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看看我》渡寒山

3、第 3 章

　　就在常念自己都忧心被人看出破绽之时，池尽溪却收了目光，笑着跟裴若生拉起了家常。

　　“你才走几天啊，你那些徒弟就叫苦连天的，也不知道你收这么多呆瓜干嘛，要指望他们充实咱们暮云峰呀，迟早玩儿完。”

　　裴若生并不生气，反而附和般笑了笑，接着才辩解道：“那也比你强，你的徒弟跟没人要似的一个两个在我这里赖着，我没多问你要些珍奇法宝都算是疼你的了！”

　　“嗐，师兄要是想要师弟能不给么？过几天我出门逛逛，肯定给你带点好东西犒劳犒劳，怎么样？！”

　　池尽溪嬉皮笑脸搭着裴若生的肩膀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弟子们都十分恭谨地向裴若生行礼，脸上的惊讶和喜悦都不是虚情假意所能表现出来的。

　　这样的神情却让常念觉得难受，甚至委屈。

　　与前世如出一辙。

　　裴若生的身边永远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而自己，不过是这之中不起眼的一个。

　　初秋的阳光已经开始有些萧索，可不知怎的，照在裴若生身上时，却显得格外明媚。

　　常念抬头看着眼前人的背影，一截短短的青金色珠子在裴若生的后脖颈处垂下，正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着，一下一下地轻打在他的背上。

　　这已经是刻在了常念脑子里的画面。

　　他的好师尊，似乎总是留给他这样一个背影，忙着带徒弟，忙着跟师兄弟们讨论暮云峰的一切。

　　“常念？”

　　突然，裴若生转过头来，迎着阳光看向了他。

　　“一会儿随我去见见掌门。”

　　裴若生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再褪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都如同照在了一层薄雪上，灿烂柔软。

　　“瞧瞧，你这又是领了个呆瓜回来吧！”

　　池尽溪看着呆愣的常念嗤笑调侃着，一边还不忘伸出手指在裴若生的心口戳上几下。

　　“你别乱说，当着小孩儿面呢，总是这么嘴欠。”

　　裴若生的神情霎时变了，在池尽溪的嬉笑声中愤愤谴责着，另一边还不忘握住常念的双肩安慰。

　　“别听你师叔的，他就是这样的人，谁他都瞧不上呢。”

　　“呃……嗯。”

　　常念像是被抓包的小贼，见没人识破自己的走神，便只能乖乖点头，跟着他们踏进了大殿。

　　与前世结束时相比，何安断的此时的精气神要好不少，眼里甚至还带着些踌躇满志。

　　“师兄！”

　　“若生？这么快就回来了？”

　　何安断将手里的卷轴搁下，平日里严肃冷峻的神情竟难得显出了些柔和与亲切。

　　“嗯，那边问题不大，已经解决了。”

　　裴若生细细看着何安断的一举一动，竟生出了一种梦境般地虚幻感受。

　　或许……重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心中默默咀嚼着前世的种种，心中暗自承诺，一定不要让掌门师兄再像前世那样子为难了。

　　“哎？后面那个是？”

　　没有穿弟子常服的常念在周围人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很难不被何安断注意到。

　　“哦，这是我在寻安镇附近遇到的孩子，叫常念，我见他没着没落的，就带回来了。”

　　已经习以为常的何安断并没有再多询问，聊了一会儿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走吧，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裴若生看着山上熟悉的一切，心里十分欣快，连带着对常念的事情都不觉得有多沉重了。

　　反正一定会解决的，大不了把这小子栓自己裤腰带上，看他还有什么机会去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自从裴若生上山以后，消息便传开了，以至于他还没走到自己的住处，就已经有很多弟子出来夹道欢迎了。

　　“师尊回来啦！咦，这是我们的小师弟吗？”

　　“嗯，以后跟你们一起上课了。”

　　-

　　看着一张张稚嫩而熟悉的脸，裴若生重生后的不安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里是让他最安心的地方，仿佛只是一只脚踏进来，自己就凭空得了一身盔甲，再没什么可以将他击穿的了。

　　“今天后晌休息，明天我可是要检查你们功课的哦。”

　　一听这话，人群中便传来阵阵哀嚎，功课不怎么样的更是已经抓紧时间溜回去修炼了。

　　“青栎，去拿一套弟子服来，我先去安顿一下他。”

　　“是，师尊。”

　　关青栎应声去了，只留下一个利落干脆的背影。

　　“那是你大师兄，叫关青栎，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请教他。”

　　“嗯。”

　　裴若生将常念带到弟子们的住处，施法收拾出了一个房间后，一一解释了山上的规矩和作为弟子的作息，常念一概点头，并不插嘴。

　　直到关青栎将衣服送来，裴若生也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常念才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师尊！”

　　裴若生扭过头来，等着他说话。

　　“我……师尊，我还没有正式拜师……”

　　常念底气不足，可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只要他说不，就要当场改换头面，重蹈前世覆辙一般。

　　想到这里，裴若生可不敢怠慢，立刻将关青栎拉进屋子里来当个见证。

　　不过也只是让常念叩了一头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青栎，你带着他四处转转，熟悉一下，明日跟着我们上早课。”

　　“是。”

　　做完这一切后，裴若生才安下心来离开了。

　　-

　　从重生后的这几天来看，常念还是跟前世一般安静内敛，这让裴若生不好多问，只能小心观察。

　　然而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裴若生回到自己的住处，若有所思地来回踱着步子，考虑着如何避免前世的岔子。

　　“姬如镇……常念一定是在那里遭遇了什么，看来，只能等了。”

　　但空等也不是个办法，裴若生当即决定将常念当做重点观察对象。

　　他随手抽出一个空白的本子，在扉页上郑重写下了四个字——

　　教学日志。

　　思考半天后，他在第一页写下日期，接着写道：
　　常念于今日拜师，经查，无魔气侵染，无恶念萌生，无异样。

　　刚要停笔，裴若生又蘸了蘸墨，另起一列写道：
　　其他徒儿一如往常。

　　嗯，虽然是重点观察，但也不能忽视别的徒儿，需要一并记录才是。

　　写完日志的裴若生十分满意，甚至还多看了两眼，准备过阵子再换个更厚实的本子，一直记录下去。

　　另一边的关青栎则相当负责地带着常念在山上转了一圈，一一介绍了山上的各种规矩与生活细节，非常担得起大师兄的身份。

　　“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明日若是起不来，会有别的师兄叫你的，不用担心。”

　　“谢谢大师兄。”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关青栎抿嘴笑了笑，临了还宽慰他道：“师尊是很好的人，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师哥师姐们，直接问师尊也可以，不用害怕。”

　　“嗯，我记住了。”

　　能有幸重新回到这里，常念心里是十分感激的。

　　他听着关青栎给他介绍每一处熟悉的地方时，都不觉得烦扰，反而十分留恋，恍如身在梦境。

　　这一次，决不能再落到前世那样的境地中去了。

　　虽然还没有摸清楚前世发狂的原因，但他暗自下定决心，不能再拖累师尊第二次了。

　　重新回到暮云峰的第一天，常念心里总还是激动的。

　　尽管前世与同门的关系不远不近，算不上亲密，但今日回来，见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他还是不由得感受到了一种温暖。

　　这是前世刚入门派时的他所不能理解的。

　　合眼睡去前，他还静静听了会儿门外传来的人声与脚步声，心中顿时安定不少。

　　-

　　“裴师尊，今日若是不动手，往后暮云峰怕是在众门派中难以站得住脚了啊。”

　　“周掌门，您说得没错。”

　　耳边满是混沌嘈杂的声响，常念有些分辨不清，只觉得烦躁。

　　被众人押着上山后，他的五感仿佛只对裴若生一个人有感应，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让人晕眩。

　　他一个劲儿地偷偷看着裴若生，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又绕过他挡在了众人面前。

　　一如……第一次见到师尊的时候。

　　仿佛飞蛾扑火的天性一般，他忍不住转身朝向他，仰望着他的背影，全然不顾身上锁链的冰冷与无限的挤压。

　　要是师尊能看看我……

　　师尊啊师尊，看看我吧。

　　裴若生似乎在跟人们说着什么，常念全然没听进去，只呆愣愣地看着他背上垂下的背鱼。

　　那些珠子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一颗，两颗……

　　没等他数清楚，裴若生忽然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唯有两目露出怨怼与凶光。

　　“师尊！”

　　常念下意识后退，突然发觉自己行动无碍，右手里甚至还提着一把沾着斑驳血迹的剑。

　　再一抬头时，眼前全是陌生的面孔。

　　他们的身上脸上伤痕遍布，正一步步地围拢过来，几乎占据了常念视线的所有空间。

　　“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人群步步紧逼，用嘶哑的声音怒吼着，质问着常念，而他的身上手上也被浓稠的鲜血所沾染。

　　这让他心头猛跳。

　　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人都是死于自己之手，可……

　　为什么呢？

　　自己为什么要杀他们？！

　　人群越靠越近，血肉模糊的一张张脸几乎凑到了他的鼻尖前。

　　“师尊！”