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学院假千金》第五回

36、第 36 章

　　秦修弈也被这个猝不及防的意外吓到了，脸上露出少见的尴尬。

　　“抱歉……”

　　葛今颜倒也没多想，台阶和地面的高低差确实大，他拄着拐杖，不稳很正常，没人在旁边扶他的时候，说不定他还摔倒过。

　　“站稳了吗？我松手了。”

　　秦修弈僵硬地撑着拐杖往前走，鼻息残留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让他耳尖些微发烫。

　　一些走读的外部生，看见秦修弈凑过来跟他打招呼，又纷纷在瞟见他身旁的葛今颜时，呆若木鸡，结结巴巴问好后，飞快溜走。

　　那种唯恐避之不及的眼神，让葛今颜诧异，她有这么可怕吗？

　　想起林善阅曾对外部生嗤之以鼻的话语，“每次见到我，那些外部生简直是把我当做洪水猛兽一样，战战兢兢的眼神和神态，一股小家子气，登不得台面。”

　　她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秦修弈忽然扭头问她:“记得舞会上那个持刀伤人的初中生吗？”

　　才过去两天而已，问她记不记得，简直像是在讥讽她。

　　“你那时听到的，是他随堂测验举报同学，课外作业逐字纠错，不听警告，拒绝跑腿，仿佛故意和内部生对着干，自讨苦吃对吧？”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他又不傻，呵。”

　　他低笑一声，微微垂坠下的眼皮，脸上时刻挂着的笑容，变得松散，流露出一股讽刺意味。

　　“他妈妈在一个富人家里做工，那个富家子嫉妒他凭借头脑，进了景兰，处处压他一头，威胁他做这些，让他成为所有内部生厌恶霸.凌的对象。”

　　“他错在怀璧之罪，错在离恶人太近，错在入学景兰。”

　　秦修弈看出她刚才的眼神，回答她：“人分三六九等，你是最顶端的那撮人，不小心被你看不顺眼了，更是灭顶之灾，所以，你说他们怎么敢不怕呢？”

　　他的心中此刻充满快意，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将所有的恶意送还给她，他不再躲在阴暗的角落，像阴沟里的老鼠观察揣摩她的一举一动。

　　他直白而放肆地揭露了这群人的虚伪和丑恶。

　　阳光此刻洒在那张笑眯眯的脸上，可他眼底似深海，隐匿着久不融化的寒冰。

　　倾泻而来的寒意，让葛今颜陡然一怔。

　　她似乎看见自己修改禁止霸.凌外部生的新规条例时，每一次通告对内部生小惩大诫时，秦修弈眼底的嘲弄。

　　也明白了，他那时松开手的动机。

　　他大概在怨恨。

　　怨恨这个学校，怨恨沿袭学校意志，维护顶层利益的她。

　　腐化的制度，不会因为某个良心大发的上层人，玩一下简单的文字游戏就可以改变的，她假模假式的俯就，无法改变他们的境遇。

　　所以持刀男生的悲剧，才一年又一年的上演。

　　葛今颜久久不能回神，以至于根本没意识到，今天她踏入景兰时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学生会值班纪委站在厅口，老远就看见了裹着羽绒服的两个人影。

　　他们一如既往地以为是两个外部生，当他们看清厚厚围巾下，巴掌大，难掩矜贵的脸时，一个个简直要惊掉下巴。

　　葛今颜居然穿着穷酸鬼的衣服。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们，出行司机接送，所到之处，与寒冷完全隔绝，和裹着臃肿羽绒服行走的外部生全然两个季节。

　　而这样的差异让他们优越感十足，每每早晨看见外部生们，都会嬉笑点评一番，谁的衣服土到爆，谁看起来滑稽得像个丸子，谁的脸冻得像猴子屁股。

　　即便是好人缘的秦修弈，天然的清俊可爱，这样穿也逃不过一顿玩笑似的贬低。

　　他们瞧不上的衣服，今天居然出现在葛今颜身上。

　　一个个目瞪口呆，交头接耳。
　　“我没做梦，真是会长！刚刚我问好，还跟我点头回应。”

　　“真是见鬼了，今天看她穿，我居然觉得裹个羽绒服配围巾还挺好看的。”

　　新的潮流悄然在校园掀起。

　　对此事浑然不知的葛今颜，此刻还在思考秦修弈的话，直到一堵墙似的人影阻在她面前，梦初醒般回神。

　　“方域？有什么事吗？”

　　葛今颜的脸上很少出现茫然，她总是掌控全局，自信的睥睨一切。

　　可此刻，方域却看见那双隔着镜片的眼睛，茫然忖思，甚至对他的出现全然没有波动。

　　身侧的手握紧拳，方域的声音透着他自己都心惊的苦涩，“离家出走……身上还有钱吗？”

　　“……倒是不多。”

　　“好，我帮你，你在外上学不方便，以后我接送你吧。”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

　　方域强势地靠近一步，葛今颜微微皱眉，不习惯过分近的社交距离，并且她直觉方域状态不太对劲，抬腿准备走开。

　　手腕却被一把攥住，搭在臂弯的围巾，落到地上。

　　“你是我的未婚妻……”

　　葛今颜心间腾升起不悦，打断他，“不好意思，这件事我并不知情，也并不同意，请你不要这样称呼我。”

　　深邃狭长的眼中出现一丝偏执的阴翳，“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和秦修弈在一起！他怎么能！他怎么配？”

　　人来人往的楼梯间，大家虽然害怕方域，但满眼按耐不住地激动好奇，目光不住地往两人身上转，生怕错过什么惊天大瓜。

　　“够了！”葛今颜压抑着声音，“第一，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第二，请你不要贬低旁人，第三，我无心和你，以及任何人恋爱，请你停止臆想。”

　　这个答案不算好，也不算坏。

　　至少他知道了，秦修弈不是。

　　方域冷静下来，捡起地上的围巾，廉价粗粝的质感，轻轻拍干净，递给她。

　　“这么冷的天气，还要乘公交，很不方便，以后我接送你吧。”

　　葛今从容接过围巾，后退拉开两人距离，“不用，我爸知道了，会对你很生气。”

　　提起葛霆，方域有些发怵，不仅仅是因为敬畏，他对两人的婚事还存有期翼，不想公然忤逆未来岳丈。

　　方域紧绷的唇角，又徐徐然勾起，“那我给你钱，你打车。”

　　葛今颜现在已经不想和他有任何拉扯了，冷冷回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转角和纪西泽不期而遇。

　　葛今颜眉尖微挑，自己不在这几天，这位指不定有多自在。

　　她很清楚，即便没了横亘在中间的仇恨，他们也不会是感情深厚的兄妹。

　　纪西泽端坐在轮椅上，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胆大妄为，离家出走的妹妹，发现她还是那个葛今颜。

　　即使离开葛家，也依然高傲从容。

　　刚才听了一耳朵两人谈话，方家少爷接送上下学，想来她身边那么多朋友，也不会落魄到哪里去。

　　所以他这几天的担心根本没必要，特意揣着的银行卡可以省省了。

　　和过去每一次在学校遇见的场面一样，两人短暂的视线交会，然后迅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纪西泽看着葛今颜高昂头颅目不斜视的步态，莫名的，让他想起后花园的那只猫。

　　葛今颜走后，纪西泽去看了一次奥斯卡，可惜他们似乎不对盘，那只不可爱的猫对他敌意很大，不断哈气驱赶他。

　　真是和主人如出一辙的不讨喜。

　　擦肩的瞬间，纪西泽腿上的毯子不知什么原因，落了下来。

　　葛今颜作为距离最近的人，余光捕捉到这一幕，没法视而不见。

　　于是，她过去帮他捡起，重新盖回他的双腿，眼尖看见他手中露出的一角黑卡。

　　乍然想起纪西泽班级的楼层不在这一层，难不成是专门来找她的？

　　“给我的卡？”

　　纪西泽漆黑的眼珠毫无波澜，冷冰冰吐出三个字，“想得美。”

　　葛今颜迟疑地放下手中的毯子，看他那神情，似乎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幸好不是，善阅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只有现金靠谱。”

　　毯子搭好，两人又如无事发生般擦肩而过。

　　葛今颜看不见的背后，纪西泽垂下眼帘，握着银行卡的手隐隐发汗。

　　他心有愧疚，却连简单的弥补都做不到……

　　晚上，葛今颜到底没有借口拖延。

　　和秦修弈再次并肩往外走，这次，不停有换上同款羽绒服的内部生和她告别，这些人都在告诉葛今颜，她的影响力有多大。

　　心底对秦修弈最后的一丝抵触，也消失不见。

　　从心情微妙到坦然接受，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她的确不应对发生的霸.凌视若无睹，而应该用自己的能力、影响力，让景兰变得更好。

　　公交车还没到站，天光黯淡，马路奔流不息的车流，目光所及之处，布满橙红交织的灯光，绚烂斑斓，天边的月也逐渐明晰柔亮。

　　汽笛和行驶声喧闹不绝，葛今颜内心却格外宁静。

　　“街景很美，对吗？”秦修弈忽然出声。

　　葛今颜还未抽出目光，只听他继续道：“这样的景色，每日每日看，看久了，只觉得在寒风中很折磨。”

　　很煞风景的话，无端让人心生愧疚，同情，和自责。

　　葛今颜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言下之意。

　　服从了早晨的本心，屈起手指，在毛绒绒的栗色短发中，敲下一个爆栗。

　　“嘶！”

　　秦修弈捂住头扭头看她，瞳孔巨震，脸上微笑面具消失，满脸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