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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欠债 ...

  •   “我知道,你是赵春花的小妹。”刘壮说道,“我去你家相看的时候,见过你姐一面。她身形娇弱,走不出你这样的脚步。”

      刘壮农忙时下地种田,其余时间都会去山上打猎,靠的就是一把好力气,他自然清楚赵三娘的脚步非得是常年干活,下盘发力的人才能有的。

      分明都是一个村里长大,一个娘生的,大姐赵春花就像那河边的杨柳枝一样长在高头让人想攀折,赵三娘却好比村口的大榕树扎在土里叫人看不见。

      可想而知赵家人心里是有多偏。刘壮在心里说道。

      赵三娘把右手袖子里藏着的柴刀拿了出来,横在她和刘壮身前。

      她或许是很少说这么多话,说话一顿一顿:“骗你和你家人,是我的错。等天一亮,我就离开你们家。”说完她走到房间的角落里,靠着墙低头站着。

      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确实是你的错。二十两银子,就算我是猎户也要攒两年。你们赵家是骗婚,我们家是可以去告官的。二十两银子够在牢里关多少年来着?”

      刘壮的声音粗烈,语气很严肃,加上他说的句句在理,唬人很有一套。

      赵三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二十两银子,对她来说是一个巨额数字。但她知道赵家有。但是赵家绝对不会把这笔钱吐出来。不然她娘王氏也不会假伤心地掉着眼泪哭着说,他们老赵家所有人的命都拴在赵三娘身上了。

      明明是交还银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事情,可他们每一个人都默认了,用赵三娘来交换。

      早在答应替赵春花嫁过来的时候,赵三娘就想好了,全当是回报她爹她娘这些年对她的生养之恩。等在这待一晚上后她就离开这,以后囫囵一个人去世上飘荡。

      但现在刘壮的话让她犯了难。

      她考虑了还家里人的恩,考虑了她以后的去路,却唯独没有考虑到无辜的刘家。

      方才她下了花轿进刘家的时候,听到村里有人在说,还好老刘家一个月前就定下这门亲事。不然当爹的眼睛不太好,刘壮又伤着,一双弟妹都还小,一家子都靠刘壮他娘何氏照顾,哪里忙得过来。

      而自一个月前刘壮受伤后,接连请了三个大夫,前前后后请大夫加上伤药的钱已经掏空了刘家的积蓄。就连这次成亲办酒的钱,也有一部分是求亲问友借的。

      绕是这样,刘家还是在要回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和给儿子娶媳妇里面,选择了后者。

      现在所有人都还高高兴兴的。

      却不知道明天早上就会发现新娘换了人,二十两银子打了水漂。没娶来如花似玉的赵春花,只娶到了瘦瘦巴巴的赵三娘。

      赵三娘常年干活,皮肤被晒得黑黄黑黄的,人总是低着头,仿佛天生比别人矮一辈。实在和美字不沾边。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

      想了许久,赵三娘终于开口了:“我会砍柴,我会种地,我能挣钱。二十两银子我赔给你。”

      刘壮没说话。

      赵三娘便当他是默认了。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的房间里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一声。

      赵三娘黑乎乎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坐轿子坐了一天,早上出门前还什么都没吃。她现在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刘壮说道:“桌上有吃的,给我也拿点。”或许是怕赵三娘不好意思,他又接了一句,“我腿有伤,不方便下地。你欠我二十两银子,还不能帮个忙了?”

      赵三娘闷闷地“嗯”了一声,从墙边挪到桌前。桌子上摆着村里人成亲的时候常摆的几样,一碗红鸡蛋,一碗花生,还有一碗蒸糕。这蒸糕是加了红糖做的,闻着就甜津津,每一个上面还加了一颗去核的红枣,好看又好吃。

      赵三娘不知道刘壮想吃哪一样,于是一样拿了一些。一只手拿了一个红鸡蛋,另一只手拿着一块蒸糕。

      等她拿到刘壮面前时,刘壮却说:“我又不饿了。”

      “那我放回去。”赵三娘说着就要放回去。

      “不行,你碰过了你就得吃完。这是我们家的传统。食物沾了谁的手谁吃。”刘壮一本正经地说。

      赵三娘活了十六年都没听过这样的传统。吃食多金贵。搁在孩子多的人家里,食物上桌全靠抢。要按刘壮说的,沾了谁的手就得谁吃,那岂不是上桌前摸一遍就都归自己了。哪里有这样好的事呢?

      是呀,哪里有这样好的事。

      赵三娘明白了刘壮的意思。

      她拿着鸡蛋和蒸糕又回到角落里,她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房间里都是她吞咽的声音。鸡蛋很好吃,蒸糕很好吃,她吃得很慢,想记住这种味道。

      一个鸡蛋和一个蒸糕,根本没法饱肚子。但赵三娘没有再去拿。她安静地站在窗户边,保持着静默。

      夜渐渐深了,外面的动静声越来越小,左邻右舍都四散归家。刘家人也歇下了。只有刘壮这间婚房里,还点着几根明晃晃的红烛。

      一是刘壮腿上有伤,下不来床灭烛。二是赵三娘吃完东西后就像个木桩子一样在墙边站着。

      她面对窗户,就像在面壁思过一样。没什么东西可看,就看窗格上糊的窗纸,还有窗纸上挂的一个大囍字。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成亲会是什么样,原来就是这样。没有人用二十两银子来娶她,她反而还欠了人家二十两银子。

      “窗纸上是有花吗?你看个没完。”刘壮冷不丁地说道。

      “过来睡觉。”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床被子抛到了离床不远的木榻上。

      这木榻是定亲后,刘壮专门去镇上找人打的,上面刷着一层漂亮的红漆。听说镇上人家里时兴这个,叫什么“美人榻”只有一边有扶手,扶手还能当枕头。姑娘们把脚放上斜躺后,与她们的身体线条配合得天衣无缝,所以才叫“美人塌”。

      赵春花是美人,刘壮觉得她会喜欢这样的家具。

      只是没想到今时今日,第一个用它休憩的人会是赵三娘。

      难道赵三娘是美人?刘壮被自己的想法笑了笑。

      赵三娘愣了一下。随即便看到刘壮往床上一倒,把头偏了过去。他大抵是要睡觉了。只是他只有一条腿能动,另一条腿不管怎么使力气都还耷拉在床边。

      赵三娘带着柴刀走到木榻边,把用新棉花弹好的被子铺好。她忍不住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她在赵家的时候,睡的被子里面一多半是芦花、杨柳絮还有茅草。平时还好,但一到冬天,晚上冷得根本睡不着。后来哪怕是她因此受冻发热,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下来床,她睡的还依然是那床破被子。

      她从塌上站起来,像鼓起勇气一样飞快地走到床边,先是把刘壮搭在床边的那条腿挪上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等刘壮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三娘已经回到木榻边吹灭了蜡烛,声音没有之前那样沉闷了:“睡了。”

      “嗯。”床上传来一声回应。

      鸡鸣第一遍的时候,何氏起床了。

      在刘家,她一直是起得最早的人。给一家人准备早饭,洗衣服,打扫院子这些事都要在去地里忙活前做完。

      丈夫刘旺低着声和何氏说话:“怎么今天还起这么早?”他的眼疾是十几年的老毛病,看什么东西都不太清楚,何氏在他眼里就是个模糊的轮廓。

      何氏给丈夫掖了掖被子,同样小声道:“昨天办了酒,院子里地脏的很。还有堆在厨房里的碗筷要洗完,借的桌椅板凳还得给大家伙还回去呢。”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已经把衣服穿戴好。

      “今天咱儿媳妇第一天嫁过来,肯定起得晚哩。而且人家第一天嫁过来,不能就让人家干这么多活。”何氏说着就出了房门。

      她揉着睡眼,忽然看到有个人影从她们家院子里出去了。

      是哪个醉鬼睡在他们家院子这会才记着回家?何氏心想。

      “啊——”推开厨房的木门,点亮烛火后,何氏大叫了一声。

      她这一叫,刘家人全醒了。

      刘旺披着衣服,摸着墙就出来了,边出来边问:“孩儿他娘,出啥事了?”两个小的,刘小甜还有刘文也一前一后跑了出来,怕他们娘出什么事情。

      能出什么事情?

      出怪事了。

      厨房被人洗刷得焕然一新。昨天用过的锅碗瓢盆都洗好,整齐地码在碗橱里。灶台里的火还没灭完,温着锅里昨天酒席没吃完的剩菜。借着烛火的光,何氏惊奇地发现就连院子也扫得干干净净了。

      “真是出怪事了。”何氏不住地说道。

      “有仙女!”

      “是田螺姑娘!”

      刘文和刘小甜拍着手兴奋地说道。

      “什么是田螺姑娘?”刘文问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妹。

      他们俩说着话,何氏已经走到后屋去了。刘壮果然也被叫醒了,听到他娘的脚步声后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大壮,你媳妇呢?”何氏忍不住问。

      闻言刘壮往木榻上看了一眼。木榻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可人却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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