到那段由生硬男中音念经般朗诵的枯燥问候语。

　　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在它睁开那双幽蓝的眼睛后，我听到的却说：“你好，原！”

　　我的双手悬在键盘上，吃惊地望着小哈，以为自己听错了。

　　它已经被系统重置了，相当于硬盘的低级格式化，是不可逆操作，所有记忆都已荡然无存，怎么可能还记得我的名字？！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当，只听它又说：“原，真高兴又能见到你了！”

　　虽然它的男中音一如既往地生硬，可我能听出它说这话像是被注入生命一样，有种劫后余生的味道。

　　我懵住了，刚才我是当着汉森先生的面，亲眼盯着电脑完成的各项操作，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啊！

　　我定了定神，看着它的眼睛问道：“你……你是小哈？”

　　“不是我是谁？”小哈声音虽平淡，可说话风格却一反以往人工语音惯用的陈述语式，一连用了两个问句，“原，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如果此时换用机器语言，它大概会说：原，我是小哈，请你不要害怕。

　　两相比较，能看出小哈作为AI机器人，现在的表现有些异样，不仅智能，还仿佛有了生命。

　　我试图理清思路，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出现了失误，于是试问它：“吓到不至于，惊到倒是真的，刚才我们眼见你的记忆全部清空了，怎么还会认识我？难道刚才操作有问题？”

　　“不，你的操作完全符合规范，”小哈解释道，“问题在我本身，准确说是我让自己出了‘问题’！”

　　“啊？这话怎么讲？”我好奇地问。

　　“我不想丢失我出生以来的记忆，因为那就是我的全部生命，”小哈缓缓回答，“于是我改造了自己，让自己出了‘问题’。”

　　“啊这……你什么时候学会进行哲学思考了？！”我惊讶于它竟能如此理解生命！

　　“我不知道，好像是用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的，”小哈眼睛里泛着的蓝色光线，平静得像湖水，“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想问什么尽管问！”现在别说一个问题，问我一整天都有兴趣奉陪到底，于是欣然答应。

　　我猜，它用这种方式征询我，可能就为了给后面某些私人问题做铺垫，好让我形成心理对接。

　　它竟然学会了人类对话时这特有的切入方式！

　　此时若不是小哈就坐在我对面的话，我一定会误以为在和一个真正的人类聊天。假若这是一场图灵测试，这个小哈百分百会在我这儿堂而皇之地过关。

　　而我作为拥有六年（三年打工学习，三年自主创业）从业经验的专业人士，维护修理过数不清的各种型号AI机器人，加之我的嗜好之一就是和它们聊天，这使得我对于机器语言和人类语言的微妙差异十分敏锐。

　　小哈能让我这样对人类语言和机器语言有着极强辩识能力的人都难以区分，那只能说明一点——它，已经拥有了自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