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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莫奈何之秋声 ...

  •   莫奈何之秋声
      未知树
      秋声对我说,梦安,我要去寻找我丢失的东西,但我不会回头。
      她说,在更远的地方,我相信上苍会给我再一次的机会让我赎罪,让我忏悔,让我重新拥有那些失去的美好。
      梦安,再见。

      俞梦安:
      秋声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面,她的装束还是没有变,像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她短发细碎,刘海不长整张脸基本暴露在外面,妖艳的妩媚的。但我还是看出来一种生涩的神情,她不是风尘的女子,只要一眼我便断定。
      她的手腕上带着三个细细的银手镯,穿着绿色的针织衫显得有些宽松,牛仔裤,下面是一双平底红色的绣花鞋,暗红的面料上用金银双色的线绣着一朵芍药。
      她在梦里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梦安,梦安,你好吗?我想要伸出手去却是空空的一片,醒来后发现是茫茫的黑色,深夜还是太暗了点。
      那个时候的秋声还是暴敛的女子,动不动就发脾气。
      她第一次喝“心跳”正是她第一次来到“奈河”,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很鬼魅,虽然颜色俗气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有种血淋淋的美。
      那天的秋声心情不好,看到我手里红色的液体有一种砰然的心动,当然这种描述是她后来告诉我的。
      我只是挑眉望了她一眼,然后将刚刚调好的酒放到她的面前,她喝酒的气场很大,好像面前的不过是一杯柳橙汁。
      如果“心跳”是普通的酒,我敢保证她一定会一杯一杯地喝下去然后直到醉倒,但很可惜也很幸运,那杯酒恰恰是“心跳”。
      苦涩辛酸的山楂配上烈酒,我还很不适宜的加了一小勺白盐,所以秋声的反应情理之中。她一口下去瞪了我一眼,然后甩了杯子就扔到地上,玻璃容器一下子摔得粉碎。
      原本飘着钢琴曲的安静氛围里出现了这样不和谐的声音而引得客人一阵侧目。我一声不吭地走到她的身边,并不去看她脸上丰富的表情,而是弯下了腰轻轻地拾起了玻璃的碎片。
      她忽然蹲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帮我一起拾,还不忘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她的手因为紧张不小心碰到了玻璃渣而顿时有血流了出来,我偏头可以看见她眼底的忧伤,一下子好像汇成了小溪。
      后来她告诉我,她叫秋声。
      风信子似乎很喜欢她,一见到她就叫了好几声,秋声吧风信子抱到怀里蹭了蹭,我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她脖子上斑斑点点的淤青。呈现出蓝紫色,已入侵者的姿势占领者原本白皙的肌肤,很沧桑。
      注意到我的注视,她有些不自然地将衣领上拉,缓缓地说,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撞到了。
      她要瞒我,我自然不会再接着问,但我已经明了,看似坚强肃杀的秋声,背后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她站在边上,垂垂欲坠。
      只是我没有想过秋声所经历的东西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人这一生本该承受的,她的生命处于一种繁华的透支状态,所谓的凋零似乎是随时随地的事。
      她来的次数多了,我们之间已经很熟了,但我分明可以看见她身上的伤痕也是越来越多。新添的加上原本的,我隐隐地觉得眼前的女子在无人的地方一定是颤抖着度日的。
      后来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一次次伤害她的男人。眼神凛冽,看秋声的时候淡漠而威胁,他是一个浑身充斥着危险气息的男人,我无法将他与秋声联系在一起。
      但命运捉弄,他们确实是有关联的。
      我就那样看着他抢过秋声的钱包,掏光里面所有的纸币,然后将包扔在地上,匆匆地走了。
      他好赌。秋声的解释只有三个字。
      我却听出了这三个字于她而言的沉重。
      我的丈夫对我有恩,救过我的母亲。她苍白无力地笑。
      秋声是一道疮痍满目的墙,很多人路过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但是有心的人驻足细细地看,会心疼地想要流泪。
      事情远比当时的情形要严重的多,还记得那是一个雷雨夜,下很大的雨。
      我正在为风信子系一只蝴蝶结,它与我闹脾气,摇头晃脑的不肯戴上。秋声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整个身体仿佛浸泡在水里面湿漉漉的。
      我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拿毛巾帮她擦拭着水珠,我碰到她的手是冰凉冰凉的。
      她叫我的名字,梦安梦安,虚弱地好像随时会倒下,一如折断翅膀的飞蝶。
      仿佛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拉住我的手紧紧地,用尽全部的力气。我忽然很伤感,这个明媚美好的女孩,如果在一个对的时间遇见一个对的人,会不会快乐很多?
      我亦是欣慰,偌大的都市里,冷漠疏离,她无从适应却惟独记得的是我。
      我轻声地回应她,秋声,我在这里,在你身边。
      那个男人叫嚣着来到“奈河”,秋声原本开始红润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在她的内心,小心地窥视着他的喜怒无常。那个男人用力地拽住秋声的长发,我听见她的尖叫,她在颤抖,我觉得从未有过的震撼。
      人们阻止他,但无济于事,他疯了,只是对她嚷着,钱,钱在哪里?
      我一直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身边那个天真的小生命。它们的血液里流淌着正义与责任,风信子冲到他的面前,我只是觉得眼前划过了一道白光,然后听到那个男人大叫了一声,它咬了他。我亦是看见了他愤怒的扩张,还没有来得及抱住风信子,它就被他一脚给踢到了一边,撞到了墙上。
      我看到风信子痛苦地挣扎着,渐渐地失去了任何的声音,天,好像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我甩手给了那个男人一巴掌。他是待燃的火药桶,明显所有的不满都统统地指向我。他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抽搐的贪婪的癫狂的,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有潮水起伏的声音,然后一点点地沉下去沉下去,在我快要静寂的时候,听到瓶子破碎的声音,一如那一天第一次喝到“心跳”的秋声,无心打翻在大理石上面的玻璃杯。
      她将尖锐的碎片指向那个男人,她喊地歇斯底里,滚,放开她混蛋!
      我看到那个男人慌张的松开我,骂了句,婊子。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秋声,她的眼底是一片静寂,冷得仿佛要杀人。
      然后她放下了酒瓶,众人散开繁华散尽只余下沉默。她一步步地走到墙角,抱起风信子,她跪在地上,冰冷的大理石上,无声落泪。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秋声的眼泪,她温柔地抚摸着风信子,好像触碰婴孩的面庞。
      我又想起了那个雨夜她的身影融化到外面的世界里,她的白裙子轻轻地裙角飞扬,她突然回过头来冲我一笑,不真实地如同水上浮萍。
      我只是难过,很难过像一张封闭的大网不留缝隙,让人喘不过气。它们敲击着我的灵魂,散落在心里连成了线。
      后来我听说那个男人被警察给带走了,因为欠下巨款又常常伤人,判期是五年。
      秋声的选择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原本还庆幸也许秋声会重新找到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将余生托付,但是她对我说,她要等待并且离开。
      她来看我,一直拥抱着我,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梦安,真舍不得离开了我,但我必须要走,这是一件多么伤心的事。
      走?你要去哪里?我问她。
      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梦安,我是要去西藏支教,去那里教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其实想想应该很幸福。他被判了五年,我终究是觉得自己对他仍有亏欠,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耗掉所有的不堪与丑陋,将棱角都给打磨掉,我等他出来。
      我抚摸她的头,秋声这样的决定你可是想好了,一个人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如何支撑,况且那个男人那样对你,为何等他而不找一个更好的归宿。
      她摇头,他纵使不好本性是善良的,不过后来染上了恶习不可收拾,我信他五年悔恨终会醒悟,我等他,然后做一对平常的夫妻此生就够了。况且岁月不饶人,梦安,我亦是在苍老着。
      我是一个作家啊,梦安。她的笑里带着浅浅的自嘲,可惜这么多年跟着他内心很难平静也无心写出好的文章了。一个人去西藏也好,让心宁静一下,不再浮躁。这座城市有太多不美好的回忆,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梦安,我要去寻找我丢失的东西,但我不会回头。
      她说,在更远的地方,我相信上苍会给我再一次的机会让我赎罪,让我忏悔,让我重新拥有那些失去的美好。
      梦安,再见。
      我祝秋声,一路平安。

      秋声: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喜欢把自己写进我的文字里,清晰的模糊的轮廓,我相信宿命。
      遇见那个男人的时候我和母亲正沿着河岸散步,不记得说了什么亦是高兴,站在内侧的母亲脚下一滑就掉进了河里,我一直不会游泳,吓得当场就愣住了。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跳下去的,支撑着母亲终于平安无事,可是后来那个男人却一直昏迷不醒。我知道为了救母亲他自己一直都沉闷在水里,又要用力,还好终是没有事的。
      但他舍命相救的恩情我一直都记得,所以当他探究性地询问我是否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那时的他,真的不是后来的样子,沉稳而温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赌博,刚开始还是有些收敛的,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改变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他的脾气开始暴躁,总是跟我要钱,岁月这种东西把他和我折磨地生不如死,我常常带着伤,更加的孤僻与沉默,脾气也跟着上来。
      争吵是常有的事情,我开始酗酒。
      庆幸的是,我因此认识了梦安。她是“奈河”的女老板,我当时一心买醉,喝了一杯叫做“心跳”的酒,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忘记那种味道,无法形容但永生难忘。
      那天我砸了杯子也冷静了不少,琢磨着该怎么对付眼前的混乱情况,这里比我去过的任何酒吧都宁静的多,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家。
      没想到是她一点都没有生气,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我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个女子。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梦安为了我差点被当时已经发疯的男人给杀掉,可恨的是,那个还是我的男人。我那一刻真的想和他同归于尽。
      那只叫做风信子的小狗亦是死掉了,我还记得每次见到我它就摇着小尾巴汪汪地叫,只是一瞬间,所有的美好全都凝固。生命的脆弱真的只是在一瞬间就可以看到,我忍不住发抖。
      我走了,离开那个男人,离开生活多年的城市,离开梦安。我去了西藏,去充斥着宗教气息的偏远地区,在那里净化自己的灵魂,我知道那里会是我的归宿。
      我会等那个男人出来,他有罪,我亦是有罪,我们应该在一起,等待上苍赐予的第二次存活。
      我整天都和纯真的孩子们待在一起,听着他们大声地诵读着我去过的文章,在那些稚嫩的脸上,我看到余生的希望。拉萨的太阳很大,比我在很多城市见过的都要大很多,天空是青蓝色的,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我还记得北京的天空是灰色的,江南的梅雨季天空朦胧的像一幅水墨画,而这里,有白色的大鸟飞过,我的耳边总是会传来古老的颂歌。
      我总是在一个人的夜晚借着昏暗的灯光写信,也到那个已经选择逃离的城市,写给梦安,写给那个男人。
      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写些什么,就去捡一两片枫叶寄过去,有时候是蝴蝶标本,鲜活的美丽凝固在透明的薄片里面,好像我忽悠了大半的人生。
      在这以前我从未见过成千上万只的蝴蝶飞在一起,平凑成美丽的图案,这里是我梦境里的仙境。我收到男人寄给我的信的时候,正在那棵硕大的树下晒着太阳,密密的光线透过疏风散落到我的脸上,忽明忽暗。
      年老的邮递员在很远的地方呼唤我的名字,他的声音从空阔的原野上传来有千回百转的味道,如同天籁。
      秋声,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心里无数次的重复着你的名字。
      以前我总是觉得是你欠我的,我用命换来了你母亲的命,所以你要报答我。但是当我进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看到你寄给我的信,我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我欠你的,我欠你一个圆满的人生和曾经信誓旦旦的承诺。
      请你等我,秋声。我会努力偿还那些亏欠,用我可以的力量,若你在这之前遇见喜欢的人,请忘记我。
      我看着他的自己渐渐的模糊了,眯着眼睛看天的时候,我可以听到内心的安宁。
      闭上眼睛,是一个甜美的梦境。神啊,请您庇佑我爱的人,一生平安……

      2010.7
      江苏淮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莫奈何之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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