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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相思未至Ⅱ ...

  •   绯羽愣了愣,赶忙将土罐从火堆里移了出来,拿树枝挑了挑药渣,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玄鸣涛只好报了一串药名和剂量,以及煎制方式,绯羽留心记下,将土罐倒掉洗净,干脆烧了一壶清水捧给玄鸣涛解渴。

      “恩公,醉梦湖附近群山连绵,要走好久才能遇到村民,想必外人也很难找到。”

      绯羽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侧坐到玄鸣涛身边小湖石上,特意将鬓边的小花露出来,湖光粼粼映得半张侧脸更加柔美惊艳。

      她抱着膝单手托着下巴,指了指东南方的一座山丘俏皮地说,“那处山高树密,又是醉梦湖的源头,泉水清澈甘冽,风景如画,住在那儿一定十分惬意。”

      玄鸣涛呆呆注视着眼前惊为天人的少女许久,恍惚了神识,气血翻涌间带起剧烈的伤势疼痛,催醒险些误入歧途的人。

      幸好绯羽没有发现他的异状,玄鸣涛及时收回炽热眼神,阖眸平复气息,沉声道:“不必一口一个恩公,你也救了吾,便直呼名姓吧。贫道玄鸣涛,道境玄宗人士,多谢绯羽姑娘奔波医治。”

      “若要言谢,实该我谢过恩公……呃,涛兄……救命之恩。”绯羽转过头腼腆地笑着看向玄鸣涛,“我自小就有心悸之症,药石罔效,幸得涛兄出掌,现下病已大愈。”

      “你如今乃是自由之身,去留随心,待吾伤愈,可帮你筑一道护山气罩,你能安心在此退隐。”玄鸣涛仍紧紧闭着眼,平静答道。

      “可是……”绯羽话锋一转,可怜兮兮地揪着衣角,显得十分弱小无助,目光时不时偷瞄玄鸣涛,“我甫出剑阁,除了用剑,什么都不懂,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也无谋生手段……难道要沦落到吃树皮野果的地步了吗……”

      她突然有些小雀跃地兴奋说,“不如涛兄走时带上我吧,我也想瞧瞧苦境其他地方的风景。”

      “吾身负道魔天命,无法带你同行。”玄鸣涛努力绷着面无表情,立刻开口回绝。

      悄悄睁开一条眼缝,余光瞥见绯羽委委屈屈地嘟着嘴,闷闷不乐的模样又忍不住心软。

      玄鸣涛沉吟良久才妥协道,“吾可以教你医术,让你能有自保与救人之能,糊口不成问题。”

      “好!”绯羽高兴地一下子蹿起身,趴在大湖石边仰头望着玄鸣涛调皮地眨眼,开心地说,“等我学会医术,涛兄下回要是再受伤也不用担心了!”

      明媚笑颜融进夜色,晴朗了夜空,振颤了心弦。

      刚脱离红楼剑阁的绯羽单纯善良毫无心计,对万事都心怀好奇与憧憬,必须与她保持安全距离,绝不能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暧昧。玄鸣涛不再搭话,沉默地顾自调息,摒弃一切外在因素,身心与自然同化,任绯羽在一旁烤火自言自语,却无一字半句飘入道者耳中。

      玄鸣涛甚至完全没注意到无处可去的绯羽,当夜靠着他打坐的大湖石席地和衣而睡。小篝火烧到半夜就熄了,幸而夏夜闷热,没了火堆反倒凉爽。

      第二日,绯羽竟真的在附近找了座喜欢的山头,歪歪斜斜地起了座茅草屋,勉强当作容身之所。附近村民都愿意来帮她一把,送了各种吃穿用度照顾这个无依无靠却姿容绝世的美貌少女。

      有些色迷心窍的人打起绯羽的主意,然而这些人全都无一例外地被绯羽打折了胳膊腿。她好歹是剑阁三宫主,虽然功夫不及其他高手,对付这些没有功力的普通人却是小菜一碟。

      有时绯羽还会庆幸玄鸣涛重伤未愈不利于行,一直在醉梦湖原地打坐,无法邀他来草屋休息,要不然让涛兄见到她不修边幅的样子可羞死人了。

      在家时,绯羽不太注重外表,甚至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泼辣强硬一言不合就拔剑赶人,很快便没有任何不开眼的人再来打扰。可每次去醉梦湖前,她却必定早早准备打扮老半天,换不同的簪花,梳不同的发髻,每天都是新鲜美丽的模样,温柔体贴笑靥似花。

      这人前人后的两副模样玄鸣涛倒是不知,他还一心守着底线不能逾越,宁可餐风饮露在外头调息,也不能搬到绯羽‘家’里去让人家姑娘误会。

      谁知人家姑娘只不过是欢欢喜喜地过离开剑阁后的自由新生活,少女心性单纯美好,对值得信任又风采卓然的恩公更多几分亲近而已。也许根本没有玄鸣涛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一切怕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克制罢了。

      每天一大早,绯羽都会准备好一整天的餐食,纸笔,草药和茶具,拎着篮子下山去湖边找涛兄学习医术。

      但凡有所疑惑,什么都难不倒涛兄,哪怕玄鸣涛总会长时间沉默寡言,绯羽也爱坐在玄鸣涛身旁,像个孩子般滔滔不绝向喜欢的朋友倾诉每一天的趣事和难题。

      别提以往的锦衣玉食,现在日子过得可比在剑阁时苦多了,什么都得亲自动手。不过有涛兄相伴,这几天反而是绯羽从小到大过得最开心自由的时光。

      只可惜从来没见过涛兄哪怕展露些微的笑意,他总是一贯冷清严肃,不苟言笑,捉摸不透究竟在想什么。即使如此,仍不能动摇玄鸣涛在绯羽心中英明伟岸的形象。

      绯羽常想各种办法逗涛兄笑,却屡屡失败,倒是每次她都会被自己逗得开怀大笑。搞怪扮乖都不成,绯羽于是想出另外的办法,开始变着法做饭送来给玄鸣涛品尝。

      先天心悸之症之前打通了,但并发的哮喘仍未痊愈,绯羽时常被炉烟呛得发病,不但没能起到逗乐效果,反倒让玄鸣涛神情更加肃然,考虑多时干脆将玄门练气之法一并传给绯羽,让她照着练习,不仅调愈哮喘,还能修炼辟谷,省去做饭麻烦,也少一份可能增加感情的隐线。

      绯羽的资质很好,时常一点就通,玄鸣涛打算将自己学过的所有玄宗医术倾囊相授,着重把紫荆衣私下教的虫蛊之术也转教给绯羽,算是顺应天数成就未来蛊后之名,希望绯羽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能用这些医术毒术保护好自己。

      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必须先考虑会不会让绯羽误会,这几天压抑的情感时常临界爆发,每每又被理智劝退,实在是玄鸣涛穿越以来最痛苦的日子。他恨不能内伤即刻便好,迅速离开这个伤心地,但又担心绯羽一个人会有危险,左右为难愈发焦虑。

      平日里传授的内容陡然增加,他们不再有说题外话的空闲,连绯羽也感觉得出,一旦医术传授完毕,涛兄也许就要离开了。

      第五日,玄鸣涛调息收功之后,发觉瘫痪了许久的四肢终于能动弹几分,他颠颠倒倒地勉强站起身,虽然还是太吃力,不过总算有些好转。

      刚欣慰数分,转身发现之前老人家帮他晾在一旁的道袍不见了,这几天一直专注调息,难道是不留神被风刮走了?

      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绯羽来了,玄鸣涛赶忙跌坐回原处,恢复打坐的姿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想不到绯羽一脸满满成就感地从篮子里取出道袍,递到玄鸣涛眼前炫耀了一番。

      看得出她根本不会针线活,缝得歪歪扭扭跟什么东西啃过一样,玄鸣涛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目,才知道第一天晚上这件袍子就被绯羽收走了,花了好几天才补成这样……

      养尊处优的剑阁宫主哪懂针线粗活啊……

      玄鸣涛无奈直想摇头,还不如让他自己来补……

      算了,大墙头一片苦心,就当作谢师礼了,不白教她这么多天的医术。

      又过一日,终于能起身自由活动,风餐露宿一动不动打坐这么多天,人都快成化石了。

      今日绯羽再来醉梦湖时,湖边的道者已负手而立静候多时,夏日醺风微微拂动袍角发尾,光见挺拔颀长的背影,已是鹤立鸡群飘然若仙。

      “涛兄……”低低唤了声,绯羽愣愣地注视着披上道衣,恢复一身风采飒然的玄鸣涛。

      回身撩起风华三千,道者比几日前初见时更清癯绝逸,温和目光扫过绯羽时,她又不可控地急忙低头回避,不禁面泛微晕,有些手足无措。

      玄鸣涛先礼仪齐备地向绯羽大礼长揖,谢过她多日熬药送水的照顾,不及绯羽回话,玄鸣涛又赶着话头问绯羽她选定的退隐之地是哪座山,拔腿迈步抢先往外走。

      观他行动自如,绯羽心知分别在即,心中却仍抱了一分希望,但她不知用什么理由才能留住玄鸣涛,或者让他带自己一起走,心里不停打鼓,脚步略显机械地领人到选定的那座山。

      玄鸣涛没有上山一观的意思,只不轻不重地祝福几句,翻袖在这座山头方圆布下他最擅长的云海太极剑阵,教了绯羽出入引阵之法,又留下一本手书的毒经,随即拂衣准备离开。

      “停步——”绯羽匆匆追来,撒娇似的扯住玄鸣涛的袖子不肯松手,不舍询问:“涛兄,为何这么快就要离开?”

      “吾尚有天命未尽,伤势暂复就必须继续前进,久留不得。”玄鸣涛云淡风轻地说。

      “那你……何时再来?”明知留不住,偏不死心要再问一问。

      “嗯——”玄鸣涛沉吟一声,“你吾萍水相逢,君子之交,一切随缘。”

      他礼貌地抽回水袖,提步刚欲走,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转头来,害绯羽以为他回心转意。

      想不到他只是回来补充说,“以吾观未来所见,不久之后,你的命中人将来到你身边,关心你,爱护你。绯羽姑娘,你一定会得到幸福安宁。”

      “会有这样的人吗……?”

      望着道者越行越远的背影,绯羽轻声似在问天,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又一日过去,天再度亮了,绯羽仿佛忘记道者已经离开,依然如往常般抓紧时间洗漱梳妆,还特地戴上了她最喜欢的牡丹簪花,收拾学习材料和茶水,拎着篮子下山去醉梦湖。

      愉悦的心情从进入醉梦湖那刻起烟消云散,道者果然不在了,空荡荡的醉梦湖再也没人等在湖畔,等着她分享喜怒哀乐,传授傍身医术。

      心里也空荡荡的,说不出有什么伤心,可就是难过得喘不上气。绯羽独自坐到玄鸣涛一直打坐的那块湖石上,将篮中纸笔茶杯一一摆开,抱着膝呆呆地注视着这些东西良久。

      “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她喃喃低语。

      原来这种空心病叫作相思……人去湖空,绯羽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徒叹年少懵懂,迟钝如斯,情窦初开竟不自知,直至此刻方觉心动已久,早在初见时便已一发不可收拾。

      那日,绯羽在湖边呆坐了一整天,夜中醉梦湖下起小雨,她才缓缓收拾东西,拎着篮子,丢了魂似的飘荡回草屋。

      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永远,却不知他们之间缘分深浅。绯羽想起她给玄鸣涛缝袍子时,曾觉好玩留了一手,如今倒成一份希望,但愿道者能明白她的心意,早日完成天命归来相聚。

      不久之后,山外真的来了一名求医的陌生男子,虽然相貌平平,功夫见识皆是寻常,却正如玄鸣涛所说那样,一心一意守护绯羽,事事以她为先,简直将绯羽当成了生活和生命的全部,怎么劝他都不肯离开。

      可是绯羽始终不信天命,始终放不下最初那份纯粹的心动美好。

      分别的日子越久,相思越是深沉,涛兄渐渐成了不可逾越的完美对象。绯羽总担心自己若答应嫁给命中人,就会彻底失了与玄鸣涛的缘分,此生再无表白机会。

      她还想等,等道魔之战天命终结,等玄袍道者撑着朱伞再度出现在醉梦湖,等初心回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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